秋季天高氣爽, 是夜行動物最愛出沒的季節。

街邊燒烤攤,蘇甜摸摸圓滾滾的肚皮,感歎:“好久沒吃過這麽飽了, 爽死了!”

一疊疊隻剩下油汙的盤子,不見絲毫食物殘渣, 可見剛才他們三個經曆了一場怎樣的暴風吸入。

旋旋端起廉價的口杯, 仰頭噸噸噸灌入一杯冒泡的啤酒,手起杯落,眼淚也溢了出來, “混蛋白樹, 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我滾……用枕頭砸我、按呼叫鈴讓護士趕我……”

蘇甜也喝多了,握著旋旋的手,眼睛紅得像是一隻見到好朋友被大象踩了一腳的小兔子,“我就說,他不值得, 他本來就是個混混, 根本配不上你!”

旋旋嚎得更大聲,仿佛整個城市都響起了那個少年曾經的摩托轟鳴聲, “可是他的腿廢了啊, 除了我,誰還會要他!我可是照顧了他八年!八年!”

酒精會滋生心底最大的惡意,蘇甜醉熏熏地眯起眼睛, “讓他爛在**, 看著你和小帥哥談戀愛, 氣死他!”

許青嶺今日充當司機, 滴酒未沾, 聽到蘇甜的話, 忍俊不禁,“小甜,你喝多了。”

大抵喝高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喝高,蘇甜猛地扭頭過來,鬆鬆垮垮的鯊魚夾甩脫,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涼風一過,發梢悄然飄動。

她的眼神懵懂,臉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稚氣十足,許青嶺的眼神一寸寸撫過她的麵龐,不覺得她酒氣熏天,反而像一個掉入酒壇裏的洋娃娃。

“女人說話,男人少插嘴。”

許青嶺無奈地笑笑,“遵命,大小姐。”

這話似曾相識。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人會彎身看著她,雙眼也是這麽和煦溫柔,寵溺而無可奈何地說過“遵命,大小姐”……

反應遲鈍的她抓著頭發,忽然聽旋旋喊:“走,轉場,去夜店找第二春去!”

“不、不行!”蘇甜一想起夜店那些震天響的音樂就想吐,“我不去夜店,去不了!”

“啊???”旋旋一臉失望,“你不去,我怎麽氣死白樹?”

蘇甜搖搖晃晃站起,“不去、不去。我在倫敦,天天去,上班似的去了兩百多天,現在聽到那種鼓點就頭疼。”

旋旋驚呆,看不出來啊,乖乖女竟然也沉迷夜店不可自拔?

“我還沒問過你呢,你當年怎麽突然就走了,我和大傻個聯係不到你,去你家才知道你出國了……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喝過酒的人最怕吹風,冷風一吹過來,腦子會瞬間懵掉,蘇甜覺得天在轉地在翻,很不舒服,但旋旋還沒到這種程度,非要去酒吧。

一個女孩單獨去那種地方很危險,許青嶺無法,隻能叫家裏司機過來送蘇甜回家,他跟著旋旋去了附近的夜店。

許青嶺並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租了小房子,已經不在蘇家住了,因此被司機喚醒的時侯,望著好大一個別墅,蘇甜還愣了一下。

司機攙著她下了車,一陣強風呼嘯而過,蘇甜的腦子更混沌了,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蘇小姐,需要我送您進去嗎?”司機擔憂地看著她。

“不用……”蘇甜搖搖頭。

司機駕車離去,蘇甜站在大門口,扶著柵欄,胃裏翻江倒海,勉強摸到門鈴。

但裏麵沒有回應。

蘇甜這才想起來,家裏已經沒人住了,王姨在她出國後回老家了,隻有和兒子生活在本地的宋姨每周會來住住,打掃打掃衛生。

她一臉懵逼,想掏出手機臭罵一頓許青嶺,別墅裏卻突然亮起了燈,照亮了她的身體。

啪嗒,門開了。

蘇甜鑽了進去,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那扇沉沉的木門,花園裏的花都拔掉了,光禿禿的,在這個秋天裏顯得格外蕭索,她看不太清,隻覺得陌生又熟悉。

八年過去,她的家也變了好多。

夜裏有不知名的鳥類在鳴啼,淒哀婉轉悠長,在她去找的時候又不叫了。

她遺憾地收回了視線,猝不及防間,木門從內推開,卻沒有人在門口,鬼片一樣恐怖陰森。

蘇甜一瞬聯想到很多嚇人的傳聞,顫顫巍巍喚道:“宋姨,你在嗎?”

她邁近一步,門又打開一些,仍舊沒有人類的聲響,蘇甜真怕裏麵忽然鑽出一顆陌生的腦袋,心髒開始揪作一團,清醒了不少。

“宋姨,你出來接接我,我害怕!”

門裏露出一隻手,白色的袖子,手背的膚色卻比袖子還要慘白,紫色的血管繃起,指節突出。

蘇甜怔住,整個人都傻掉了。

她退後一腳,用力瞪大眼睛,試圖把視線匯集在一起,可眼前的建築仍是虛影重重。

就算看不清,她也猜到了——

司機送錯地方了。

蘇家和林現家住在前後排,很容易混淆門牌號,且這個小區從外麵看,所有的別墅都長一個樣子,初次到來的人分不清也不奇怪。

這是林現家,不是她的家!

她頭皮發麻,酒又醒了幾分。

林現已經完全打開了門,一身潔白的家居服,冷冷清清的模樣,神情晦澀地望著她。

他的眼睛瞳色很淡,卻會說話,通過這雙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牽絆住她離開的腳步。

蘇甜下意識想跑,但雙腳卻不聽話地向前挪著。

她總這樣被他吸引,隻要見到,就會被吸引。

明明知道,這些都是他捕獲獵物的手段。

他甚至不需要說一個字,她就會自己走向他。

林現默然拿出拖鞋,盯著她沾了辣椒麵和油汙的鞋子,蹲下身體,輕握著她的腳踝為她脫下那雙軟底鞋。

柔軟的腳心踩在冰涼的地麵上,或許又是那人寒冷得不似活人的指尖,蘇甜打了個顫。

林現抿唇,仰頭,麵容精致,眼神溫順,就像一隻等待主人撫摸的大狗狗。

蘇甜的呼吸都快停掉了,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她被蠱惑了。

但林現站了起來,過大的身高差讓她恍然大悟,她才是小寵物,被居高臨下注視的那個。

腰部環上一條手臂,身體一輕,她被林現攔腰抱起。

她心裏一緊,將兩隻手攥在一起,額頭不斷感應到他逐漸升溫的鼻息,蘇甜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她以為林現要對她做什麽的時候,林現突然走了。

蘇甜鬆了口氣,卻更迷茫了。

她是誰,她在哪,她為什麽又和林現攪和在了一起?

房間一如既往的幹淨整潔,仿佛無人居住,她的腳壓在實木地板上,移開時留下了一對小得可憐的足印。

身後有一串小心翼翼的足聲,林現拿來了紅花油,在她今天崴過的腳踝上揉捏,燈光昏暗,蘇甜俯身,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的發頂。

可惜喝過酒的人視線太糟糕了,她什麽也看不清,無法辨認他的發根究竟是不是白色的,隻能憑皮膚的神經元感受他的動作。

那雙用來握住手術刀,掌控他人生死的掌,此時不再冰冷,滾燙灼人的體溫從他的指尖傳遞給她,燒過了她的心和臉。

林現不曾看她,揉完了就坐在一邊,隔著不遠、但不會貼近的距離。

蘇甜看著他茶幾上的一個小櫻花杯發呆,尋思自己是不是就有一個同款,而且而且,林現家的整體風格偏灰色調,這麽一個淡粉色的小東西出現,非常不和諧。

“你不是喜歡許青嶺嗎?”

蘇甜聞言,遲緩地轉過頭。

林現還是那麽一動不動地坐著,隻有唇片在開合,麵無表情。

他長得是那麽好看,這麽多年也沒變過什麽,帶著拒人千裏的冷和疏遠。

蘇甜看入了迷,他淡淡地偏過臉,語調裏含著不易察覺的起伏,“為什麽要來?”

蘇甜張了張嘴,“我……”

她要怎麽說?

許家的司機送錯了地方?

可她明明發現了的,可以走,但她偏偏選擇將錯就錯,其實她心裏,也在隱隱期待著什麽。

蘇甜不敢細想,垂下了腦袋。

林現冷哼一聲,捏起她的下巴,執拗地使她和他對峙。

“你,”他低沉的聲線裏夾了一絲的顫,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震驚,“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嬌弱的小貓把自己弄得髒兮兮回到家園,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知不知道主人會怎麽懲罰她?

作者有話說:

下章是真的要做點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