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要她……?

蘇甜腦海嗡的一下炸開, 林現是怎麽做到用這樣一副真誠的臉,說出這麽流氓的話的?

他把她當成什麽了!

他這樣做,和在機場給她遞名片的猥瑣男又有什麽區別。

“你……”蘇甜氣得說不出話, 震驚和抗拒的表情盡顯無疑,急匆匆解開自己的安全帶, 就要下車。

林現的眼底滑過一絲茫然, 很快按住了她的手,煩躁令他的眉宇凝滯,“蘇甜!”

密閉的空間, 被他強行鎖住的身體, 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蘇甜毛骨悚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夜,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引起一股無法抵禦的寒意,攀上了她的後頸。

“林現, 你又要像以前那麽對我嗎?”蘇甜顫聲問。

又要像八年前一樣, 困住她,然後將她折磨得骨頭都斷掉嗎?

提及那一晚, 林現的眼神變了, 本就暗淡的綠顯得更加沉鬱。

那是一場毫無快慰可言的星愛,遠不如一個擁抱帶給他的滿足感強烈。

他不止一次去回憶,感到的卻隻有怕。

就是那一晚, 他把她嚇走了。

可他真的不知道怎麽才能和正常人一樣挽留住她, 如今更是。

她執意想走, 而他沒有辦法留下她。

他怕她下了車, 又會逃到遠方, 離他更遠。

見林現愣神, 蘇甜用力扯開他的手,直接開門跑了出去。

她的車在地上停車場,電梯正在高效率運作,從十層開始一層一層地降落,蘇甜心急,幹脆進了樓梯間。

“蘇甜。”

林現的聲音如同鬼魅,陰魂不散,蘇甜滿頭大汗,後悔自己意誌不堅定,又招惹了他,扶著欄杆快速登上層層階梯。

然而越是焦急,步伐便越是慌亂,腳踝的舊傷在此刻突然發作,她腳下一軟,向前跌倒。

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墜向地麵的失重身體被撈回溫暖的懷內,隔著不算單薄的衣服,兩個人同時顫抖了下。

林現還是追上了她,蘇甜絕望地想,他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將她拖進車裏,再次困住她、掠奪她。

林現悶哼一聲,抽出一隻手扶牆站穩,目光盯向她的腳踝,“坐下,我給你看看。”

自知無法逃脫的蘇甜坐在台階上,失神地看著林現蹲在她麵前,像一隻忠誠的小狗低著頭顱,用來壓製她的雙手按在她的右腳踝關節上,細細摸索。

都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他是在判斷那塊骨頭裏麵有沒有淤血。

他的雙肩鬆弛地垂下,長舒了一口氣,“沒事。”

墨濃的發裏麵藏著一些不好分辨的銀,蘇甜抬頭看了眼冷白的燈光,懷疑是不是燈太亮,照得發頂變了色。

林現半晌才仰起頭,脆弱的綠瞳之上,是近乎銀白的睫毛,那些濃密纖長的睫毛在以微小的幅度震顫著,他沒有什麽表情,但眼裏的情緒卻滿溢。

林現的這雙眼睛,總能傳遞出一些他本人不願開口的東西,可惜。

蘇甜搖了搖頭,不能同情他,他用這張臉騙過所有人,包括他的親生父親。

薄而淡的唇抿了起來,林現的眼神閃動,低啞的嗓音在空空的樓梯間**開,“我,以後會改。”

林現以前從未說過這種話,蘇甜不禁愣住,“什麽?”

“你討厭的,害怕的,我都會改。”林現的聲音極低,其實,他自己也沒有把握,但他心知肚明,如果他們再不做出一些退讓,他們就完了。

他不願再失去她,哪怕把他一身驕傲堅硬的骨頭全部碾碎,隻要她還能在他身邊就好。

這種話卑微得不像林現能說出的話,蘇甜的雙腳悄悄撤後了些,“……你又在密謀什麽?”

她有什麽值得他這麽大費周章?

林現的眼簾緩慢合上,唇線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笑著歎息,“蘇甜,八年了,你還不明白嗎?”

如若不曾重逢,她的視線不曾放在他的身上,他會心甘情願站在遙遠的位置上注視著她。

畢竟他的人生,已經這麽活了許多年。

可是她回來了,走向他了,回應了他的吻,他又怎麽可能再度放走不聽話的小貓?

林現睜開眼,雙手撐在她的雙足兩側,身體克製地前傾了一些。

他的眼神平靜而清澈,呼吸穩穩停在不會冒犯她的距離,有些迷茫地問:“你還愛我嗎?”

蘇甜狼狽地閉住呼吸,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這個答案她也找了八年。

林現又靠近了一點,俊美冷厲的五官難掩失落之色,“那你,愛過我嗎?”

愛過他嗎?

那個謙遜有禮的林現,那個撕碎她的幻想和身體的林現?

蘇甜還是沒回答,她自己都不清楚真正的愛是什麽樣子的。

好像是一個十八歲女孩滿懷對未來那人的期待,又好像鑽入夢裏的綺麗的擁抱和深吻,也可能是漫長歲月裏都無法釋懷的夜裏的眼淚。

但這些東西都太單薄了,不足以撐住搖搖欲墜的現實。

林現的眉目微滯,唇片輕輕印上了她的額頭,轉瞬即離,然後退出這塊讓她身體緊繃的區域,走到陰暗的角落裏。

比起白得刺目的光線下,他仿佛天生適合在這種能將他隱藏進黑暗裏的地方。

哢噠一聲,打火機響了下。

蘇甜慢慢站起,一瘸一拐地下了幾層台階,看到林現倚靠在牆邊吸煙,色澤不算豔麗的火光一瞬即逝,點在香煙的那頭,隨著他的氣息而一明一暗。

煙蒂一點點垂落,他側首抬眸,修長骨感的手指震了下,易碎的綠眸怔怔地望著站在全然光明中的她。

一條明暗的分割線切開了他們之間,清晰明顯。

林現踩爛這根煙,忽然覺得冷,於是用雙臂抱住了自己,“蘇甜。”

蘇甜用一聲長長的歎息應他。

林現的眼皮無力垂下,嘴唇動了動,“你喜歡王宇鬆?還是許青嶺?”

蘇甜張開了口,卻沒發出聲音。

也許,就這樣讓他誤會也挺好。

他低低地笑了,苦不堪言,像在問她,又像在說自己,“隻有他們這樣的正常人才可以嗎?”

連在窩棚中難產兩天的親生母親都無法愛上他,逞論從不缺人愛的蘇甜。

他早就該知道的。

“我……”蘇甜有些混亂,什麽隻有正常人可以,他在說什麽?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轉身上了樓,走出醫院大門外,她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這麽黑了。

夕陽隻餘一角,燦爛地燒開遠山的雲,有種悲壯決絕的美麗。

蘇甜心髒驟緊,聯想到了剛才的林現,她慌張地看向地麵,不敢再眺望一眼那片夕陽。

她的車停在正前方,車邊站了一個穿著薄風衣的男人,身材修長壯碩,蘇甜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來是誰。

“許青嶺……”蘇甜走向他,“你怎麽來了?”

許青嶺的臉龐已經褪去少年氣,多了很多曾經沒有的歲月感,淩厲的下頜線條在看到蘇甜的一霎那軟下,“小甜,我給你發了消息,你沒回,我想你在忙,所以就在這裏等了會。”

蘇甜忙掏出手機,果然有幾條消息,是旋旋拜托許青嶺來接上她,晚上一起吃個飯。

“白樹醒了。”許青嶺溫溫柔柔地笑著,米色風衣長至膝蓋,裏麵搭了一身白色,說不出的違和。

蘇甜上下掃著他,“你現在,都這麽穿衣服嗎?”

許清冷微愣,“怎麽了,不好看嗎?”

“好看,就是……”蘇甜癟嘴,沒往下說了。

但兩個人都知道她在想什麽。

許青嶺現在的風格太像林現了,連發型舉止都有些相似。

蘇甜門了口氣,許青嶺引著她走到他的車前,在為她開門的時候,猛地從身後抱住了她。

“小甜,我很想你,這次別走了。”

蘇甜忙不迭掙開他,用笑聲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幹什麽,嚇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許青嶺卻沒笑,一板一眼地道:“我知道你想找人假結婚,我可以,你……”

他語音略微遲疑,“願不願意和我試試?”

蘇甜訕訕坐進車裏,透過寬闊的前窗,她看到林現目光陰冷地盯著她。

她打了個寒戰,快速係好安全帶,對駕駛座上的許青嶺搖了搖頭,“算了,朋友就是朋友。”

——“隻有他們這種正常人才可以嗎?”

不,不是的,林現。

隻有不是正常人的你走進過我的心裏。

落在身上的壓迫感一下消失,蘇甜反而不自在了,弱弱地抬起眼睛,望向林現那邊。

林現正和一位女醫生說話,那女醫生戴著口罩,看不清樣子,但僅從身材上來猜,也知道會是美女。

他們在說什麽?

蘇甜心裏酸酸的,又看到向來冷淡的林現對女醫生笑了下,那股酸瞬息湧上了嗓子眼,喉嚨一下就幹了。

許青嶺驅車離開,從後視鏡上,蘇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現的笑容幾乎同時消失殆盡,紅了眼。

他在難過。

手腳冰涼發麻,她悶悶不樂,也不知道自己在鬱悶些什麽。

——“我,以後會改。”

——“你討厭的,害怕的,我都會改。”

他好像真的改了很多,把剩下的問題都拋給了她。

作者有話說:

會改掉一些壞習慣,但蛇天生會絞纏獵物,婚後生活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