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蘇甜都魂不守舍的, 嘴唇像是被火燒過一般脹痛,好在她戴了口罩,沒人能看出她的異樣。

隻是雜亂的心思到底影響了工作, 幾次同事和她說話,她都沒聽清楚, 不得不拜托人家再同她講一次。

她覺得自己發燒了, 身體很燙,腦袋也昏昏沉沉,看到林現開來的單子時更是如此。

她根本不敢想林現為什麽會那樣做, 仿佛得到答案就會被那個答案吃掉, 拆骨入腹。

煎熬捱過四個小時,她換下製服,上樓去陪爸爸吃飯,在心外科住院部門口看到了林現。

正是忙碌的上班族來探望家屬的時間段,來來往往的人不少, 林現穿著一身白衣, 站在夕陽灑進的窗前,暖黃的自然光和冷白的燈光同時將他墨色的發絲柔軟包裹,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好像看到了銀白的發根,和他的睫毛同色。

所有人都會驚豔於林現幹淨剔透的西方麵孔,但他不會回應任何好奇的眼神。

他似乎在等人, 時不時看向骨節明顯的腕間, 那裏有一塊銀色的手表, 藍寶石表麵映出一雙綠色的眼眸。

猝不及防再遇, 蘇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垂著腦袋擠進人群裏, 企圖蒙混過關。

四麵八方而來的聲音嘈雜,她卻清晰地聽到了來自於林現的一聲低笑。

像是看到獵物的白蟒,慵懶吐出信子,發出能將人頭皮掀開的滋滋聲,舔過她的臉頰,延伸到泛紅的頸後。

她打了個顫,加快步伐。

隻要到了病房就安全了。

心外科的住院處兩麵都是病房,把最好的陽光全給了病人和醫生辦公室,走廊常年開燈維持亮度,色調整體偏冷,每每來到這層,蘇甜都有些分不清季節。

唯獨漫長盡頭有一扇孤獨的窗,會在傍晚時分晃進灼眼的巨大光斑,瓷磚地麵光滑反光,走到某一間病房門前時,路過的人都會不適地閉上眼。

蘇甜也暫時遮住眼簾,等過了那一片區域才放下手。

“爸,我來了。”她鬼鬼祟祟看了眼身後,林現並沒有跟上來。

還好……

她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

林現的伎倆她是知道的,就算當年不懂,八年反反複複的回憶也足夠她想通了。

他就喜歡忽冷忽熱地釣著她,中午和剛才,怕不是又在為繼續哄騙她做鋪墊。

她不是他擺放在收藏櫃的小木偶,不會再輕易受他掌控。

她忿忿不平地把筷子插進白斬雞裏,好像那隻白皮雞就是林現,心裏默念著林現害人精,身體卻很誠實地享受著口感彈滑的雞肉。

蘇以誠做的是開胸手術,創口深而長,沒兩三個月不能正常行走,半個月也才做到摸著床沿下地。整天躺在**,他憋都要憋死了,吃飽肚子就喊著要去走廊轉轉。

蘇甜扶著他出去,他摸著牆顫顫巍巍地走,幾步就要停下一會,然後繼續那樣走。

單純走路有點枯燥,他和護士們聊了會天,又到好幾個病房和病友打招呼,蘇甜簡直看傻了眼,她爸究竟是什麽交際小能手,一整層的人全都認識他?

“這是我閨女,剛從倫敦回來,”他笑嘻嘻地跟一個老頭說話,扭頭看向傻站在門外的蘇甜,“寶寶,過來跟你付叔叔說會話。”

蘇甜迎著三位老人的目光走了進去,磕磕巴巴回答著他們的問題。

提到她訂婚宴上出現的烏龍,其他兩位老人不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多好的閨女啊……我孫子剛大學畢業,要不你倆處一處?”

蘇甜如坐針氈,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長了一張軟乎乎的圓臉,比真實年紀顯小,在得知她已經二十六以後,付叔叔不僅沒失望,還更激動了,“女大三,抱金磚,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蘇甜求助般看向老爸,蘇以誠頑皮地眨眨眼,從兜裏掏出一個大殺器。

一盒撲克牌。

“爸!你們不能玩這個!”心髒病病人哪能玩這麽刺激的東西,一個激動再心跳驟停了!

“那你們繼續聊。”蘇以誠攤攤手。

她被捏住七寸,眼睜睜看著三個老頭打起了鬥地主,還要她做幫凶去關門。

蘇甜慢悠悠地走,祈禱有個護士妹妹能過來救救她。

手指摸在門把上,她探頭探腦,右邊沒有護士,左邊……

林現……

她怔怔望著靠在牆邊的林現,他含著一抹淺笑,雙臂抱胸,好看一如當初。

如風吹開烏雲後露出的湛藍的天,純淨、透明,平靜、淡雅,你卻無法窺探他在背後又在醞釀一場怎樣的狂雨。

熟悉的心動再次席卷了她,她情不自禁想起中午沉在黑暗裏的長吻,捂住了嘴,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門被推開,幾個老頭飛快收起撲克牌,裝作無事發生。

林現越過蘇甜,簡單詢問他們在做什麽,為什麽**有擺的整整齊齊的香煙,幾個老人都是老演員了,當然不會說這是砝碼的替代品,隻說聞聞味道解饞,林現淡淡一笑,出去了。

“林醫生笑了?”付叔叔一臉震撼,林醫生從來沒笑過啊,怪瘮人的。

蘇甜膽戰心驚,看著他雪白的手即將關上房門,忽然又頓住。

她的心跳也幾乎頓住了。

“蘇大夫,出來一下。”

蘇大夫。

每個人都這樣叫她,卻無人能像他,將這三個字咬得如此慢條斯理、也折磨人心。

蘇以誠挑眉,學著林現冷淡的口吻道:“蘇大夫,你回去吧。”

“爸……”蘇甜赧然,爸爸知不知道自己開的是什麽玩笑啊……

她紅著臉跟著林現,像回到了從前,他在前麵走,她在後麵跟,隻是他不再牽她的手,她也不再嘰嘰喳喳分享自己的生活了。

電梯人多,林現進去後,用自己的手臂劃出一小片空地,她無所適從地盯著地麵,仍能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燒著她的發頂。

胸口起伏規律,林現大概情緒穩定,蘇甜稍微放心,在到達一層的時候想要下去,林現卻拉住了她的手,“車在地下。”

“哦……哦……”蘇甜一陣心慌。

林現可能是忘了鬆開她的手了,就這麽一直握在掌心裏,帶著潮濕暖熱的觸感。

她甚至都不記得思考林現到底要帶她去哪裏,懵懵傻傻地被他牽進了車裏,直到他為她扣好安全帶,隱入黑暗的臉緩緩壓下時才回過神來。

頭微微偏了偏,她甕聲甕氣地拒絕他,“不能這樣。”

林現起伏不定的氣息拂進她的耳孔,身體深處震起的波瀾不弱於一個熱吻,她隻能拚命閃躲,但不論她的頭怎麽偏斜,林現總能找到她的痛點進行攻擊。

與其說林現找到了,不如說,隻要是林現,她滿身都是痛點。

“我們要去哪兒?”一道呼吸撩向頸後,她震驚扭頭,看到林現正緊緊盯著她的頸窩。

她下意識擋住那裏,林現一個抬眸便讓她僵住。

淺淡的綠裏混合了不計其數的濃欲,眼尾幾近暗紅,呼吸也很是狼狽地克製著,但經過壓製的氣體仍舊灼人。

“蘇甜。”磨完這兩個字,他的尾音咽回半聲難捱的吟,“不要拒絕我。”

“不……”話還沒說完,林現的雙手就已經掐住了她的腰,力度似是想要捏爛她的皮肉,掏出她的內髒來啃食,“輕點!”

輕點,而不是放開。

林現挑起唇角,低啞的聲線像是過著電流的羽毛輕輕掃過她所有外露的肌膚,蘇甜忍不住顫抖,他卻用最晶透的一雙眼盛滿烈火盯入她。

“為什麽回來?”他失聲呢喃,“你怎麽敢……”

離開那麽久,這次卻回來,是想念他了嗎?

她知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蘇甜呆滯的樣子令他不滿,他懲戒般加大了掌心的力度,看到她因吃痛而露出忍耐的神情,趁她閉眼的縫隙撬開她的唇齒,小心進入。

他的動作十分溫柔,像對待珍貴的寶石一樣軟軟擦拭,盡管呼吸已經暴烈到了極點,舌卻是春風細雨般潤著她。

蘇甜有一瞬的怔愣,同樣的昏暗,同樣的毫無征兆,第一次也是這樣,什麽都沒說就喂了進來,但比當年更加複雜,雜糅著歎息和成年人的欲念。

那雙握在腰上的手蛇尾般遊走,在肋骨處頓住,他暫且退出,低眸看著她。

眼神乖得像隻小狗,發現她躲著他的注視,他就笑著用硬挺的鼻尖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看到他彎起的眉眼。

冷漠的人突然不冷漠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溫和的林現又回來了,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蘇甜卻警惕了起來。

果然,他又釣她,和從前一模一樣。

蘇甜一瞬間清醒了,冷靜地推開他,看著他露出吃驚的表情,她一字一句地說:“林醫生,你還想做什麽?”

林現怔住,深邃的雙眼暗下。

他的臉龐立體優越,在光線不明朗的前提下依舊好看異常,淺色的唇薄而濕,是剛剛她渡給他的水汽。

語氣裏夾了些不平整的情緒,全然不似之前那麽生硬機械,他真摯誠懇講出自己的所求。

“想要你。”

作者有話說:

a計劃:強取豪奪(八年前失敗了)

b計劃:讓她愛上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