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瞪著晶亮懵懂的圓眼, 似乎在探索他表情之下的真正含義,小被子斜斜扭扭掛在她的身上,露出的脖頸雪白嬌嫩, 耳後的那裏,會釋放出令人著迷的巧克力香氣。

隻有他能聞到。

上天殘忍剝奪了他正常人的情感、味覺和嗅覺, 他不能體味友愛和善意, 隻有深深的厭惡;不能嚐到世間白滋千味,永遠被裹挾在惡臭裏。

他的整個人生都爛透了,就像腐在淤泥裏的屍塊, 即便有人想要撈他上來, 也對爛到支離破碎的他束手無策。

神用最特殊的方式將他和她聯結,既是大方的恩賜,也是吝嗇的懲戒。

一想到無法完完整整擁有她的身體和靈魂,她的世界永遠要走進其他人,他就難以抑製心底的焦躁。

好想、好想, 讓她隻是他的, 讓她的眼睛隻能看到自己,為她纖細的腳踝係上漂亮堅硬的金絲鏈。

為什麽還不說話?

他已經等不及了。

然而, 他必須忍耐, 繼續忍耐,如以往的每一天那樣,日複一日地忍耐。

藏在被子下的小腳動了一下, 他彎起眼睛, 展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充滿脆弱感的微笑。

他反複練習過的, 這個表情足以擊毀任何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就連閱人無數的林英豪也不例外。

純白的衣服反射著頭頂冷調的燈光, 蒼冷到幾近尋不到血液存在著的膚色, 瞳色和唇也淺到不似真人,整具身體都泄出一股遊離在世界之外的疏離感。

但就是冰雪般冷清的他,偏眼神炙熱,無端隔著空間,化為一條條細細的鎖鏈,捆綁住了她的身體。

蘇甜的心猛然一緊,慌張低下了頭。

她對這樣的林現完全沒有抵抗力。

手指蜷縮在一起,懼怕著他的靠近,因為她清楚,隻要他靠過來,她就會方寸大亂。

“你……”蘇甜咬住唇,話音因猶豫而模糊不清,“那……你會和那個人結婚……嗎……”

如果現在都要推王美彤出去擋槍,那麽以後呢?

蘇甜說不出自己在期待什麽,或許還妄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縷虛無縹緲的可能,她告訴自己,隻是問問而已。

問問而已,僅此而已。

小貓咬鉤,林現用視線徐徐收起那條看不到的魚線,拋出一個更甜蜜的誘餌,“不會,隻要你敢站在我身邊。”

隻要她敢……站在他身邊?

蘇甜抬起臉,雙手攥緊被子的一角,放在胸前,“你、你的意思是……”

“嗯。”林現點頭,言盡於此。

他當然不會說,那位千金已經在一個“偶然”的場合,瘋狂地愛上了別人,幾年內絕不會想要嫁給他。

至於後麵。

林現冷笑。

就算林英豪再強勢,也早晚有倒下的一天。

他好好收起自己的狠戾,伸出一隻手,停在她的足尖前,卑微地半抬著眼皮,像一隻忠誠到可憐的狗狗,眼裏躍著閃爍的水光,霧蒙蒙、濕淋淋的。

“寶寶,你還要丟下我嗎?”

那種眼神,就好像如果拋棄他,她就犯下了罪無可恕的大錯。

指尖散發的熱量似乎能傳遞到她的腳趾上,她遲疑縮回腳尖,弓起小巧的腳背,聲音小小的,說:“我要考慮。”

林現的笑容滯了幾秒,轉眼用翹起的唇角掩飾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控製欲,“好。”

呼——

蘇甜長出一聲氣,鬆開了緊握在一起的手指,摸了摸腦門,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我去下洗手間。”

她借口跑到洗手間,茫然地看著牆壁上的一小塊水漬。

她剛才差點滿口答應。

還好想到了病弱的老父親和辛勞工作的哥哥,在林現那種能溺斃人的深情視線中清醒過來。

林英豪說一不二,怎麽會讓林現和她在一起?

商業大佬不會對一窮二白的王美彤做什麽,蘇家卻不一樣,蘇家有辛苦積攢下來的家業,哥哥也不是敗家子,勤勤懇懇地擴大著爸爸打下的版圖,若是因為招惹了林英豪而失去了這些家底,爸爸和哥哥都會垮掉的。

涉及到了林家,她還是先征求下家人的意見比較好。

如果爸爸和哥哥也同意她放手一搏,再去跟林現說也不遲。

林現那麽溫柔,肯定會理解的吧……

想起剛才林現可憐巴巴的狗狗眼,她傻笑了一會。

算啦算啦,人都是複雜的,她自己也有缺點,沒長性、還驕縱,同樣不是什麽完美的人,既然喜歡,就應該接受他偶爾出現的矛盾。

他們還年輕,總有一天能改掉這些不足的。

就像哥哥,小時候也是頑劣不堪的熊孩子一個,長大依然扛起了家庭的重擔。

她洗了把臉,覺得精神好多了,這幾天生病,把家裏的阿姨都累壞了,宋姨回來能輕鬆睡一覺了。

她關上水龍頭,拉開門,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堵堅硬滾燙的胸膛。

“當心。”林現無奈笑開,“還是這麽莽撞。”

他摟住蘇甜的腰,蘇甜卻退了一步。

春季的感冒是會傳染的,她不想傳給他。

林現的雙手僵直停在原地,良久指尖才蜷了下,不自然地背到身後,用長而鬆的袖子蓋住泛白的骨節。

十一點了,那個宋姨馬上就要回來了。

時間過的真快。

他抿著一抹略顯失落的笑意,溫文爾雅地躬身:“我可以去陽台抽一顆煙嗎?”

蘇甜已經鑽回被窩裏,小小的臉隻露出一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

她家隻有爸爸吸煙,但爸爸很久沒回家,煙灰缸都被阿姨收起來了,她從自己的一排水杯中選了一個最小的貓爪杯,“你拿這個彈灰吧。”

“謝謝。”

林現似乎在歎息,接過貓爪杯去了陽台。

蘇甜躺在**,心裏有隻找不到出口的小鹿在撞擊心房,悸動中又有一絲羞澀的清甜。

林現讓她站在他身邊啊……

真好。

他一身幹淨的白,暗暗的月也無法模糊他挺拔修長的身形,當月光灑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用那顆亮起的香煙去打破靜謐的平靜,平穩有力的心跳聲透過胸腔,在這個安靜的夜裏珍重地交給了她。

他很煩躁,因為蘇甜有意的躲避,那是他沒辦法忍受的酷刑。

煙蒂顫抖著落下,他順勢扔進貓爪杯裏,扭頭回望她。

被抓包偷看主人的小貓無辜地眨著眼睛,他喉間冒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是個髒字。

蘇甜不確定,支棱起耳朵還想聽。

林現居然會罵人?

……儒雅斯文的男人也會罵髒字,好帶感……

皓白的雙手在**壓下一個凹坑,他傾身過來,英俊完美的臉逼近,帶著一種天然的蠱惑,唇齒相撞,一道濕潤、含有淡淡煙草氣的呼吸就送到了她的鼻尖。

“寶寶。”

她屏住呼吸,但身體還是不爭氣地顫了下,兩條腿無意識地並在一起,腰肢直挺挺地向後仰去,“別、別靠太近……”

聲韻奶得像隻撒嬌的貓咪,軟軟糯糯,根本不具備任何威懾力,反而更讓人想狠狠欺負她了。

林現低下濃密的睫毛,瀕臨破碎的眼神讓她心生憐愛。

“寶寶,別說這種讓我傷心的話。”林現的睫毛隨著呼吸抖動,小心翼翼地貼近她的唇,“親親我。”

怎麽辦,光是看到她的眼睛都有反應了。

他一向不喜歡失控的生活,需要一切都按照清晰的計劃進行下去,他才能心安。

蘇甜是個例外,她總在打破他的計劃,他不喜歡,但也無可救藥地陷了進去。

她的手很小,卻能死死地握住他的命脈,讓他墜落。

蘇甜臉憋通紅,耳廓也染上了深粉的顏色,她笨拙地移開一點距離,“不、不行……”

小貓太不聽話,哪怕星星落在她的掌心,她也不要。

一根緊繃的弦在腦海裏,像拉起的警報,隻需要她再一次拒絕就會徹底斷裂,他深吸一口氣,貪婪的將她的鼻息都納入肺裏,似感歎似自語,“怎麽就學不乖呢……”

蘇甜一怔,什麽意思?

他忽然懶洋洋地撩起眼皮,聲音沉下,“嗯?為什麽不乖?”

蘇甜還來不及思考他話裏的含義,就被他兩隻溫熱的手捧住了臉,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的臉壓下,和細膩五官全然不同的手指強硬塞進了她的耳孔。

唇瓣被懲罰般咬了一下,疼裏又帶起一片顫栗,她勉強用手撐著身體,這才不至於倒下。

幾秒之後,被斷絕空氣的耳朵,除了自己鼓動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林現後悔咬疼了她,右臂又開始隱隱作痛,微濕的唇片離開了她,仔仔細細地凝著她的眼睛,“還聽得見嗎?”

蘇甜迷茫極了,他在說什麽?

他還堵著她的耳朵呢。

“哈……”林現低歎,珍愛萬分地吻上她的額頭,“甜甜聽不見了。”

他眼眶濕濕的,流連不走,“甜甜生病的樣子好可憐,可憐得老公都媵了。早點好起來,好不好?看不到你,心裏好癢,隻想把你抓回家裏,喂你喝水吃飯,給你擦小臉小腳,想欺負你,讓你哭得更大聲……”

眼神驀然凍住,他還在笑,卻沒有一點溫度,“還想……還想讓這個世界的人都消失,隻剩下你和我。”

轉念想起他的不乖順,他小力地咬了下她的發絲,惡狠狠地警告,“不要再拒絕我,老公真的真的會瘋掉的,可能已經瘋了,明白嗎?”

他放開她,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頂,眼神不含一絲雜質,“聽到了嗎?”

蘇甜懵懵搖頭,“對不起,你堵我耳朵,我聽不見……”

林現背著光,像被夜空丟掉的一顆星星,綠眸暗淡無光。

他罕見地垂下了肩膀,隱蔽的坦誠之後還要繼續偽裝,這比一直戴著麵具,更加無力。

他熟練地舒展眉眼,輕聲笑著。

“我說,快點好起來,不然功課要落下了。”

作者有話說:

那個字是,一種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