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至眾人跟前,深紫錦紋的車簾被人掀開。

一張雍容貴氣的臉出現在簾籠後,雍王妃生了一雙丹鳳眼,故而看人時顯得涼薄。

她目色掠過前方,最終停至朝雲身上,染著蔻丹的一雙柔荑指向她,柔聲道:

“綰綰,還不過來。”

朝雲對上舅母的眼睛,旋即轉身從周焰身旁穿過,儀態端莊地行至雍王妃跟前。

雍王妃由婢女扶著下了馬車,身後尾隨著一名清瘦的小少年,眉眼端正大方,正是雍王世子——雲渡。

“渡兒,還不見過你表姐。”雍王妃斜了兒子一眼,有些不喜他這總擺著臭臉的模樣。

“雲渡見過表姐。”雍王世子聽從母命向朝雲揖禮。

朝雲也向二人回施一禮。

一番相見,雍王妃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周焰身上,她斜覷了一眼那身形頎長的青年,思及信中所說的與朝雲定親之人,也想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誰。

這容貌氣度倒是上乘。

雍王妃拉著朝雲的手,勾出一抹笑,抬起下巴示意了周焰的位置道:

“這位郎君瞧著眼生,是誰啊?”

朝雲瞳仁微轉,望向周焰,回答:“回舅母,他便是周焰。”

“哦,原來是周大人啊。”雍王妃拉長尾音,神色淡淡。

聞言,周焰提步一邁,朝著雍王妃拱拳一禮,鎮聲道:

“晚輩周焰,見過王妃。”

瞧著也是有些禮數的。

雍王妃收了眼色,也沒多說什麽,目光一轉,便見秦府大門內一行人正朝著他們走了出來。

秦國公夫婦攜著君玡一道來將雍王妃迎入府中,秦夫人側頭看了女兒一眼,順著她的目光朝周焰看去,隻見他略一頷首,揖拳後便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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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

秦府上下一道用過晚膳後,秦家人領著王妃母子去往事先備好的別院中。

冬風簌簌刮過,朝雲由王妃一路拉著手踏入房中。

一室火光葳蕤間,雍王妃拉著朝雲坐定於水晶簾旁的紅木雕葡萄紋圓桌前,雍王妃不似秦夫人般的素雅,她是高門顯貴家的獨女,自幼性子是嬌慣著的,穿著打扮上也都是明豔張揚的。

在雍州那大半年,在一堆講著士族禮教的宗婦裏打轉乏了,她便注意到了秦朝雲的性子。雖在長輩們麵前裝的乖巧嫻靜,但骨子裏還是個同她一樣是個恣意驕縱的。

此時秦夫人一走,雍王妃便露出了精溜溜的眼神,看向朝雲,一把握住她的手,開口問:

“綰綰,你且告訴舅母,你怎的一回來便定了親事?這可是你母親給你定的?”

朝雲搖頭,眼尾彎起,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舅母,是我自個兒選的。”

雍王妃眼瞳放大,又轉念一想後說:

“也對,我尋思著那那位周大人的長相,高鼻深目,五官過於深邃顯得有些戾氣,應當也不會是你母親喜歡的女婿。”

她目光一覷,拉長尾音道:“倒是不曾想,我家小綰綰竟是喜歡這般兒郎啊。”

“舅母難道不覺得,放眼雍州和都城之中,一眼瞧去還是周大人這一款的獨一無二嗎?”朝雲眨眨眼。

順著她的話,雍王妃倒是認真想了想,回答:“你說得倒是這麽回事,既如此,明日咱們去珈藍寺禮佛,你便讓他過來護送咱們唄,舅母給你驗驗貨。”

說到禮佛,便是雍王妃母子此次來都城的原因。

他們此番,是為雲家老太太來珈藍寺還願的。

前些年,雲老太太曾在寺中發願一場,是為雲家大房家的嫡孫雲渡祈福,而今那位小公子果真脫離了羸弱之軀,故此,雍王妃便攜著兒子一道來還願。

“舅母,阿渡的病眼下可是好全了?”

朝雲這頭掠過了王妃的話頭,轉而便想起了這位表弟的身子骨,

“倒是好多了,他如今在雍州拜了師父,現在也是在練底子了。”雍王妃輕歎一口氣,她就這一個兒子,因著那時難產的緣故,兒子生來體弱,養到如今十四歲,才算硬朗。

不過一切都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過綰綰,你可別想糊弄舅母我,一會兒你便派人去給那周大人遞信,明日我偏要看看我這位侄女婿到底是何人品。”

一團燃燒的紅焰在水晶簾後輕輕搖曳,百花雕刻菱格窗扉外,幾簇發著綠芽的枝椏透過了幾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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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滴在幾瓣樹葉上,由著漸漸升起的日光晃出晶瑩。

支摘窗被婢女推開,晨間清新悠然的空氣透過窗飄入屋中。

“郡主,今日便梳這個頭可好?咱們再挑一個玉蘭簪。”冬泱立在一側,手中拿著一根玉簪遞給朝雲,滿眼笑盈地說著。

朝雲瞥了一眼,點頭說行,這廂春鶯便將玉蘭簪給她綰入烏黑的髻中。

一番收整後,朝雲攜著婢女走出暮雲軒的遊廊,一路行至前院小路,穿過一方梅叢,抵達了秦府大門處。

府門立著的下人紛紛朝她行禮問安,朝雲略一頷首,雪淨的翹頭繡花鞋踏過府門,她抬眸便見府外石獅旁候著一輛馬車,和一行人。

秦君玡今日穿了一身湖藍勁裝,束著高高的馬尾站在一襲玄色錦衣的青年身旁,將將矮上人家小半個頭。

少年眉眼疏朗雋秀,正抬頭不知同周焰說些什麽,一臉興奮掩不住。

隻見周焰漫不經心地同他作答,他狹長的眼尾輕輕上揚,一抬目便對漆木大門前的烏眸。

朝雲精致漂亮的眉眼在日光下恣意揚起,繡著玉蘭花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搖曳,姣美靡麗的一張臉在月白色的披風下勾出幾分柔情。

二人腳步挪動著,靠近彼此。

“今日風大,你怎不學君玡給自己係個披風?”朝雲蹙眉,掃了圈他一身單薄衣衫。

他自幼習武,渾身都是滾燙的,便是冰天雪地裏頭,也不會覺著多冷。

此刻經她提醒,周焰眸中微動,淌過笑意答:

“無礙,我不冷。”

秦朝雲對上他漆黑眼瞳裏的漩渦,嬌瞪了他一眼,一道聲音將這份旖旎打破。

“阿渡啊,你一會兒便隨著你表兄和周大人一道騎馬可好?”雍王妃與秦夫人一道從府門走出,似故意般的,她的嗓音說得響亮了些,目光卻是直白地落在前方那一雙人影身上。

雲渡斂目點頭,身旁的秦夫人順眼瞧去也瞥了下眉。

眾人到齊,朝雲與周焰分身錯開,隨著兩位長輩一道上了馬車。

周焰朝後看了一眼,隨即便邁著長腿行至前方黑色的駿馬旁,他長靴一蹬,玄色袍角在空中翻飛,他背身勁挺高踞馬背。

身旁君玡也有樣學樣地翻身上馬,側頭與雲渡齊平。

一行人馬啟程向著城郊的珈藍寺而去,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漸緩停下,車內閑談的幾人也止了聲音。

外頭君玡的聲音響起,正喊著到了。

掀開簾子,喧囂鼎沸的人聲從外灌入。車外婢女服侍著兩位長輩先行下車,而後又把著朝雲的手腕緩緩而下。

車夫與仆從們將秦家車馬牽至一旁設立的馬廄停放,朝雲緊隨著長輩身後,一道朝著人群密匝的珈藍寺大門前走去。

珈藍寺作為國都第一名寺,往來香客眾多。

今日也不例外。

君玡帶著不善言辭的雲渡行在後頭,一麵同他說著這附近的吃喝玩樂,朝雲回身尋一人身影時瞧了那二人一眼,正收要收回眼眸,前方從台階而下的香客不知怎的竟猛然撞了她的肩頭。

腳下一個趔趄,朝雲身子一歪,低聲朝旁呼道:“春鶯,冬泱!”

兩個丫鬟沒來得及將她扶住,而是另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堅固地一把握住她的腰側。

懸空失重感得到緩解,朝雲把著那手主人的肩膀,仰頭對上她最為熟悉的眼睛。

周焰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方才嚇我一跳。”

朝雲正吐一口氣,小聲說著,不遠處便傳來方才撞她之人的聲音,不停地說著抱歉。

人來人往間,周焰站在她身側就像是一麵刀槍不入的牆壘一般,將她護在身側,任誰也撼動不得。

周焰把在她腰間的手緩緩鬆開,轉而伸至她眼前,掌心朝上,挑目看她。

“秦綰綰,牽住我的手。”

他的嗓音越過四周嘈雜人聲,流入朝雲粉嫩耳垂,珍珠耳墜在空中晃動,朝雲點頭,將手放他的掌心。

任由他將自己包裹住,二人抬步,並肩朝著佛寺前的石階走上去。

巍峨的朱漆寺門下,人頭攢動。

周焰牽著秦朝雲的手,踏過腳下門檻,與身周路人擦肩而過,邁入了寺門。

珈藍寺內各處殿宇林立,飛簷翹角下,金盤周匝的匾額上頭,是一行行鎏金字跡落下的殿稱。

放眼望去,一處處殿宇前,流動著舉香祈福的紅塵客。

朝雲眸光微轉,視線裏隻見一棵蒼翠挺拔的古樹上掛滿紅布條,風揚起樹葉,紅條隨之搖曳,上頭模糊著一行黑色字跡。

她忽而偏頭對上周焰烏沉沉的眼睛。

在他深邃的眉眼裏,朝雲眼尾上挑,嗓音嬌俏地說:

“無緒,咱們也去求個姻緣吧?”

周焰倏然蹙眉,他順著秦朝雲的目光朝那古樹瞧去,恍惚間,他總覺得這般場景似曾相識。

手中一股力道,已經在將他拉至那蒼鬱古樹前。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來遲了寶貝們。

碼字太慢的作者給各位小主請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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