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闃人靜,岸邊的畫舫昏光搖搖。

一陣鬧騰的,好容易燕淮也走了,某人酒瘋也靜了下來。

甲板上,程明彰剛好的傷口隻覺得一陣酸痛,他嘶了一聲,偏頭看了眼枕在他肩上點女子一眼。

濃長的睫毛正撲閃撲閃地隨著呼吸顫動,雙頰泛著紅暈,姣美的一張臉此刻極為安靜。

他眉間一抬,想起方才林青鸞醉酒後張牙舞爪的模樣,又看向她此刻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未曾察覺的,程明彰臉上露出一抹笑。

外頭夜風大,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林青鸞的頭,欲將她抱回船艙內。

剛拉開一截簾子,程明彰的眼瞳裏閃過錯愕,他訕訕地朝裏頭咳了一聲,轉頭便抱著林青鸞離開畫舫。

火光燦爛的船艙內,鵝黃衣裙的少女滿眼模糊,她的手被人捉住按在桌麵上,眼前是一張清雋無暇的臉。

君玡緩緩地朝他靠近,似在夢中一般,他俯身吻住了妙妙的唇,帶著小心和珍視,他溫柔、青澀的去勾勒她的唇。

燭光照過他們的影子,少年的心跳劇烈地震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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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岸邊,程明彰掃了眼身後緊隨著的林府婢女,問了遍馬車停靠處,便抱著人直接朝那走去。

剛將林青鸞放入馬車內,他又側頭同婢女說了幾句囑咐的話後,才滿意地瞧著林府的馬車從自己眼前離開。

一路隱藏的暗衛待四下無人後才現身。

“王爺,咱們今夜還是暗室嗎?”

程明彰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浮塵,想起周焰抱走秦朝雲的畫麵,不由得一笑,回答:

“不必了,今夜他忙得很。等明日吧,反正明日也要進宮。”

話說一半,程明彰忽然想起一件事,眸光一動,又道:

“本王記得,明日似乎是貴妃生辰?”

暗衛點頭,“確實是貴妃生辰,但陛下並未設宴置辦。”

“哪有每年的為後妃置辦生辰的,況且西北戰事吃緊,皇兄若是為她鋪張,天下人便該議論了。”程明彰淡聲說。

他的這位皇兄,便是留戀美色,也不至於失了理智。

鄴都街巷掛著的燈籠被風吹滅,程明彰攏緊了自己的雪狐披風,與暗衛一前一後轉身消失在黑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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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臨近午時,日影斑駁。

皇宮前廷,身著玄色勁裝的青年身後跟著一灰衣青年,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冗長的宮道上。

“主上,咱們是直接是太極殿給陛下問安嗎?”周齊在後頭壓低聲音問。

周焰冷著眉眼,淡淡恩了一聲。

兩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剛行至殿宇前的玉階處,便迎麵遇上程明璋。

一番對視,程明璋手腕一轉折扇拍在他的掌心,朝周焰笑了下說:

“周大人也來見皇兄?”

周焰點頭。

一旁林立著數名宮人,為首的蘇荃將二人的舉動瞧清之後,才裝作匆忙地走上前朝兩人行禮道:

“王爺,周大人,快請入內,老奴已恭候多時了。”

言罷,二人相覷一眼,隨著蘇荃一道入了太極殿,而跟隨的周齊便像往常一樣,侯在殿門口。

太極殿內,沉香燃在晉文帝手邊的桌案旁。

他掀眸便見兩道頎長而挺拔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靠近,他略有渾濁的目色落在程明璋的身子,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半晌後,才沉著嗓音讓他們平身。

程明璋倒是一貫地打哈哈,樂嗬著說了幾句荒唐笑言,皇帝擺著兄長的架子繼續訓斥了他幾句,又把心思轉到周焰身上。

“昨日你夜裏上報,說是夏齊氏死了?”皇帝半垂下眼,手中拿著一支羊毫,正在桌案上寫著什麽。

周焰回答:“昨日尋到人時,已經斷氣,仵作驗屍說是中毒而亡,臣在她身上發現耳後有一針孔,應當是傷口中毒之處。”

“中毒?”皇帝忽而抬目,略帶驚訝的神情,又思忖了一息繼續問:“什麽毒?”

“據目前線索來看,應當是西域的一種毒藥,臣還需些時日查明。”

砰的一聲,羊毫被皇帝撂下,他緩緩起身,覷了二人一眼,又繞開桌椅,從二人跟前走過,淡淡落下一句:

“快正午了,你二人留下,隨朕一道去雅蘭水榭用膳吧,今日是貴妃生辰,無緒,你是她在都城唯一的親人了。”

周焰斂目,冷眉輕折,並未回答皇帝這句話,隻與程明璋一道跟在他身後,離開了太極殿。

行在一側的程明璋,倒是一副好玩的眼神,偷瞥了一眼周焰。

一路行至雅蘭水榭,便聽得裏頭傳來一陣絲竹樂聲。

亭台樓閣中,身著一襲錦繡華服的貴妃坐在正中,纖長的指尖撥弄著古琴,餘音嫋嫋回**在這處天地,她抬頭便見前方幾人走來,貴妃的目光落在皇帝左側的周焰身上。

她已經好些日子不曾得見周焰了,此刻遠遠瞧見,他的身姿還是那般修勁英挺。

貴妃旋即揚眸一笑,心中一陣悸動著,撂下了古琴起身,朝他走去。

“陛下安好。”貴妃在皇帝身前停下,麵色嬌羞地福身。

皇帝眸色微深,握住她的手,與她一起朝水榭處走去。

宮人們已將席麵備好,待眾人坐定後,便紛紛從後頭將珍饈美饌端上席麵。

琉璃盞裏盛滿了美酒,貴妃在皇帝身旁稍抬眼眸,一雙情意纏綿的眼睛透過身旁斑白發鬢的男人去看邊上眉眼冷峻的青年。

周焰剛抬眼眸,便對上貴妃的視線,他不耐地瞥了下眉,將目光移開,放在了自己跟前的湯碗上。

“愛妃今日生辰,朕給你備了些好禮,蘇荃,讓人呈上來。”皇帝粗糙的手捏了下貴妃柔嫩的下巴。

蘇荃一聽皇帝吩咐,趕忙便笑著去讓人將東西呈上。

隻見一應數十名內官,各抬一匣子敞開的珠寶首飾,琳琅滿目的在日光裏生輝。

坐在周焰對麵的程明璋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自惋歎,前幾日還說著國庫虛空,賑災撥款之事往後順延的皇帝,今日便能給他的這位美貌貴妃,一擲千金了。

果然是紅顏禍水呐。

他忽然想起已故的先帝,與他那位賢良的先皇嫂。

再一對比眼前這位皇帝與這位貴妃,當真是可笑又荒謬。

水榭裏,兩人各懷心思地陪著皇帝二人用著這一頓午膳。

而水榭外,方才侍奉在前的一名小內官行至宮道一處暗門處,四下打量了一圈後,確認無人,才敲響了門,從外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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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雲醒來時,是在自己的閨房中,床幔輕輕浮動,馥鬱的安神香充斥著整個屋子。

幾層簾幔外,突地響起一聲推門的吱呀動靜,朝雲掀眸看去。

是春鶯正端著一疊衣物走了進來,她一瞧朝雲醒了,開口說道:

“郡主醒了可有不舒服?奴婢這就去給您備水盥洗,郡主可有頭疼,昨兒吹了一會子風,這入冬了,萬一受寒可就不好了。”

一連串的話出來,朝雲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她支起身子斜躺在床榻上,眸間翻動著,緩了片刻對上春鶯關切的目光,然後搖了搖頭。

“頭不疼,有些渴。”

一出口,她的嗓子竟發啞了,朝雲怔了怔,又覺滿身都有一股黏膩汗意,扯了扯衣襟,眉間微攏說:

“備水吧,想沐浴。”

春鶯連連應下,將手中之物放下後,便退了出去。

望著春鶯離去的背影,身上黏膩的感受使得朝雲濃長睫羽輕顫幾下,她眼底微生疑惑,一低眸便瞧見自己微露的胸前肌膚上赫然一道紅印。

朝雲頓感心跳開始變得淩亂起來,身子也在漸漸發燙,她腦中閃過零碎的片段。

是夜裏晃動的那盞燈,是搖搖緩行的馬車內,還有他滾燙如烙鐵一般的體溫。

荒唐的,又讓人心中燒沸的。

一時間,朝雲的麵頰開始泛起酡紅色,門再度被人推開。

春鶯走了進來,朝簾幔後說道:

“郡主,水備好了。”

朝雲含糊地應聲,而後將衣襟攏好,掀開錦衾,下榻穿鞋。

淨室內,熱水升起的霧氣掩蓋住少女婀娜窈窕的身姿,因著身上有些多出來的痕跡,今日朝雲便沒有讓人服侍沐浴。

地上剝落了寢衣,池水內美人背脊白瑩如玉,水浪被少女的動作漾開幾層,像是盛開一般。

朝雲垂下眼,卻見自己白皙的手臂上,那顆朱紅色的美人痣猶在。

她有一瞬愣怔了。

昨夜,他們都那般荒唐了,怎麽會?

驀地,秦朝雲心中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斷然不是她的問題,畢竟她身上那些痕跡可凶狠得很,應當是周焰他……不行吧。

她強迫著自己壓下這個念頭,半個時辰後,她將自己身上的黏膩洗了幹淨,隨後便從水池中走出,將屏風後掛著的衣裳一一穿戴整齊,掩去了那些斑駁靡亂的紅痕。

出了淨室,屋外暖陽已升,廊下透過斑斕光影,落在她烏黑如綢緞般的長發上,釉了一層亮光。

此時已是申時七刻,暮雲軒外,秦夫人身旁的孫嬤嬤遠遠地走來,喚著朝雲去正院用晚膳。

朝雲攜著婢女從簷下穿過,過了幾處月門後,才行至正院內。

方踏入膳廳,便瞧見門外的秦君玡。

隻見他眼下一片烏青,原本清亮的一雙眼滿是困意地走了進來。

二人對視一眼,朝雲低聲同他說:

“你喝了多少?”

君玡十分苦惱地撓頭,語氣委屈地回答:

“我隻喝了三杯,而且,是妙妙她說的這酒不醉人。”

朝雲吸了一口氣,她也是信了燕妙妙的話,酒不醉人才當水喝的,這一覺醒來,她直接給斷片了。

還和周焰……

到底怎麽走的,一會派春鶯去探探周齊的口風?

她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手上紅痣的位置,同君玡串通道:“一會母親來了,你不準說昨夜飲酒。”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二更遲到了,主要是白天鎖文弄了很久,抱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