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眼瞳澄亮而坦**,絲毫不懼。

懶調軟語的,似吹過的晚風,看得周焰微微晃神。

“郡主,好生聰明。”

難得的一番誇讚從他口中說出,倒是不易,朝雲眉間泛出絲絲驕傲之色。

她想起今日回府路上的那番陣仗,如是說:“是周大人的北鎮撫司,太過高調。”

窗欞外的男人隱在晦暗中,神色沉沒,朝雲看不清,隻聽見一聲極輕的哂笑,在寂靜的暗夜裏分外清晰。

下一刻,周焰盯著那床榻上的女子,聲音不似方才那般冷然,稍溫和了些態度,“今日多謝郡主提供線索。”

他說到此處,眸光沉沉地再度瞥見她裙擺下瑩白/粉嫩的玉足,忽而又補充一句:“夜深露重的,郡主還是多派幾個護衛守夜才好。”

聽他語氣中的轉換,朝雲心中一動,從榻上支起身子,角度一換,外頭的光便渡了些零碎進來。她掀睫瞧見周焰的神色,順著他沉幽的眸光,朝雲恍然收了收腿,卻無意將一截裙袂掀動,露出小腿處的雪膚。

她眼底一驚,正想抬手去遮,卻聽那頭傳來男子低啞的嘲聲。

“郡主這些手段,倒也不必在周某麵前使。”

話語間竟毫無情麵可留,朝雲微愣一瞬,翕動朱唇欲解釋幾句,卻在下一刻聽見窗欞處傳來的一聲“吱呀”。

窗葉被闔緊,外頭的那道挺闊人影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朝雲微張著嘴,半晌,眼中劃過不可思議。又默了片刻,她撚起一旁的蠶絲被,便憤然躺下。

而此刻的暮雲軒外,男人麵色冷惻地從院牆飛身而出,牆外候著一名飛魚服男子見他出來,疾步朝前抱拳。

“主上,這秦郡主可有問題?”

周焰走在前頭,腦中浮現出那一道月色下的剔透玉肌,那股躁意再次在他心頭暗自湧動……

劍眉一蹙,長眸透著凜然,思及之前都城中傳聞,雲氏女最為端嫻溫婉。

“嗬,人言果不可信。”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跟在他身後的錦衣衛下屬周齊,見他如此神色,隨即回頭朝那暮雲軒的院牆瞧去一眼。

暗自猜想著,看來這秦郡主,果然有問題。

-

翌日。

暮雲軒內,冬泱從遊廊的拱門走來,手中端著一疊綾羅綢緞,步履未停地入了正屋。

“郡主,甜水巷蒹葭齋的掌櫃,知曉您回鄴都,今日一早便給咱們送了些成衣過來,說是讓您瞧瞧款式麵料如何。”

裏頭正給朝雲試戴珠釵的春鶯,朝那瞧了一眼,彎了唇角:“正好今日郡主與林小姐有約,穿身新衣裳,定然好看。”

秦朝雲將手中一支瑪瑙釵環卸下,挑眸朝冬泱看去,神色懨懨地,“拿出來瞧瞧。”

冬泱聽她吩咐,將衣裳展開,這掌櫃的眼光倒也不錯。

這一套衣裳正是眼下都城最時興的料子,款式倒是夏日清薄的款式,軟錦緞麵,整套瞧著倒也端莊,不過那外衣料子卻是隱約有些透膚…

她驀地想起昨夜,眼底一沉,他竟然說自己是故意使手段於他……!

心中一點劣性叫囂著,朝雲盯著那衣裳片刻後,聲音重了幾分:“就這件。”

腦海裏一道聲音回**響起,下回再見,本郡主倒要讓他瞧瞧,何為真正的撩人手段!

“是,郡主。”冬泱笑著答。

二人動作利索地替朝雲重新梳妝打扮起來。

昨日臨走之際,她與林青鸞相約了今日去甜水巷的廣聚軒處,品茶聽曲兒。

那也是她從前慣愛去的地兒,裏頭的樂師伶人皆是整個鄴都頂好的,茶水果子也是十分可口。想到這處,朝雲消散了關於周焰的思緒,轉而欣賞起了銅鏡之中的自己。

這番收拾規整後,冬泱卻喚家中府丁備好馬車,算準了時辰,便與朝雲一道出了府門。

馬車駛離國公府,穿過鄴都的主幹道烏衣巷,隨後再折去那甜水巷。

今日都城中倒是十分熱鬧,甜水巷四處鱗次櫛比的茶肆酒樓一眼望去,俱是滿座,生意倒也十分紅火。

廣聚軒乃是都城第一的酒樓茶肆,位於巷子正中方位,一樓散落坐著些許清袍長袖的文人墨客,個個臉上皆是意氣風發的笑容。

秦朝雲出門時,帶了帷帽,攜著兩名婢女,便從這些文墨之流中穿梭而過,輕車熟路地上了三樓雅間。

三樓處是僅供世家官僚的,不似一樓般喧鬧,也全是雅間屏風相隔,互不打擾。

每處隔間都立著一名小廝,朝雲一行人方踏上三樓的地板,一名小廝便朝著她躬身而來。

“請問可是雲娘子?”

朝雲點頭,她出門在外一向不用國公府的名號,青鸞素來在外都喚的她雲氏族姓。而這不似雍州,隻有一戶雲姓,是以也無甚旁人知曉她的身份。

隻隱約知曉是個有錢的雲姓娘子罷了。

由小廝領著入了一處雅間屏風後,林青鸞早已坐在位置上等她了,一見她出現便拉著她坐下。

“綰綰,你可算來了,我方才點了你喜歡的杏仁酥,半年未來廣聚軒,你定然也饞這口了吧。”

看著她這般津津有味地說起,秦朝雲倒是不饞,卻知曉的她定然是饞了,隻笑著應她。

這廂外頭便傳來了幾道腳步聲。

有人從外頭掀開一截珠簾,晃動出清脆響聲。朝雲下意識朝那處望去,卻見自間雅室並無動靜,應當是她們身後的那處入了客人。

春鶯將案台上的茶替她們斟好,廣聚軒的茶向來清香遠播,此刻陶盞中的茶香撲鼻而來。

“還是雪前鬆露?”朝雲撚起陶盞輕嗅。

身旁的姑娘眼中劃過疑惑,應答:“我點的他們新出的山澗龍井呀,是不是上錯了?”

她說完,便朝外揮手喚那簾後立著的奉茶小廝。

小廝彎身進來,確認一番後,才略有慌張地與朝雲二人解釋:“確是送錯了,這是隔間貴人點的茶。二位委實對不住,小的這邊去吩咐重新給二位上龍井。”

“那這鬆露?”青鸞看向已然喝過的陶盞。

“貴人稍安,這鬆露便作給您二位的賠禮,可行?”

瞧著這小廝約莫才十五六的模樣,朝雲忽而想起了成日玩鬧的阿弟——君玡,眼睫微垂,“不必了,正巧也想喝喝舊茶,記我賬上即可,龍井也一並送來。”

那小廝有些惶恐,卻見朝雲不容置喙的瞥他,隻連著躬身言謝,便退了出去。

他一走,便與隔間小廝一道入內解釋。

隔間的是兩名男子,一人麵容稍顯稚嫩穿著卻為華貴,另一人一身利落的簡潔玄衣,眉眼冷冽,瞧一眼小廝已覺渾身悚然。

“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動作稍快些即可。”一人寬聲回他。

得言,小廝再度連連道謝,躬退離去。

“無緒啊,你瞧你,總是一副冰塊臉,人家奉茶的小孩兒都怕你。”

說話的人,正是天子幼弟小幹王,他語氣帶著一點少年老成與調侃之意,搖了搖手中折扇,故作風流。

“王爺與那人年紀不相上下,不是與臣相處甚歡嗎。”周焰說話時,眉眼淡淡。

小幹王一向說不過他,也便就此作罷,隻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算了,此番本王請你來看折子戲才是正事兒。”

“王爺上回請臣去百花巷品酒也說是正事。”

他說這話,讓小幹王瞬即一噎,有些咬牙於他一貫的刻薄姿態。

“我……本王不同你說,你這人真真無趣至極。”

周焰不置可否,隨意掃向另一端垂下的珠簾,這處可一覽樓下的展台。此刻樓下傳來嫋嫋絲竹樂聲,原本人聲鼎沸的廣聚軒中此刻驀地安靜下來。

台後款款走來唱戲的伶人,幹王坐在周焰對麵,目不轉睛地看向那最尾端的俏麗伶人。

“這身段,嘖……”

廣聚軒的伶人向來是頂好的,腰肢柔軟似水,而聞聲的周焰隻晃眼掃過,自覺小幹王誇大其詞,不務實際。

似注意到三樓的目光,那伶人向著二人的方位拋去一眼,小幹王臉上瞬即泛起風流笑意。

對坐的周焰將二人的眉目交遞收於眼下,有些無言地將方才小廝斟好的茶,一飲而盡。

他素來不愛風雅之事,如今坐在此處,心中卻也想著北鎮撫司裏頭的案宗。

正整理頭緒之際,他眸底卻陡然晃過一截雲袖,和一人的小半側顏。

分明都隻是一處輪廓罷了,周焰卻能肯定那人是誰。

“周大人?”

那人的整張臉隨著聲音從隔間屏風處出現,此刻的秦朝雲的眼中略有驚訝,朝他輕喚了一聲。

又是她……

周焰神思盡數落在女子身上,一旁小幹王已興致盎然地側頭與秦朝雲對視。

“本王聞這聲音便知是位美人,不曾想,竟是咱們郡主姐姐!”他素來對美人愛說些甜言,如今麵對自己名義上的表姐,亦是如此。

“你這嘴還是拿去哄那些名伶吧。”朝雲雖這般說,但眉眼中是泛著絲絲笑意的。

被她戳破,幹王孩子氣地撓了撓頭,眼底一晃,卻又瞧見了朝雲身旁的一道倩影。

他心中正動,便察覺到秦周二人的不同尋常的氣流湧動,轉而心生一計,折扇撂在案前。

“綰綰姐,相逢便是有緣,不若坐在我們這頭來,咱們一塊聽折子戲也熱鬧。”

這小幹王眼中那點小伎倆,朝雲自然收於眼底,她下意識地去觀周焰臉色,那人在幹王說出這話的時候果然蹙了下眉。

秦朝雲隻覺得眼前似有晴空萬裏,回想起今日在家的想法,旋即覺著,當真是上天命定的緣分。

眉梢一挑,她露出溫婉又得體的笑容,回:“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鸞,起身轉場。”她側眸看向身旁的女子。

作者有話說:

綰綰笑眯眯: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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