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做了一場夢。

恍惚中,似有一團黑雲在不斷地壓下,四方八麵地將她圍堵住。秦朝雲睜著一雙迷蒙美眸,震愕地看著黑雲中,齊刷刷地亮起數道泛著綠光的狼眼。

她渾身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眸一寸寸黯下,倏然間,一匹頭狼從黑雲衝跳出,直直地撲向朝雲。

一陣窒息感將她包圍,朝雲眼尾泛起惹憐的紅,壓在她身上的狼緩緩化為人形。

半夢半醒時,她在朦朧視線中,看見男人輪廓分明的臉,鬢角如裁,昳麗而深邃,一點點地在她眼底鋪開。

這般高鼻深目的冷肅長相中,唯有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裏頭卻透著通天火焰。

他發了狠地采擷她的唇肉,相磨撕咬,鬢發涔涔。

“無緒……”

媚音如絲,纏纏綿綿地勾動他的耳廓,秦朝雲那雙眼睛裏盈出水澤,在喚他的字。

眼前的這個男人分明生著周焰的眉眼,卻凶狠地像要將她剮入腹中一般。

青年的腿晃動了一旁的香案桌角,哐當一聲輕響,將沉在噩夢中的朝雲喚醒神思。

眼睫顫動著,身上的那股子極強的壓迫還未消散,她伸手去推,卻陡然抓住了男人的衣襟。

五感漸漸回籠,眸中顯現出一張臉,正是周焰。

唇齒間被他的舌頭搜刮幹淨,一陣愣忡間,唇上驀地感到一絲痛意。

而後,周焰從她身上抽離,目光漸漸恢複清明模樣,冷肅地盯著榻上的女子,青絲如瀑撒在枕上,拜他所賜,錦衾與她那寢衣都變得褶皺而淩亂。

周焰居高臨下地睨著榻上滿麵潮紅的美人兒,他的目光冷如冰鑿,看得朝雲心尖起顫。

“周焰,我想你……”

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他真的回來了。

朝雲喉嚨有些幹啞地訴情。

“郡主當真是最會哄男人。”

他帶著諷意開口,那張方才還在逞凶作惡的臉,一時間也變得漠然冷厲。

唇齒間的痛感在提醒著她方才那場激烈,但是為什麽眼前的人忽然轉變地這般冷淡?

這些日子裏,因為家中事而局促不安,惶恐忐忑的心,一瞬間衝破了她守得堅牢的防線,一股濃濃的酸澀感覺充斥了她的眼眶。

秦朝雲下意識側過頭,那雙漂亮的眼眸中水光已經溢出,再也兜不住地朝外宣泄。

連帶著止不住的還有她纖瘦而圓潤的肩頭,也跟著輕輕顫動起來。

她倔強地咬著唇瓣,加重了方才周焰留下的齒痕印記,感受著口腔裏彌漫開的腥甜血味。

胸中滾火的周焰,戾著一雙目看她側頭,躲閃自己的模樣。

怒火一重接過一重地在他腦中快要爆發,他這一路拋下所有理智回來,隻為她的那則婚事。

而她呢?

到現在一句解釋沒有,還要與自己置氣!

他攥著拳,垂下眼簾須臾,而後毫不憐香惜玉地將秦朝雲的身子扳過來,四目相對間,滿室靜默。

周焰眼裏的怒意一霎消弭,眼底是那雙素來美麗勾人的眼此刻掛著水澤,濃睫輕顫,又是一顆滾大的淚珠淌過那張瑩白的臉,劃過她小巧的下巴。

那顆晶瑩的淚珠,落在衾被上,洇開一層深色痕跡。

懊悔、躁意又混雜著惱意,縱橫交織,在他的心頭滾動流淌。那雙鳳眸變得複雜,攥著她那纖瘦肩頭的指節也緩緩鬆開些許。

他的嗓音啞了好些,帶著疲倦和不耐:“哭什麽?”

秦朝雲陡然被他一凶,心裏麵委屈死了,倔強地偏頭不想看他,嗓音也帶了軟綿綿的哭腔凶他:“不要你管,我不想看見你。”

“不想看見我,那你想看見誰?你的未婚夫是嗎?”周焰被這句話激住。

“秦朝雲,是你說的要與我走一條路,現在反悔了,要和別人在一起了是嗎?”

朝雲腦子一懵,緩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深吸一口氣,語氣顯得有些艱澀: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秦朝雲,我若是今夜不趕回來,再見你是不是就在你的新婚喜堂上了?”

他的目光越來越冷,朝雲凝著他的眼,從胸腔至喉嚨都被他堵得發澀。

朝雲嗓音也嘶啞了幾分:“周焰,你是不是不信我?”

兩廂爭執與僵持中,二人的四目相對,目光裏都是灼灼火氣,秦朝雲的雙眸通紅了一片,本就瑩白的一張臉,顯出無限憐意。

“周焰你聽著,不論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告訴你,我從沒有放棄過與你的心意。”

她的哭腔再度襲來,喉嚨哽地生疼,也抑製不住眼淚任由它流淌下來:

“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家裏……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很……不知所措,我剛才看見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看見了飛鷹的信,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見我……可是你一回來就……凶我!也不相信我……我現在很不喜歡你了,周大人。”

眼淚流過她的挺翹小巧的鼻,朝雲吸了吸鼻子偏頭不願與他相對。

秦朝雲不是一個喜歡傾瀉情緒的人,也不愛說這些難過的話,但是此刻她實在覺得委屈。

這一席話說完,周焰心中那股燒著折磨的怒火一時被澆滅了。

她說的那些他確然不知曉,便是飛鷹的信,他也並未收到,但他此刻感受到了她的滿腹委屈。

周焰繃唇垂下眼,靜默聽著她的哭腔,猶如一把枷鎖從他的心口狠狠地貫穿,絞作一團,不住地抽痛。

十個時辰的疲倦在這一刻來得更為猛烈,周焰眼中布滿猩紅,猶疑著抬手想要將她抱入懷中。

她控訴自己的眼淚,像是冰刀子劃在身上。

躊躇半晌,周焰低垂著眉眼,嗓音艱澀發啞:“綰綰,我沒收到飛鷹的信。”

朝雲的身子微頓,周焰這是在對她低頭嗎?

似見她還未動作,周焰頭一次感到一陣惴惴不安的情緒,他張唇躑躅著開口:

“別哭了,我給你賠不是。”

還是沒有動靜……

周焰再也坐不住腳了,他側坐在榻沿,長臂一伸一把將人拽入懷中。寬厚有力的胸膛帶著男人混烈的氣息,鑽入朝雲的鼻腔。

她扭捏著想要掙開周焰的手,動作掙紮間,忽而聽見身後男人的一聲沉悶低哼。隨即,她便聞見了他衣袍上的一股不淺不淡的血腥氣味。

朝雲眼睫一顫,也知道了他是風塵仆仆地來見她的。這期間,他或可遭遇過一場打殺,否則怎會有血腥殘留……

思及此,心中一軟,手上也鬆了力道,又轉而關心起他身上可有傷口。

那傷本就不深,隻不過是被刀刃劃開一個口子,比起他所經曆過的不值一提。

但此刻對上朝雲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睛,周焰忽然有了心思,他的唇貼上她的額間,口中輕哼一聲:

“沒事兒,別擔心了。”

紗幔晃動。

他說沒事,可身體反應卻騙不了人,朝雲掀眸望他,又見他一臉疲色,眼底全是猩紅一片。

想起他們方才的一番爭吵,朝雲覺得有些難受,她長睫上還掛著水光,此刻她心口頓痛,不由分說地伸手去解周焰的腰帶,手方碰到那截鑲珠寶帶,便被一雙大掌圈住放回懷中。

周焰嗓音喑啞中帶著倦意:“別亂動男人的腰帶。”

朝雲蜷在他寬闊的懷中,白膩指尖勾動著那雙粗糲大掌,磨著他手上好些厚繭,朝雲的軟著嗓子同他講話:

“無緒,讓我看看?”

周焰眉心一跳,闔上的雙眸掀開,盯著懷中人,危險四伏蔓延:“你急什麽?”

朝雲蹙眉,回望著他,片刻後又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攥著他掌心的肉擰了一把,嗔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就隻是想看看你傷怎麽樣了。”

“你一天想什麽呢,登徒子。”

被她一通罵完,周焰眉眼鬆耷著,瞧著是有些遺憾,見他眼睫一顫,淡淡答著:“我沒事。”

朝雲心中生疑讓他側身,目光在他全身逡巡一番,而後落在他後腰處的一道深痕上,朝雲伸手摸了一把,一處濕跡。

她抽回手,便瞧聞見指尖一道淡淡腥氣。

“還說沒事,讓我看看傷口。”朝雲不由分說地去解他的玉帶。

倏然間,周焰眼底浮起輕笑,捏著她的手腕,遽然將她雙手反剪式錮在床頭,錦衾早已被二人拋至角落,他的身形將她完全覆蓋。

女子被他一把丟在床榻上,牢牢攥錮著不得動彈。

周焰曲起一隻腿穿過少女薄如蟬翼的裙擺,半跪在她的腿間。

“秦綰綰,誰教你剝男人衣服的?”周焰唇邊噙起一抹危險的笑,昳麗眉眼風流得不行,“再敢亂剝,行不行我給你辦了?”

那雙鳳眸中暈開了纏綿情意,朝雲躺在那處,心不住地跳動起來,緊張與局促將她吞噬幹淨。

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濃。

仿佛已經貼在了她的身上,而周焰的目光卻落在她那袒領胸口處,欲念在他眼底毫不掩飾地浮現出來。

他帶著秦朝雲的手移動至他的腰間,緩緩地剝落那截搖搖欲墜的玉帶。

啪嗒一聲,玉帶墜落在塌下。

滾熱的氣息遊離在耳畔、雪頸與唇前。

他傾覆而下,盯著她扇動的睫羽,那雙眼睛,他見過她彎成一道月牙的明媚模樣,也見過她怒氣衝衝地生氣模樣,唯獨今夜,這雙眼睛泛著紅淌出眼淚,委屈到不行。

周焰一陣揪心,他舍不得秦朝雲。

思及此,他俯身吻下她薄薄的眼皮,鼻骨相貼間,他的眸子漸漸沉下,循著她的骨相輕啄似的舔舐了一遍她的唇,而後又退離。

旖旎的氣氛留在帳內,朝雲盯著他起身的姿勢,有些懵怔,而後卻見他回眸掃了她一眼,眼底卻是戲謔笑意。

他轉而目帶警告地捉住秦朝雲的眼,“老實點,你知道我從來不是有耐心的人。”

隨後,周焰起身脫掉了那身沾血的外裳,露出裏頭整潔的白衣,朝雲騰然起身,瞥見他動作間那錦衣貼在身上展露出他緊繃隆起的一層肌肉。朝雲臉頰泛起紅暈,消散邪念,又轉而盯著他白衣後麵的一尾紅跡。

一盞燭燈點燃,朝雲在屋內找出幹淨的繃帶與淨水,想要親自給他上藥,卻被周焰攥住手腕。

“去睡覺,我自己來。”周焰眼眸沉沉地在燭光中晃動。

她隻得留下東西,轉身略有遲疑地回了紗幔後。

人影晃晃地在簾外動作,朝雲覷著眼眸側身瞧他,好一會兒,便聽他收了東西,腳步聲朝著自己緩慢靠近。

心跳一霎加快許多,呼的一聲,燭光熄滅,一室沉寂。

夜微涼,窸窣聲也漸漸止住。

而後,兩廂平穩的呼吸交織,隔著一截珠簾紗幔,有泠泠月光透過窗縫進來,落在男人的側臉上。

他的目光顯得有些溫柔,停留在那紗幔之後的朦朧人影上。

軟榻有些窄小,周焰睡得並不舒服,有些束手束腳的,但他卻從未有過如此安心的感覺。

因為她就在身邊,才有的安心。

作者有話說:

醬醬釀釀在後麵,先不著急。

但是宣布一個壞消息,我沒有存稿了,所以一章3000還是6000,不能保證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