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斜照,花叢樹影,一陣幽幽暗香拂過簷下長廊。

夏末的熱浪比前些日子更為洶湧。

秦朝雲正提著寶珠小匣往小築外頭走,碎步行至一處遊廊外欄處,便見前方亭台青簾籠罩,有風吹動,簾後一雙人影交疊。

她定睛看去,便見一道高勁身影微側一動,簾掀一角,男人的眸子似鷹隼,秦朝雲眉間蹙起,有些不適轉身便要尋著其他道路離去。

少女背影纖瘦而輕盈,裙擺迤邐隨著她的步伐而在地麵上開出一朵朵花瓣,亭台的男人長眸微冷,瞧著那抹身影淡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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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道長廊之後,秦朝雲徑直尋著路線去了山莊的正東方位,那處別院中住著的正是雲太後。

“綰綰,你怎地比約好的晚了一刻?”

青鸞朝她走去,今兒一早她便收到山莊丫鬟口信,二人約好一道來給太後問安。

二話未說,朝雲拉著她便先進了院子中,隨後目光打量了一圈,才開口:

“方才遇到一個人,耽誤了片刻。”

“誰?”青鸞好奇。

眼前光束落下,朝雲長睫微撩,眼底晃過方才那道目光,又看向林青鸞,故意比劃了一番嚇唬她道:“一隻大狐狸。”

默契使然,青鸞旋即明白她說之人,“啊……”

正說著話,院子裏頭的瑾瑜嬤嬤便瞧見了二人,領著一行丫鬟來迎她們。

“郡主可算來了,娘娘給郡主已備好了需要用的,這丫頭手最靈巧,郡主有什麽便讓她來便是。”

朝雲是個從未下廚房的驕縱貴女,雲太後也是難得聽她說起要學著做什麽甜湯冰酪子的,太後又素來極為寵愛於她,當下便安排了手下人去給她打下手教習。

青鸞也是個閑不住的,便同她一道來了太後這邊。

說是幫忙,實則便是來尋著機會偷吃。

用她的話來說便是,秦朝雲第一回 兒親手做東西,必須得是她林青鸞一個人品嚐。

然而,卻無人曉得,她原是為了某人。

整個午後,太後別院裏膳房中,都能聽見瓷盞相撞的當啷響動靜。

一團子白麵粉下,朦朧透光,是少女明豔泛笑的臉頰,粉麵桃腮。

“怎麽樣,好吃嗎?”朝雲眨著眼睫,一臉希冀地看向青鸞。

青鸞手中握著瓷勺,口中嚼著半枚糯米圓子,抬眸看向朝雲,好半晌,她垂眸複雜地又將瓷勺裏的另一枚咽下,朝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嘖,看來我在廚藝上也頗有天賦造詣。”朝雲眉眼眯起,十足自信地又盛上一碗冰鎮醪糟糯米圓子,興衝衝地端著去了正屋去尋姨母娘娘。

雲太後此刻站在佛龕前,上完香火,手中攥著滿是梵文雕刻的檀木手釧,回身便見一道明豔豔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綰綰,這般快便做好了?”太後眉眼中始終存著溫柔。

朝雲將她拉著尋桌椅坐下,手中端穩冰盞擱置桌邊,眉眼裏亮起星光,“姨母娘娘,您快嚐嚐綰綰給做的夏日小甜食。”

在少女的目光下,雲太後放下手釧,撚起瓷勺輕嚐了小勺。

身後跟來的青鸞朝太後福禮,眉眼虛抬地瞧見太後滿臉溫柔將那糯米圓子給咽下腹中。

待到申時過半,二人才從太後別院中出來。

朝雲提著懷中食匣,與青鸞穿過花廳遊廊,無涯山莊很是廣袤,晉文帝亦是在此耗費了好些精力建設,四處都是潺水溪流,假山花簇。

“綰綰,你今兒帶回的這一盞小甜酪是給誰的呀?”

“我前些日子在林中撿到一匹雪狼,我見他端明謙正,想待他好些,這樣日後他便隻會與我親近了。”

少女迎著路徑零碎的影子,回眸朝著身旁溫婉女子一笑,粲然奪目,語氣朗朗。

“啊……”青鸞蹙眉,麵色有些糾結,“可是綰綰,你不害怕狼嗎?”

二人一前一後地說笑著,卻全然不覺一個轉角石塊旁,便遇上旁人。

聲音戛然而止,前方的樹影中站著一道清臞身影,一眼瞧去,男子麵容端正,看著倒是清雅,唯那雙眼睛裏頭有深不見底的暗沉。

“二皇子。”朝雲微福一禮,臉上笑容斂起。

二皇子掃了兩人一圈,將目光落在秦朝雲身上,遲遲不再移動,從麵上看不出他的神思,隻能感受到那並非友善。

“長明郡主?”他咬字略輕,帶了一種琢磨不定地飄忽感。

秦朝雲卻在他開口的這一瞬,身子微顫,她壓低了眉眼,將眼底情緒鎮定,隨後才平淡地與他相視淡笑。

“臣女與阿鸞先行告退。”

說著,她便要帶著青鸞離去,二皇子長眸一冽,掠過她手中提著的寶匣上,忽而記起這些日子,似乎這位郡主與周焰有些往來。

“郡主可是不喜我?”

輕飄飄地一句,秦朝雲背身一怔,她與這位二皇子相交甚少,偶然皇宮幾麵都從未交流,隻年歲尚小時曾一道念書,有過交集。

遂對他的嗓音並不了解,現下與那時的聲音重疊起來,秦朝雲難免有些心慌。

正思忖著如何應對此人之時,便見花叢而過一道熟悉身影,朝雲心頭驟緊,躑躅難捱間,便見那方影子似也瞧見了她們。

程明璋看清了秦朝雲臉上的求救信號,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朝她們走來了。

“喲,你怎地一人在此處?”程明璋朝二皇子朗聲一笑,手中時常攜著的折扇輕撂展開。

一見程明璋,二皇子將那目光斂住,露出一副無害模樣,朝他揖禮,溫聲:“小皇叔。”

“你這孩子,還一人會兩個神仙姐姐?”程明璋說話間與朝雲對視,眸中閃過笑意,語氣一貫輕佻,“郡主姐姐,一日不見,還是這般明豔動人。”

朝雲曉得他是故作樣子,此刻也隻抬眉看他,青鸞有些茫然地朝後一退,便見程明璋與自己視線交織。

一時之間,她有些微赧,將目光移開。

“小皇叔誤會了,我不過是與長明郡主打個照麵罷了。”二皇子垂眸,本就清秀的長相此刻顯得分外乖巧。

“行行行,既如此,便隨本王去皇兄那頭聽聽這關州來的美人兒彈曲子。”

說著,程明璋也不顧二皇子意願,便拉著他朝皇帝所在的庭院而去。

見二人身影越來越遠了,朝雲提著一顆心才總算落下半截。

“綰綰,狐狸走了咱們也走吧。”青鸞眨了眨眼睛,將朝雲喚回神思。

而那轉身之際,殊不知,身後有道目光劃過一抹蔑意,直直地落在秦朝雲的背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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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回去後,朝雲並未回小築,而是提著寶匣繞道去了錦衣衛庭院中。

這頭剛踏入庭院外的小竹林,周齊便從裏頭鑽了出來,二人不經意地打了照麵。

“秦郡主?”周齊打量她,眼底生起惑意。

朝雲陡然被人撞見,倒是有些不自在,但為表現,隻抬眸十足淡定地“哦”了一聲。

倒是周齊先行反應過來,他這人雖跟著周焰時常不解風情,但也學會了許多細心觀察。

瞧見朝雲提著東西,又往這處地方來,橫豎隻有一個結論。

——她走錯道兒了。

熱心腸若周齊,旋即領著朝雲往外走,一麵說著:“郡主可是要尋路?屬下護送郡主回院子。”

一麵說著,一麵露出他一生中最為得體、爽朗地笑容。

秦朝雲眉心一跳,紅唇翕動間,正欲解釋些什麽,耳邊便穿過一陣風聲。

竹林外,一陣馬蹄聲渾厚有力地先行,秦朝雲拉長眸光去看那列人馬,便見為首一匹高大黑馬之上,一人筆直挺闊地坐於馬背,颯爽的飛魚服貼著他勁瘦的身軀,寬肩窄腰,分外英姿。

周焰冷眸微凜,側頭正與一旁錦衣衛下屬說話,不過片刻,便見那下屬低首應下,策馬調頭朝後方而去。

才見他回身直視前方,乍然相逢,周焰烏眸沉沉的眼底映入了一道紅衣身影,秦朝雲挽著隨雲髻,臉廓線條溫和,眉眼姝色間,與他相對而視。

隨後便見她揚起臂彎掛著的一方寶匣,周焰耳畔似乎回**起了昨夜她站在月光下說的那句話:

——周無緒,明日,我給你做甜飲。

那雙疲怠的眉眼中,一瞬間化開許多凝霜。

周焰撥動韁繩,往她的方向朝前幾步,黃昏日光,光影斑斑。

男子頎長闊挺地身影罩在女子跟前,他抬起分明修長的手按了按眼廓,眼底還有一些紅絲未散,今兒進關州捉了一日罪臣,打殺許久,終究還是有些累困的。

他看向朝雲手中匣子,淡聲一句:“給我的?”

說話間眉眼輕掃,又移開看向一旁竹林枝葉,十分漫不經心。

朝雲怔忡了一瞬,瞧見他眼底消融情緒,變得溫和,心中升起一股喜色,走前幾步,拉近二人間距。

“對啊,我可是做了一整個午後呢。”她說話時,眼尾一翹,眉眼十分張揚,讓人看了心旌浮動。

而跟前馬背上的男人十分從容地長腿一掀,從馬背而下,落在她的跟前,玄金織線的飛魚服在微風中飄動。

周焰劍眉微斜,眸如點漆,耳邊響過風聲蟬鳴,和少女清淩泛俏的嗓音。

———“周無緒,我可是一路不曾停歇地來見你呢。”

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份心意交到你手中。

作者有話說:

是直球選手秦ww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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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因為我的失誤,發錯了章節,本來是周四v的,變成今天提前了,我把章節補起來了,今天注定是個暴更日子,哭了,我好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