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之下,朝雲睫羽扇動,儼然一副得意勁兒。

似在求誇。

周焰瞧了她一眼,清咳一聲,偏頭別眼時,視線中才察覺到某人在角落裏存在,眸光一冷,周齊臉色即刻收斂住,轉身去與錦衣衛匯合。

竹林斜影下,隻剩二人身形。

少女鼻尖泛著紅暈,雙頰亦有桃色,在樹影叢生的竹林中,更為顯眼。

他薄唇微抿,長臂一撈從她手中接過食匣,抬腿邁步往庭院方向走著。

秦朝雲緩了一瞬,眸中有些不確定,到底是跟著他同去,還是被他丟在此處了?

正待她左右思索中,便聽前方一道清冷嗓音傳來:

“還不走?”

聞言,朝雲眸底浮起淺笑,跟隨著那道頎長身形朝前而去。

入了庭院,朝雲目光不經意地將裏頭打量一番,並不似他們官眷那般清雅情調,一眼看去是錯落有致的幾處屋子,整潔而帶著一股沉悶,像是走入了一處深潭,不見聲響地。

周焰察覺到身後之人似乎還未跟上,隻將腳步稍作慢些,待她跟上,又再度往前。

直至二人拐入正廳裏頭,周焰將她的寶匣擱在桌案前,自己則想轉身撩開那截簾子,去往偏側桌案前尋些案宗,在聽見身後細碎腳步時,周焰眸光微滯稍作猶豫。

才反應過來,她還在此處。

“我今兒給你做的是冰鎮醪糟圓子,你且嚐嚐。”

朝雲一入屋子裏,便將那寶匣打開,裏頭有些許冰塊鎮著琉璃盞,裏頭盛著剔透精致的冰酪。

她瞥了眼周焰,隨後用手絹將雙手擦淨,才將琉璃盞端出擱置他身側的長桌上。

少女裙擺一掀,徑直坐在長凳之上,周焰在她滿是期盼的目光下,緩緩落座。

一雙修長寬大的手將那小小的銀勺捏在手中,許是因著曾飲過她的甜酪,所以男人長睫一斂,背身微躬地低頭直接舀入口中。

“怎麽樣?”朝雲見他勾著頭沒再動作,忙不迭地詢問。

周焰垂下的眼簾中劃過一縷波動,唇齒之間溢滿了那甜水的奇怪味道。

劍眉微皺,有些不耐地掀眸看她,卻迎上她憧憬地目光,一句髒話在他心頭壓下。

驀地,他忽而反應過來,那些時日,烈日曬下也一日不落地往他北鎮撫司做的甜酪,恐不是某人親手做的吧……

喉結滾動,周焰將口中之物緩緩咽下,目光略複雜地朝她開口:“親手做的?”

“對啊對啊。”朝雲點頭如搗蒜。

莫不是太過美味,以至於懷疑我?

“挺好。”下次別做了。

周焰嗓音冷淡著,手中勺子擱置一旁,卻是不動了。

秦朝雲見他一貫如此,也沒再多說些什麽,隻又想起今日遇見二皇子一事,抿唇躑躅著開口:“今兒我遇見了一個人。”

周焰看向她,示意她說。

“二皇子,你熟悉嗎?”朝雲有些猶疑。

他大概是猜出秦朝雲要說什麽了,起身將那正廳的大門拉了一截,將她的身形擋住,隨後回到長凳上,盯著她那雙濕漉眼眸,開口:“郡主,有些事能忘則忘,朝堂之事錯綜複雜。”

麵前的女子咬住緋色唇瓣,許是因著空氣熱浪滾動,女子雙頰濕熱泛紅,周焰眼底窺見忽而腦中閃過星碎片段,又見她眸子低黯下去,喉結滾動後,眉間有些躊躇著開口:“郡主不必憂心,萬事有臣。”

他說話時,眸子清冷卻令人信服,秦朝雲跌入他的瞳仁中,怔忡片刻,心中因二皇子的那點不安,有些驅散了。

“周無緒,你這算是在護著我嗎?”秦朝雲眉眼一翹,話鋒陡轉,嗓音水淩淩的。

周焰陡然聽見她溫軟嗓音時,腦中卻是回**起她在夢中的嬌軟似水,他想要驅散,便使得他本就生得冷厲的眉眼泛凶起來。

“郡主日後,勿要打趣周某。”他清嗓警告。

秦朝雲最見不得他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單手托腮,另一隻手百無聊賴地在桌案上敲擊,一聲扣著一聲,還不住歎氣。

周焰沒理她,倒是外頭躊躇著進不進的周齊,終於鼓起勇氣敲響了門,本是準備給周焰匯報事物,瞧見秦朝雲在那叩指,便好奇問了句:“郡主這是?”

她笑意粲然地挑眸看向周焰,“不明顯嗎?”

“當然是把周大人敲走,變成周無緒。”

倏地,周齊忍不住輕笑一聲,而後又趕緊閉嘴。

打量著周焰沉下神色,即刻躬身作拳,匯報正事:“主上,陛下已知曉您歸山之事,此刻正尋您前去問話。”

-

從周焰那處離開,天邊已是夕陽西下。

橙霞漫天照著無涯山莊,秦朝雲穿梭在花叢樹影中,似一隻翩躚蝴蝶。

直到回到秦家小築,便見秦君玡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倚在石拱門邊的朱牆上。

她走近一瞧,秦君玡都未曾注意到朝雲的到來,朝雲伸手拍了拍君玡的肩膀,少年渙散的眸子才緩緩聚集起來。

“阿姐?”

這語氣可算得上低迷了。

朝雲揚眸,在他身旁靠著拱門:“君玡,你怎麽了?”

少年秀眉一皺,眼底似劃過一點委屈,結巴著開口:“……阿姐,一滿及笄之年,你們女子便要定親嗎?”

已過及笄之年兩年的朝雲,眼底一黑,瞥他:“你看我定了嗎?”

誰知,君玡竟真的一本正經地打量起自家姐姐,靜默半晌才歎氣答:“你不一樣,她初冬便要及笄了,聽聞已有好幾家媒婆要上門與她議親……”

“……”

少年情竇初開,竟是為了此事。

朝雲淡然道:“那你為何不去尋母親,搶在前頭?”

“母親曾說,待我及冠再議親不遲……”君玡長歎一氣,許是因著低落,想著想著也便朝前走開了。

君玡這番話,倒是提醒了秦朝雲。

早在今歲新始之初,太後娘娘便已同秦母旁敲側擊過朝雲的婚事。

隻是當初,她並未心儀之人,瞧著父母不冷不淡地模樣,更是覺得成親很是無聊。

不曾想,君玡這般年紀已想得這般深遠了……

不知為何,朝雲望著牆角那顆蒼鬱槐樹,一時之間,眼前倒是浮現一抹身影。

背影頎長,他站在人群中總是挺闊筆直地,烏紗帽下一雙長眸勾著冷淡肅意,偶爾也能瞧見他本是冷白的耳垂變得泛紅而滾燙。

若是他呢?

朝雲留存了答案。

-

皇帝庭院中。

晚風簌簌刮過,灌入人的衣袍領子裏。

周焰一身筆挺官服走入院中,四周牆角列著身著甲胄的羽林軍護衛。

晉文帝坐在亭台水榭中,一旁倚著他的還有一道豔麗身影,女人一身緋色軟紗長裙,眉梢眼角皆是故作媚態。

美人兒此刻指尖撚著一粒剔透葡萄,正喂入皇帝口中,恰是他們依偎濃情時刻。

偏頭之際,貴妃也瞧見了不遠處的男人,芝蘭玉樹的身形直直地立在院牆處,眉眼冷淡,容顏鋒利中不缺昳麗。

她朝著周焰唇畔**起一抹媚笑,眼底勾絲,手臂露出一截白皙,金手釧在她白皙的腕上晃動,更顯耀目。

而那男子卻始終不為所動,甚是看她似看一灘死水……

貴妃心中怒意叢生,故意勾著皇帝不讓他察覺周焰已至,一旁侍候的太監左右為難,一麵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一麵是陛下最得力的近臣……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晉文帝終於從美人兒懷中出來,他掀動眼皮略帶不耐地朝身旁大太監問詢:“周指揮使怎地還未到?”

太監臉色有些難堪,便聽周焰自行朝前一步,於皇帝跟前躬身作拳:“臣周焰拜見陛下,貴妃。”

晉文帝側身,便見周焰身影,餘光裏瞥見貴妃略有不悅地神色,也未說什麽,隻心下曉得她在鬧脾氣。

朝周焰擺了擺手,予他跟前坐下:“來坐,今日一早便去關州,辛苦你了。”

“臣之職責所在。”

聞言皇帝垂眸沉吟一聲,目光拉遠看向枝頭貴妃豢養的囚雀半晌,“關州之事,朕聽聞老二也曾助力與你?”

“二殿下,早前確然送過一些線索於臣。”他如是回答。

皇帝低聲一笑,看不清眼底神色,“他倒是個細心的,”說到這句時,皇帝似感慨又道:“隻可惜,老二性情優柔了些。”

一旁坐著的貴妃聽到後半句,也掩唇一笑,正欲開口,便見那不遠處走來一道清臞身影。

四周朝那身影微揖一禮,紛紛喚道:“二殿下安康。”

說曹操,曹操至。

二皇子朝晉文帝拜禮一揖,目光卻是從貴妃掠過看向周焰:“兒臣方才將一枚玉玨不小心落在父皇處,正是折回來尋,不曾想竟遇上周大人與父皇議事。”

他說得謙恭,眉眼又低,似是深感歉意般分外誠懇的樣子。

皇帝見他如此,又不忍問他幾句:“玉玨什麽樣的?你們還不趕緊去給二皇子尋著點。”

“回父皇,不過一枚普通玉玨,父皇不必擔憂,隻是……是母妃在兒臣年幼時所贈,故此才覺要緊。”

此話一出,皇帝心中有些悵然,二皇子母妃過世得早。

因而沒了母親庇佑,才使得他性子優柔,思及此,皇帝更是有些憐惜這個兒子,旋即便命身邊的大總管去尋玉玨。

少時,便有人在庭院湖畔處尋得此玉玨。

皇帝見二皇子失而複得玉玨的模樣有些動容,一旁的貴妃窺出皇帝心思,目光與二皇子稍作停留。

日暮暗沉,二皇子一襲月白長袍站在亭台下頭,他本就清臞,此刻更顯單薄。

眉眼柔和的皇子,正慢慢躬身揖禮準備告退。

“老二尚未用膳吧?”

驀地,皇帝出聲詢問。

似受寵若驚般,二皇子一雙清澈眸子中略帶怔意看向皇帝,輕點了點頭。

“留下用膳。”

周焰神情寡淡地握著一盞陶杯,輕啜了口茶水,龍井微苦,留存在他的唇齒之間。

不動聲色地,他與二皇子的眸光相撞,周焰眼眸未動,而後他看見那雙清澈無邪的眼中似劃過一點淡笑。

垂容斂眉的男子從他身旁走過,周焰眸子本是淡漠劃過,卻遽然瞥見他腰間別著一支珠釵,通體晶瑩剔透,是一朵海棠花。

這頭二皇子走近之時,珠釵便別在腰帶處,似故意一般露出一截。

周焰心頭一驟,忽然間開口:“殿下,玉玨掉了。”

說話時,他離座彎下腰,再度起身之際,便見他的手中躺著一塊通體白淨的玉玨,正是二皇子方才係回腰間之物。

風馳電掣間,二人的目光猝然相接。

周焰將玉玨遞給二皇子後,嗓音微冷道:“既是貴重之物,還是千萬小心才是。”

空氣一霎靜默,二皇子片刻後一聲低笑,抬眸間劃過一道冷蔑之意,聲音仍舊溫和:“周大人說得是。”

腰間珠釵被他悄然拿走,二皇子自然知曉,眼底瞳仁一轉,掀袍坐於皇帝跟前。

似察覺到什麽,皇帝心中略生疑竇,目光轉移,一眼便瞧見了周焰袖口尚未掩全的一根銀尖。

風月之事素來得心應手的晉文帝隻略一思索,便通曉那為何物。

尋思著周焰年紀,又覺情理之中。

他既這般藏著,定然是要緊的女子。

皇帝心中微微變動,神色莫測地看向周焰:“無緒啊,說來你也二十有一了,心中可有想法?”

“國事當前,臣並無想法。”周焰冷聲。

皇帝素來知曉他脾性,倏然一笑,語氣也帶著長輩挪揄之調:

“你這珠釵,可是心儀之人的?”

許是覺得猜出周焰心想,緊隨著,皇帝便又撂下一句:“你也該成家了,朕為你二人賜婚,如何?”

作者有話說:

周狗表麵鎮定:隨便。

內心:啊啊啊啊啊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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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入v啦,肥章降落哈!

因為要上新書榜單的緣故,v後三天的評論抽紅包,需要姐妹們支持。

喜歡的姐妹們麻煩熱鬧一下評論區,在補一個碎碎念:

v後,離文案也就不遠了哈,你們想看的都會有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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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嬌》

【亡國複仇公主X病嬌心機皇子】

一朝變故,八歲的林蘭姣成了亡國公主。

潛心蟄伏十年,她重回金陵城中,化身攪動風雲的女諸葛。

皇帝九子,各有千秋。

奪嫡之爭,她本有意擇定最有前程的六皇子,順帶報仇雪恨。

卻在進宮當日,誤入一處清冷別院。

她被人推倒至那冷硬無比的木榻之上,而強攥著她下顎的人,卻是九子之中病弱的七皇子。

———章承衍。

他的眸中有燎原烈火之勢,長腿抵在她的雙膝,字字清淩:

“輔佐我奪嫡,我能讓你如願以償,公主殿下。”

朝堂風雲際會,詭譎暗流。

林蘭姣隱匿在了章承衍的寢殿中,成了他的侍寢宮娥。

她為他謀取帝心,冠珠封王,齊肩太子。

每逢夜中,為做戲旁人,她還得為他暖床鋪帳,貼心關懷。

真真假假,汲汲營營中,他的目光亂了。

故事的開始,他要皇權滔天,她要仇人身死名裂。

故事的後來,在無數暗沉長夜中,他隻想將林蘭姣壓在身下,碾入骨髓。

那張螓首蛾眉的臉,成了他心頭化不開的劫。

“蘭姣,你為朕絕處逢生,朕定也為你開出一條活路。”

紅鸞暖賬,暗香沉浮間,他的吻潮濕而溫軟。

章承衍要江山,也要林蘭姣。

《我見明月》又名《成為權貴白月光後》

【清冷美人X偏執權臣】

新帝登基,開國初年,

前朝文儒世家玉氏失勢,陷入囹圄。

少主玉姝,身攜家族使命入京。

皇帝無權,為振興玉氏一族,她隻得寄希望於獨攬朝權的大司馬——蕭淮止身上。

春日料峭,她一襲薄紗羅裙跌入男人冷硬的懷中,那雙本是清淩水波的烏瞳中勾出憐意,她自恃美貌,頂著那張清辭麗曲的臉在他瞳子裏晃。

“玉姝命薄,求大司馬庇佑。”

是夜,蕭淮止輕輕啃食著懷中美人如雪緞般的肩頸,喘息熱氣:

“你隻要乖乖留在孤身邊,摘星攬月都予你。”

出征那日,他戰甲長袍、於烈馬之上,同她相望,那雙狹長而冷冽的長眸中,生出了繾綣情意。

戰場身陷敵軍陷阱之時,他才陡然知曉,

少帝與他的心尖人要聯手除掉他這個奸佞之臣。

那一日,他刀尖滲血,甲胄鮮紅,一路跑死三匹戰馬隻為趕上玉姝新婚喜宴。

風雪飄搖中,看她紅燭喜堂,鳳冠霞帔,猩紅彌漫了他的瞳孔。

雪夜腥氣四溢,她的新婚郎婿被蕭淮止取了首級,蕭氏軍馬踏平了大梁皇朝。

玉姝跌跪在他的腳邊,淚光瀲灩,蕭淮止臉上卻渾是飛濺的血花。

粗糲指腹間沾著血,一點一滴地抹在她紅唇白齒上,肆意碾轉著,語氣淩厲:

“孤曾予你摘星攬月你不要,如今倒是怕了?”

他馳騁沙場,刀光血影這些年,從未想過,一個嬌弱小女子竟可將他玩弄股掌。

想玩,可以。他有的是手段。

無數個芙蓉鸞帳的夜裏,玉姝淚眼婆娑地求他饒過自己。

換來地卻隻有他抵死撕咬地滔天怒意,“哭什麽?這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