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山莊的正院內,遊廊上下站著一排羽林軍如鬆柏般,風動之時,四周掛著的雕花燈籠打了好幾個轉,搖動的光,通明著整座山莊。

薄紗檀木的窗扉內,有昏沉旖旎的燭光、人影交疊。

屋內香案繚繞,青煙在空寂中盤旋,一絲一縷不斷往上纏攀。

紅黃交織的光照在人的眼底,隔著一層琉璃翡翠的簾罩,明黃龍紋的長袍逶迤在地,披著青絲的嬌俏女人窩在晉文帝的懷中,眼底生媚,指尖勾拉著晉文帝的衣帶。

“陛下……”她叫得分外嬌柔,是想讓揉碎骨頭的那種。

“愛妃今夜甚美。”皇帝的手似有若無地探入貴妃輕蠶薄衫的群底。

二人眼底正撩起情火,臨近的窗台旁卻突地一聲,傳來熟悉地鳥雀叫聲。

晉文帝旋即將眼底的情愫褪去,轉而去將窗牖敞開一截,一隻黑羽赤金的鳥兒落在他的掌心。

泛黃的紙張在他手中展開,一目閱過,他的目光沉下幾度。美貌貴妃跪坐在他懷中,媚眼微閃,將那隻黑雀放出,隨後關閉窗扉。

“陛下,既然雲氏早已知曉當年之事,您便莫要手下留情了。”貴妃的手攀上皇帝的脖頸,指尖輕柔地點在皇帝的膚上。

晉文帝一掌錮在貴妃的腰上,使了幾分力度,眼眸中似有利刃冷邃。

“當年可有處理幹淨?”

懷中的女人眼底略閃,思琢一瞬道:“陛下放心,臣妾母族做事向來穩妥,當年雲氏子死時,先皇那般動怒,不也未能察覺緣由嗎?”

她說得十分對,先皇對雲氏母子何其寵愛,滿朝皆是有目共睹。

但那雲氏子死時,終究也不過是太醫院一句病入膏肓、無力回天而已。

思及此,晉文帝的心中有了一絲平定,貴妃卻攥著皇帝的衣角,言語模糊地開口:

“不過陛下……臣妾方才過來之時,聽身邊奴婢提起……周大人……”

她停在此處,盤算著皇帝素來多疑的性子。

不過瞬息間目光陡然生出寒意,語氣不善道:“無緒如何了?”

“他似……似與長明郡主……在一處。”

貴妃說話時,語氣分外輕柔又略帶一絲對君王的懼意,眼簾垂著,卻用那餘光偷瞥皇帝神色。

深夜一處,孤男寡女,秦朝雲又是雲氏女……

隻見皇帝半倚在那軟墊上,背微躬,粗寬的指節上戴著一枚金扳指,此刻落在那香案台子上,輕響地敲打著。

看似無什麽情緒的臉上,她卻知曉,這是天子微怒、生疑的征兆。

-

崖口的風漸大了些,蒼穹之上,此刻月朗星疏。

兩道玄黑的身影,一高一矮地並肩站在那處。

他們腳下,有湖泊拍岸地敲打之聲,一層推及一層,滾起千縷水花。

山林都已寂靜,朝雲仰頭看月,瑩泠的月色在她瞳孔中鍍層。

朝雲長睫輕顫,似蝴蝶翩躚一般,夜光如流彩一般在她眼底輝散,透過千絲萬縷地細微光束,朝雲看見了周焰冷白的麵頰,和垂下的眼皮,上頭有一道很淺的細褶。

但周焰的睫毛濃密而長,是垂直朝下的,鬢發眉毛都生得濃而齊整,無疑地說,他的骨相五官都是分外出挑的。

像是寒川中升起的一場烈焰,冽厲中有燎原之勢。

便是這般迷人中帶著危險,才讓她想要沉淪。

“周無緒。”她輕聲喚他,涼夜中混夾著一絲柔顫。

周焰長睫一斂,側身移步擋在了崖口襲風之處,語氣極淡地應了她一聲。

挺闊的身姿背著泠泠明月,將她籠罩在自己的跟前,恍若所有狂風暴雨都會在他的肩膀旁繞開而襲。

“走了。”他撩了眼皮,下顎微抬,淩厲的線條被勾勒出來。

山風仍舊不絕,朝雲跟著肩側男人朝原路折回,心中卻在暗自想著:

不愧是本郡主看上的男人,長得真是卓絕鶴立。

兩道腳步聲緊隨著一深一淺地呼吸聲在這處空林中傳遞,周焰耳廓微動,眼睫掀起,瞳孔中瞥見一隻黑鳥從樹梢穿過黑夜。

眸光在這一瞬壓沉下來,林外的燈火燭光仍在,四周巡邏的錦衣衛哨兵卻已然不見。

驀然間,他瞧見了拱門處的一截身影,身姿微僂著,穿著錦衣衛的服飾,渾身卻無練武之人的氣勢。

一旁的朝雲自然也是瞧見此人,眼底生出一縷疑竇,卻在仰頭偷窺周焰神色之時,並無察覺到他眸中有何情緒波及。

正思琢著此人來曆,卻聽得一旁林中傳來一陣紊亂急促地腳步之聲,夾雜地還有刀刃碰撞響動。

並未待秦朝雲作何感知,便見身旁的周焰已然握緊了腰間的繡春刀,冷光乍現,電光火石間。

周焰將她用勁一拉,退至一處樹木之後,長靴踩著枯枝飛身躍起,飛魚服的袍角在空中敞動,男人的眼瞳在冷月中凝起,寒星四濺。

刃光晃過眼前,對方的人馬已至,黑影攢動間,數十人似作陣法般將周焰圍起成圈,手中兵刃齊對周焰,殺意彌漫整片山林。

那拱門處的男人此刻眼底充斥著驚慌,轉頭便要從拱門處逃走,黑影驀地將一截冷刀從空中落下砍在男人肩側的石牆之處。

溫洞陽一瞬之間,惶恐顫抖地跌坐在地,雙手抱頭捂著自己的腦袋。

繡春刀在空中劃過,四周的樹枝被刀風刮動,沙沙震響。

衝向周焰的幾名黑衣殺手旋即喉頸處被拉開一道血口,瞳目瞪大,訇然間垂直倒地。

秦朝雲的瞳底倒映著他們,掙紮一番後,便已不動於地,

——是死了。

那是她生來頭一次見到殺人場景,渾怔的狐狸眼中她隻覺得天地恍惚。

身姿凜然的周焰揮動掌中繡春刀,幾道冷光厲動中,刀身已濺滿了血斑,山林漸漸恢複平靜,他的刀尖有朱紅淌過滾落在泥地之上又沉下。

而男人的眼眸卻沉靜無比,親眼見過這男人殺人的一瞬,秦朝雲才懂得了活閻王的來曆。

誠不欺她。

一陣戾冷地劍風劃開秦朝雲眼前的氣流,她的瞳孔驟然收攏。

腳步不穩地朝後一斜,劍風再度偏移,她闔上雙眸,身上不自覺地顫栗片刻,天地裹挾著一股渾厚地草木之氣將她包攏,男人有力地臂彎堅不可摧地攬抱著她的腰間。

腳下隨之騰空,朝雲的指尖緊緊地抓住周焰的玉鍛腰帶,冰涼的觸感與她指尖的滾燙相溶。

偷襲她的黑影在二人跟前悶聲一哼,似受了極重的傷,唇齒混雜著血腥,朝著周焰艱難開口:

“別殺我!你……不想,知曉我背後……之人嗎?”

似啐了一口血沫子,朝雲一向鼻息敏感,此刻也覺察到了血味離她不過咫尺之間。

她惶惶地未能睜開眼睫,頭埋在周焰堅厚寬闊的胸膛中,嗅著他身上的清冽氣息想要去壓蓋住那些四麵八方的血氣。

耳垂貼著他的衣襟,感受到他滾燙地心跳與低醇的嗓音:

“聒噪。”

輕吐這兩字後,周焰眸子窺見懷中人怔神模樣,大掌用力一摁將她的頭偏向自己懷中,再不見眼前血色。

手中刀“嗖”地一聲朝那人擊去,秦朝雲心尖狂跳,本以為將要聽見殺手的狂叫聲,卻被一隻寬厚的手覆上耳廓,叫喊聲變得遙遠而小聲。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齊整地腳步踏地之聲,向來是附近的哨兵或者錦衣衛趕來了。

朝雲一瞬有些訥意,掀動濃睫,眼底分外清亮地仰頭看向周焰,他的手還在牢牢地攬著自己的腰,腳下早已落地。

忽然間,一道溫軟而冰涼地細微觸感,在二人身體綻開。

他眼底一陣晃動,似**起了水花,被觸過的喉結忍不住地滾動,那道觸感隻覺更加清晰。

“秦……郡主。”低沉而充斥著複雜地一聲。

俄頃之間,他看不見懷中的女子紅透了雙頰與耳垂。

“你還打算抱多久?”朝雲平複著心情,雖言語間未變,但語氣已比之前弱些。

“再抱收費了。”她又補了一句。

“當初一裏十兩金,郡主還未結算。”冷不丁的,周焰語氣乏乏地斜她一眼。

朝雲手心微微發汗,那雙美目卻是直白地、裸/露地對上周焰那雙沉黑眸子。

“本郡主一吻千金,你給算算?”

算算欠她多少。

驀然間,他鬆開了她,秦朝雲側對著周焰,一瞬拉開的距離猶如一道天塹鴻溝,將他們隔開,也將方才的片刻錯吻隨之消弭在這黑夜。

二人胸腔的心跳卻如擂鼓震動不止,錦衣衛的腳步與說話聲將他們的少有的慌張壓製其中。

方才嚇得驚魂失措地溫洞陽被一名錦衣衛扶起帶走,山林遍地的屍體近在眼前,朝雲來不及細看,便被人朝前拉走。

肌膚隔著衣料,似在避免些什麽。

領著錦衣衛的周齊恍怔地看著周焰拉著秦郡主朝石拱門處走,本想與他商議如何解決,也暫時被人擱置了。

“你,送長明郡主回去。”他隨意指了個高大威武的壯漢,眼眸淡漠地仿佛隻是公事公辦。

說完,腳步未有停留地便要提步離去,身後的女子咬了下唇瓣,未說什麽,隻看了眼送她的壯漢。

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

“郡主,又見麵了。”壯漢倒是有些懵地胡亂打招呼。

朝雲這才想起來,此人便是她第一回 兒去北鎮撫司攔她之人。

一路上壯漢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聊著,而朝雲的心思顯然不在此處,她走在前頭,纖細的指尖下意識觸了一下唇瓣,神思搖晃間,似還能感覺到上頭那滾燙灼熱地觸感。

而另一邊,

屬下在與他說著黑衣殺手的來曆與猜測後,周焰卻置若罔聞地,粗糲指腹不動聲色觸碰了方才被人蜻蜓點水般吻過的喉結處,眼底有波瀾掀動,晦暗不明的光線下,瞧不出喜怒。

她竟這般吻到了周焰的喉結……

他竟這般……與秦朝雲有了須臾地肌膚之親……

“主上,這還活著一個,我這便命人先帶會院中審問。”周齊躬身拱手朝周焰請示。

那處地麵上還有哀痛弱吟地男人,正是方才周焰揮刀刺穿腿骨之人。

周齊半晌未聞前方男人有何動靜,卻隱約間窺伺到主上的指骨似乎在摩挲著自己的喉結……

莫非是方才給傷著了?周齊暗自猜測。

這般揣度中,便見那玄色長影,回首抬頭間,眼底似有暗光劃過,周齊心下一沉。

卻聽他說:“今夜可有在後山處看見貴妃?”

作者有話說:

夜黑風高,小周害羞。

這本的感情、權謀,都會寫的,故事線會寫完整,開文前就是有大綱和存稿的,所以請放心食用。

-

另:很開心收到姐妹們昨天的祝福,謝謝大家~

裙底怕被口口,以後這種基本都會打錯字,是為了防止被口口和suo哈。

-

懵嘰小漂亮-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