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攀岩而上的淩霄花開得正盛,一簇一簇地緊密相連,分外嬌豔。

趴在窗欞台前小榻的朝雲,眼皮垂著,素白的指尖落在台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骨上的玉石戒指敲著檀木。

清脆的響動一點點地擴開,屋簷下立著的冬泱瞧了春鶯一眼。

“郡主這是怎麽了?”

“自打前兩日從北鎮撫司回來便這樣了。”

冬泱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想起昨兒個燕淮交代自己的事。

“可是燕家世子爺不是給咱郡主逗開心了嗎?”

她尋思著,這幾日燕淮搬到暮雲軒的奇珍異寶,都得買座都城上品房屋了。

可見咱們小燕爺對郡主的上心程度。

說到這,春鶯又想起了朝雲望向周焰的目光,眼皮一垂,揉了揉冬泱懵懂的小腦瓜,虛歎一口氣。

“春鶯。”

窗欞處的秦朝雲揚眸朝屋簷下的二人出聲。

“郡主,有事要吩咐?”春鶯步子加快,來到朝雲跟前。

朝雲眸珠一動,側身起來一些,倚著身旁的墊子,朝春鶯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女子低垂著眼睫,日光曬過她雪白的麵頰,襯得她本就薄如蟬絲般的眼皮,更為白皙剔透,可瞧見她細細的青色經脈。

一番囑咐後,春鶯麵色為難地應下了,旋即又開始思慮著應當派何人前去。

午後未時剛過,北鎮撫司裏當值強度地各種案宗要理、凶犯要審,確然是沒有午憩可言的。

外頭的青石板路上,打馬而歸一行朱紅飛魚服的男子,為首的男人固得很緊的烏紗帽下,一雙眼眸冷得結冰。

他胯/下一翻,袍角掀動間,從馬背而下,動作隻能用凜捷形容。

身後緊隨著的便是周齊,周齊的麵色也跟著有些低沉。

一行人跟著入了撫司內,周焰徑直便要往暗獄裏頭去,周齊在身後垂著眼還是啟聲開口:

“主上,您分明知曉那些朝臣對您頗有重議,您又何必非要攬下這門差事,日後又免不了被他們上奏彈劾……”

周焰長挺的身姿走在前頭,他的眸色不為所動,隻淡聲地回他一句:“陛下需要錦衣衛。”

他比誰都知道,陛下此時需要錦衣衛,所以那些朝臣再如何不滿,陛下至少現在還會保他。

這話使得周齊偃鼓息旗了,一行人方行至那暗獄外的遊廊處,一旁便急急地跑了一名錦衣衛。

來人朝周焰躬身拱拳,“主上,方才長明郡主家的小廝來過了,郡主說夏日炎熱,主上平日辦案辛苦,特意熬了清涼小飲給主上。”

周焰原本蹙著的眉心,聞言後好一陣地靜默,他垂著睫,窺不見神色。

半晌,稟告地錦衣衛都有些心驚尋思,是否不該接受長明郡主的東西的時刻,便聽周焰開了口。

“親手熬的?”語氣帶了一些質疑。

錦衣衛愣了一瞬,結磕地“啊,是。”了一聲。

又掀動眼皮,大著膽子補了句:“現已擱在您的桌案上,郡主囑咐您一定要喝。”

自那日她氣衝衝地從他跟前走後,似乎便再沒聽得她什麽消息。

他驀地想起那雙手,那日落在他的帽簷、衣襟處,雪玉一般的皮膚,剔透整齊的指甲像是一塊塊切割齊整地小小琉璃片。

親手熬的?他的眉鬆舒開來,整個人身上的凜寒之氣,倏爾瓦解許多。

眾人便見方才還要去暗獄提審嫌犯的周大人,調轉方向,直接去了裏頭的廳堂處。

剩下之人互相對望著,不知是否該要跟上,便見周齊望著那處身影,與眾人說了句:“先行休整。”

廳堂內,周焰站在那門框處,整個人很是高大,擋住了外頭的烈日。

他怔了一瞬,才恍然過來,自己都不甚明白為何他的腳步會這般加快。

再度凜起眉,他的視線掃過屋內一切,落在那桌案上的一盞極為精細的冰鑒中,裏頭盛著一碗雪白的有著一點點細碎薔薇花點綴的小飲。

這樣繁雜而精致的手筆,確然出自那驕縱的小郡主手中無疑了。

周焰掀動袍角,長腿一曲,坐在桌案前,撚起瓷勺,輕啜了一口。

裏頭放了蓮子與銀耳,還有些乳膏,不膩卻甚是清甜,加之以冰鑒盛著,確然舒爽。

他的眼底淌過一抹極淡地情緒,默不作聲地將那一盞用完。

思緒一點點地被人拉遠,這人自己因那日生著悶氣走了,卻還派小廝給他送東西,是真想要自己時刻將她記著。

周焰垂著的睫羽微動,忽地,唇畔泛起一縷極淺地笑意。

盛夏的日頭過於毒辣,每至午後未時起,便熱得人渾身燥。

即便如此,還是有百姓能日日見著那一行錦衣衛駕著烈馬呼嘯而過地自城內而出,未有一日懈怠。

這邊,算著已過八月未端,夏末之時了。

自打從雍州歸來,朝雲還未去過宮中單獨拜見她的姨母,當今太後。

秦府的馬車自都城的烏衣巷碾過,平穩地朝著皇城的承天門而入,看守皇城的禁軍自然認得秦府車馬,一路便也暢通無阻地入了內。

太後住在坤和宮中,朝雲與君玡是一道入宮的,方繞過那宮中庭院,便由著太後姨母的貼身女官領著入了坤和宮的正門內。

一應宮婢見了朝雲與君玡,也紛紛福身揖禮恭聲喊著“長明郡主安康”,“世子爺安康”。

正殿內,朝雲一眼掠去,她家姨母卻並不在此,身旁的瑾瑜嬤嬤溫聲朝她說著,

“娘娘此刻在偏殿的佛龕處,郡主與小世子可先入正殿侯一小會兒。娘娘這廂聽聞您二位要來,早早地就備下了您二位最喜歡的酥糕與甜飲子。”

二人頷首朝瑾瑜嬤嬤一笑,跟著便朝那正殿走去。

她二人自幼便與太後姨母分外親厚,便是在這坤和宮中,其實也不必拘禮,隻不過是出了宮門,在皇城外頭還是需要拘著些禮節的。

隻因當今聖上,並非太後所出,因是繼母子的關係,二人的年歲相差卻也不大。

朝雲與君玡方一坐下,點心甜飲便端了上來,雲太後也從偏殿過來了。

“姨母。”朝雲瞥見那道鳳袍衣角,朝著雲太後揖禮,甜甜喚著。

君玡也跟著姐姐一道開口。

雲太後膝下無子嗣,這久了未見她的一雙侄子女,也甚是想念,此刻左右手被姐弟二人拉著,坐在了中間,眉眼彎彎笑著,瞅了眼朝雲俏麗的眉眼,而後笑罵她小沒良心的。

“綰綰這歸都城一月,都未來坤和宮看姨母,怕不是早就把我這姨母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話一聽就是長輩式撒嬌,朝雲向來覺得雲太後較之母親與她更為寵溺一些,此刻也急忙鑽進太後的懷中,像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娃一般,聲音軟糯糯地撒著嬌:

“姨母娘娘錯怪綰綰了,都怪那小燕成日裏要與我比試才學,您也曉得綰綰向來是不服輸的,便在家中溫習了好幾日的書本,與他一決高下。”

燕淮因著曾與朝雲幾人一道在宮中上學的關係,也是打小被皇室看著長大的,太後對他也頗為喜愛。

此刻聽了,果然也沒甚話說了,隻點了點朝雲的鼻子,無奈笑著“你啊”!

整個午後,太陽曬過坤和宮的琉璃瓦頂,庭院外的花草枝葉綠意盎然地生長著。

屋內,傳來雲太後的笑聲,與那雙姐弟地講話聲,君玡似乎在背著一段異錄裏的小故事,朝雲似在為他配著稀奇古怪地聲音,一切都融洽地讓人心頭軟化一片。

坤和宮的宮牆外,是皇帝的汀蘭水榭,此刻流水潺潺中偶然傳來隔壁的歡笑之聲。

而那處長亭內,盤坐地君臣二人正是對弈高下之時。

晉文帝一雙眸子沉靜地觀察著棋盤上的走勢,手中的黑子慢慢地落在一處,他眼底淌過笑意,朝對麵的青年朗聲道:

“無緒,該你了。”

青年的長眸微掃,眸光落在一處一瞬,手中的白子卻略移了另一處位置,縱觀棋局,站在一旁的老太監眉眼喜色,恭維著朝皇帝道喜。

“陛下這棋藝過於精湛,竟連咱們的周大人都無能一勝啊。”

當晉文帝不含情緒的眸光瞥過來時,周焰垂眸一瞬,語氣淡淡地拱手朝他一揖。

“臣輸了。”

靜默了好片刻,服侍地宮人們也因著皇帝的陰晴不定而感到惶恐不安。

卻在下一瞬,皇帝的手落在周焰的肩膀上,沉重地一拍,那雙眼睛又蓄起笑意,與周焰溫聲說道:

“周無緒,你可是大燕的能臣才幹,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不可輕易言輸。”

周焰垂眸頷首,隻應了一聲,未有多語,耳邊卻無比清晰地響起一人的笑聲。

如風鈴響動,一聲接著一聲,清脆泛甜,似世間最純真的小姑娘般。

不自覺地,周焰的目光朝那宮牆看去,將一切收入眼底的皇帝瞧了一眼,倏爾笑起,與他說著:“這牆後是太後的宮殿,這般其樂融融,當是秦家那兩孩子來了。”

青年側著眼眸,裏頭沉靜似水,未起波瀾,皇帝隻當是他有疑,便如此同他說著。

“看來他們姨侄關係很好。”周焰沉聲說著,聽不出情緒。

而另一邊的晉文帝眸光卻在這一刻暗下幾度,略帶一些冷意,他偏頭看向那宮牆,目光沉重的。

一旁的老宦官服侍晉文帝多年,連忙近身躬著身子,垂頭聽皇帝吩咐。

“今夏酷熱了些,尋著日子,也該去那樊山上避暑一番了,這回便由無緒領軍,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家眷一道隨朕去樊山莊子避暑。”

作者有話說:

周狗:都開始親手做吃的了,嘖~

秦綰綰:春鶯的手藝還拿不下他?男人就得這麽釣。

周狗(後來知道真相):嗬嗬

祝姐妹們中秋快樂鴨!

記得吃月餅,永遠團圓美滿,身體健康,發發小財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