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有受傷。”李翾心中一軟,神色有些不自在,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道:“在獵場時,朕的手腕扭了一下。”
從前幾日開始他右手腕關節處就隱隱作痛,在周臨歧獵到狼後,他看著有些像顧昭的“小黑”,一時忘了就單手拎起了狼。
當著眾人的麵,李翾硬是沒露出半分不妥,上了馬車後,手腕越發疼了起來。
顧昭聞言抬眸,他身上確實沒有受外傷的痕跡。
可天子雖為九五之尊,卻並不會動輒有些不適就叫太醫來,這次隻怕真的不舒服。
“皇上,要不要讓淩太醫給您固定一下?”顧昭還是有些擔心,提議道:“不處理的話,您還是會碰到的。”
李翾擺了擺手。
“不妨事,一些老毛病罷了。”他雖是身上難受,心情卻不錯。“若是你喜歡,就把小黑養在行宮罷。”
顧昭這時才想起小黑來,轉身望過去。
張卓英已經識趣的端上了一碟子處理好的肉條,送到了顧昭手邊。
半年未見,小黑已經長大了,沒有了幼崽時期的呆萌可愛,取而代之的是桀驁不馴。
大概它是真的認出了顧昭,在籠子裏也安分了許多。
顧昭想拿肉條去喂時,卻被李翾叫住了。“直接丟過去就好,別像小時候一樣喂到它嘴邊。”
哪怕再聰明靈慧的狼,一旦放歸,也是有野性的。
顧昭點了點頭,拿著肉條在距離三步遠的地方丟了進去。
幸而籠子的空間足夠大,隻見小黑幾乎在同時躍起,瞬間就將肉條吞進了口中。它這個動作完成後,連籠子都顫了顫。
周小侯爺的功夫果然了得,竟然能活捉小黑。
“皇上,還是將小黑放回山林罷。”顧昭看了片刻,輕聲道:“雖然有些對不住周小侯爺的辛苦,可磨滅它的野性將它當寵物養著,它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李翾並不意外她的決定。
她雖然善良心軟,卻也豁達坦然。
“時候不早了,等會兒朕就安排人送走它。”李翾走到顧昭身邊,看著她依依不舍的模樣,不由道:“若舍不得,你還能反悔。”
顧昭搖了搖頭。
到底親自養過一段時日,顧昭見了它還是覺得親。她一邊喂給小黑肉條,一邊念念有詞:“往後你要學得聰明些,離人遠一點,再不可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這次是周小侯爺心善,功夫又好,否則你也要受傷的。”
“你要好好學本事呀,早日娶媳婦生小狼崽,有了家人就不孤單了。”
小黑似是聽了進去,從喉嚨中低低的發出兩聲狼嚎。
起初李翾還覺得她都是孩子氣的話,唇角的弧度始終沒有平複。直到?????聽她說到“家人”時,不由望向了她。
那雙水潤清亮的杏眸中一閃而過的溫柔和傷心,隻怕是想到了她自己罷?
“皇上,我已經道別好了。”顧昭喂完了手中最後的肉條,對天子道:“我不會反悔的。”
李翾微微頷首。
很快籠子被罩上了一層黑布,他吩咐羽林衛將籠子送往深山處再打開。
安排完後,他帶著顧昭回了主殿。
“進來淨手。”猜到她要婉拒,李翾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你才摸了肉條,油膩膩的不舒服。”
顧昭稀裏糊塗跟他進去,宮人熟稔的含笑問好,引著她去淨手。
等她淨了手出來,又有宮人端了荷花酥來。“姑娘,小廚房新做了點心,知道您來奴婢特意去取的,您嚐嚐?”
這裏近身的服侍的宮人都是福寧殿的人,待顧昭就像自家主子一般。甚至因為顧昭性子好,她們更願意顧昭多留會兒。
天子去了裏麵更衣,顧昭還沒道別,隻得留下喝茶吃點心。
當李翾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顧昭小倉鼠似的在嚼著什麽,旁邊站著宮人笑盈盈端茶倒水。
那自在的模樣,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李翾眼底浮出一絲笑意。
“皇上,您來了。”顧昭忙用力的將口中的點心咽下去,起身道:“您的手腕還疼不疼?雖然是舊疾,您也不能輕忽。”
李翾卷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截線條流暢、矯健有力的小臂。
不過顧昭的目光隻停在他手腕上,她走過去後,低低的驚呼道:“您的手腕已經腫得這麽厲害了,還說沒事?”
“無妨,淩太醫給朕開了些藥膏。”李翾不以為意的道:“隻要不動就不疼。”
可他傷得偏偏是右手,平日裏起居都不大方便。
說著,仿佛為了讓顧昭放心似的,李翾讓人送來了藥膏,自己往手腕上塗。
隻見他微蹙了下眉,草草塗完後,對顧昭道:“這下放心了罷?”
看他動作粗魯,顧昭忍耐了片刻,提醒道:“皇上,您還沒塗均勻,若是您自己不方便的話,找個人幫您……”
李翾從善如流的點頭,旋即將手腕遞到了她麵前,“那就勞煩昭昭了?”
見顧昭動作遲疑,天子開始翻舊賬:“那日昭昭發熱,可是朕親自喂你喝藥。而至今朕還沒收到你的回禮……”
顧昭把心一橫,用帕子擦了手後,動作又輕又快的替他將藥膏都塗好。
小姑娘柔軟微涼的指尖碰到他手腕的腫脹處,似乎帶著奇異的去痛功效。
“好了。”顧昭塗完後,鬆了口氣似的後退一步。
“明日回宮,你仍然隨著朕一起走。”李翾看著小姑娘糾結的模樣,溫聲提醒她道:“記得來‘還債’。”
想到天子確實有諸多不便,顧昭咬了咬牙答應下來。
翌日。
顧昭在出行宮前就上了天子的車駕,連同她的貓一起。
“皇上,您確定要帶著小白麽?”顧昭懷中抱著貓,又向天子確認了一次。“若它弄壞了您的東西,我是賠不起的。”
李翾翻過一頁折子,順口道:“留下罷,免得你路上無趣。”
被留下的小白也不負眾望,多數時候都乖巧的趴在顧昭膝頭,若顧昭被“支使”去倒茶或者研墨時,它則是乖乖的揣著爪爪在大迎枕上仰著頭好奇的看著天子。
李翾看著它,想起了自己幼時曾短暫喂過的一隻小貓。
趁著顧昭去倒茶,他伸出左手輕輕摸了下它的下巴,隻聽它立刻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又“喵喵”叫了兩下。
“小白,不要打擾皇上。”顧昭連忙回頭,摸了摸小白的頭道:“乖乖待著啊。”
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天子悄無聲息的收回了手,隻剩下小白委屈的又“喵”了一聲。
直到回到宮中,小白都隻蜷縮在顧昭身邊。
雖是李翾還想將顧昭帶回福寧殿,可畢竟宮中不比行宮,人多眼雜,再者小姑娘自己也不會答應的,隻得忍痛讓顧昭先回去。
至於小白,在顧昭得知周太後在宮中後,暫且交給了天子幫她養著。
***
永壽宮。
顧昭回來時,長公主並不在宮中,周太後卻是回來了。
“民女見過太後娘娘。”她還未換下衣裳,先去見了周太後。
“好孩子,快起來罷。”周太後慈愛的望著顧昭,招手讓她到自己身邊。“哀家瞧著出去這一趟,竟是瘦了些。”
“聽說你還病了一場?”
梁成越和衛嫣的事情,雖是發生在行宮,也已然傳到宮裏。
雖說是她先著涼生病後來才有了那樁“醜聞”,可一知半解的人,很容易顛倒兩者的關係。
“隻是著涼而已,並無大礙。”顧昭溫聲回道。
貌美嬌俏的小姑娘本就討人喜歡,再加上她性子脾氣都好,周太後看著她也如同自家孩子般親近。
“太後娘娘,殿下如何了?”說完了近況,顧昭迫不及待的問。
周太後道:“歆歆一切都好,隻是她治病在宮外更方便些,也不宜讓人知曉,索性派人陪著她在外頭。”
果然上次自己的猜測沒錯,長公主的病涉及某些秘辛。
顧昭識趣的沒再多問。
“明兒哀家讓人給你量身裁兩套衣裳。”周太後看到她身上沾著的白色貓毛,恍神看去還以為是她鬥篷上的狐狸毛。怕顧昭臉麵上過不去,這才沒說破。
想著小姑娘在侯府的日子可能也不大好過,先前給的賞賜還是少了些。
“別推辭,春天時各府的宴會多,還有宮裏的宴席。”周太後半開玩笑的道:“若人問起來,你說是哀家給的,豈不顯得哀家慈愛?”
聽了周太後的話,顧昭隻得起身謝恩。
第二日散了早朝後,天子照例來永壽宮給周太後請安。
周太後照例關心了天子的身體之後,遲疑了片刻,屏退了服侍的人後,才開口問道:“今年又到了三年一回的選秀,皇帝可有意思讓新人進宮?”
這些年周太後拿捏母子間的分寸一直極好,並不會幹涉天子的事情。
李翾並不意外周太後的話,沉著的道:“選秀就不必了,朕沒有心思。”
先前提起時,天子還未這樣明確的拒絕過。
而周太後之所以提議,也是聽到了關於些風聲——瑞王蠢蠢欲動,三個皇子裏一時挑不出合適立為儲君的人選。
最省事的法子就是讓新人進宮,替皇上綿延子嗣。
“朕近來心裏有個喜歡的人,隻是還沒得到她的首肯。”李翾沉吟片刻,對周太後道:“若她點了頭,朕就迎她入宮。”
李翾的話在周太後聽來,不啻於在耳邊炸響驚雷。
天子有喜歡的人?
這周太後頭一次從天子口中聽到他說有喜歡的人——
若是尋常的喜歡,直接下了旨意讓她進宮就是,可他竟說還沒得到她的首肯,顯然是對人家姑娘是動了心的。
周太後下意識的追問道:“是哪家的姑娘,讓皇帝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