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出口,周太後頓時便有些後悔。隻怕自己問了也是白問,他不會說的。

“還請母後見諒。”果然不出所料,李翾並不肯透露。“她還沒點頭,朕也不好往外說。”

周太後頓生一種不想說話的感覺。

既是有意瞞著,為何還特意拿到自己麵前來知會一聲,天子禦極十數載,他想接誰入宮還需要她點頭麽?

這簡直就像是得了寶貝,特意想顯擺一下似的——

皇帝性子向來冷靜克製,且又過而立之年,這便是動了心的表現麽?

周太後想到這兒,開始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天子,隻見他端起手邊的茶盞,正往唇邊送去。

往日裏他來請安,不過略說上兩句就走,輕易不肯碰這裏的吃喝。

“既是如此,哀家祝皇帝早日得償所願。”周太後暫時按捺下心中的好奇,神色如常道。

“謝母後的體諒。”李翾放下茶盞,隨口稱讚了一句:“今年的春茶朕喝著還不錯,若母後喜歡,可讓內務司再多送些來。”

他唇角的弧度倒是始終都未平複,方才是借著端茶盞的動作來掩飾。

周太後忽然發現他方才用的是左手,動作很不自然,不由問他:“皇帝的右手是怎麽了?”

“在行宮時不小心扭了下手腕。”李翾輕描淡寫道:“請母後放心,已經讓太醫瞧過了,不妨事。”

昨日天子就回了宮,即便不適也並未傳召哪位宮妃伴駕,甚至沒透出一絲風聲。

他身邊也是該添個可心的人了。

直到李翾離開,周太後滿腦子想的都是天子究竟看上的是哪家的貴女。

“無論是哪位姑娘都好,隻要皇上喜歡,娘娘您可以安心了。”太後身邊的掌事嬤嬤勸道:“能讓皇上入眼的,必然是位高貴端方的姑娘。”

周太後微微頷首。

“如今後宮中德妃她們雖然是潛邸舊人,可如今她們自恃近些年皇帝少近女色,宮裏不會再有皇子出生,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兒子的儲位上。”

“皇帝?????身邊的確少個貼心的人。”周太後歎了口氣道。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周太後已經把京中還未出嫁的貴女都在心中過了一遍。

看李翾的模樣,已然是有幾分把握,那姑娘對他應該也是有意。可還要再等等,莫非那姑娘有婚約或是已經嫁為人婦?

周太後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後,就再也揮之不去。

君奪臣妻,傳出去到底不大好聽。

不過若那姑娘與皇帝果真情投意合,和離之後再入宮也並無不可。

周太後已然想到了這一層。

“太後娘娘,顧姑娘求見。”正在周太後陷入思索時,想起了小內侍的通傳聲。

周太後回過神來,道:“請她進來。”

“太後娘娘安好。”顧昭進去時,手中還端著一碟子山楂棗泥糕。“民女早上在小廚房做了些糕點,想請您嚐嚐。”

周太後含笑點點頭。

小姑娘時常做些點心或是吃食過來,在她身上不舒服時還會主動幫她按摩,這份孝心著實難得。

“哀家正想著吃點好克化的東西,可巧你就送來了。”周太後柔聲道:“針工局給你來量過尺寸了?”

顧昭乖巧的應了聲。

“太後娘娘,安陽侯府送了信來,說是民女的二表哥要定親了,想接民女回去熱鬧一下。”她陪著太後說了會兒話,方才說明了來意。

周太後聞言,看向顧昭的目光中多了些心疼。

“好孩子,若是你不想回去,就說哀家留下你不讓走。”她對安陽侯府已有些不快,這裏頭難堪的人是顧昭,還要她笑著回去祝福不成?

顧昭忙道:“多謝您的好意,民女想回去。”

無論如何舅舅對她很好,梁二表哥也有些無辜,她不能仗著自己當了長公主伴讀,就讓他們難堪,讓外人看安陽侯府的好戲。

“既是如此,哀家也不便攔著你。”周太後見她堅持,反而覺得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若有什麽不高興的事,隻管讓人來回哀家,哀家派人接你回宮。”

顧昭心中一暖,連忙蹲身行禮謝恩。

周太後親自扶起了她,拍了拍她的手。

自己沒有看錯人,若她以後嫁得好,還能幫襯著歆歆。

如今歆歆的病有了眉目,皇帝身邊也將添人,再將昭昭好好的嫁了,自己便再沒什麽可憂心的了。

想到這兒,等顧昭離開後,周太後讓人去給定國公夫人傳信,讓她三日後進宮。

***

因這次是安陽侯府要接顧昭回去,當日一早馬車就在宮門前等著她。

正遇上她的小日子,顧昭得了周太後的特許,坐一乘軟轎離開了永壽宮,往宮門方向走去。

這兩日她身上不舒服,感覺也遲鈍了些,當轎子停下時,她以為到了宮門前,正要叫懷霜時,卻看到門前的匾額上書的“福寧殿”三個大字。

顧昭愣了下。

“姑娘,皇上等著您呢。”來迎著她的是張卓英。

昨日她已經讓懷霜告訴了天子她要走的事,可當時天子也並沒說什麽,這次還有安陽侯府的人在等著……

顧昭決定速戰速決,點點頭就跟著張卓英走了進去。

“皇上,我這次著急回去……”等到了書房後,顧昭見到書案後坐著的天子,話還沒說完,感覺自己的裙擺像是被什麽抓住了。

她低頭往下看去,竟是小白拽著她的裙擺,小奶音顫顫微微的“喵”了聲。

顧昭感覺心都要化了,她順勢將小白抱了起來,動作溫柔的撫摸著它。“想我啦?”

“對。”一道低沉的男聲隨即響起,他神色自若的接話道:“朕確實想你了。”

當著宮人的麵,顧昭臉上發燙,卻又不好反駁,那雙會說話的杏眸嗔了他一眼,仿佛在責怪他亂說話。

好在很快有人借口要給小白喂食,接了它下去,旋即服侍在旁的人也都魚貫而出。

“昭昭,來朕身邊。”李翾抬手叫她,隻是才抬到一半,皺了皺眉很快將右手放下。

顧昭來不及多想,快步走了過去,先去看他的右手。“皇上,太醫分明說過您的手不能亂動的……”

她話音未落,隻見書案上堆著不少折子,看來天子完全沒將太醫的話聽進去。

“皇上,我知道您向來自律勤勉,可如今您手尚未恢複,不該過於勞累。”顧昭微微歎了口氣,道:“天下這麽大,事情是忙不完的,您也該多想想自己呀。”

小姑娘自小在南邊長大,縱然在京中住了數年,嗓音還是軟軟糯糯的很好聽。

更何況她不自覺將他放在首位,李翾更覺得熨帖。

“昭昭說的是。”他也不反駁,從善如流的道:“朕記下了。”

看天子“認錯”態度良好,顧昭倒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道:“那您可要做到才行。若沒旁的是事,我先走了。”

李翾拉住了她,碰到她的手腕時,不由微微蹙了眉,問道:“昭昭,你的鐲子呢?”

那對上好的羊脂玉鐲子,竟沒在她的手腕間。

“因我常在太後娘娘跟前,怕被她問鐲子的由來。”顧昭解釋道:“您放心,鐲子我收了起來。”

李翾歎了口氣,道:“你倒是老實。”

他腰上係著那塊鐲心做的玉佩,上麵是顧昭打好的絡子。

雖不是同心結,顧昭也很用心的做了個樣式繁複的,前不久才送還給了他。

“昭昭,朕今日請你過來,是有事找你幫忙。”他看顧昭又要提離開的事,搶先道:“朕的手腕確實不宜寫字過多,想請你幫忙代筆寫點東西。”

顧昭愣了下。

“皇上,這怎麽可以……”她下意識的拒絕。

李翾早就打好了腹稿,解釋道:“你別怕,並不是政務或是軍機,是些問安的折子罷了。”

說著,他隨手打開了兩本折子給顧昭看。

顧昭將信將疑的看了過去,裏麵的內容確實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果真是些請安問好的話,甚至還有當地發生的奇聞異事。

“到底是他們一番心意,朕都會朱批上一兩句。”李翾道:“朕曾指點過你寫字,你模仿朕的字一定不難。”

見她還在猶豫,天子挽起的衣袖始終都沒放下去,明晃晃的仿佛在提醒她。

“可我今日要回侯府的。”顧昭掙紮了片刻,低聲道:“太後娘娘也知道,我沒法停留太久。”

李翾微微頷首,道:“這點不用擔心,朕會替你安排好的。隻是需要你在福寧殿住上幾日,待朕的手腕好些,就讓你回去如何?”

聽到還要住在福寧殿,顧昭愕然的睜大了眼。

“就跟在雲霧山時一樣,朕撥個院子給你住。”李翾神色坦**的道:“往常你在永壽宮,也不過是跟朕離得遠些,實則也都在皇宮中不是麽?”

“再者你回到安陽侯府後,與梁成越他們不也隻隔著幾個院子?”

顧昭無奈的看著他,天子幹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好了。

這可是要留在福寧殿!雖說未經天子允許不會有人敢進來,可她留下總是不妥的。

正當這時,已經被吃飽了的小白輕盈的從門外跑了進來,又往顧昭身邊蹭,似是要顧昭陪它一起玩耍似的。

“既是你養了小白,它大半時間倒是跟著朕。”天子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你不該陪陪它麽?”

“最要緊的是小白在朕這兒養得嬌氣,回到侯府不一定能適應。”李翾似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

顧昭一時語塞。

***

安陽侯府。

自從行宮回來後,梁成越隻出院門了一次,還是跟梁宗行在書房談話,餘下的時候就關起門來,對外隻宣稱是在讀書。

陳姨娘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她比梁成越還盼著顧昭回來,希望顧昭能幫忙勸一勸。

隻要顧昭說不再追究,他也就能放下心結。

“什麽,表姑娘沒接回來?”她打發人去侯府門前等著顧昭時,卻聽小丫鬟回來道:“奴婢聽說是姑娘臨時被長公主留下,要遲兩日回來。”

陳姨娘不免急了,顧昭這是要躲了這件事?好讓梁成越更加愧疚?

不過她跟宮裏說不上話,隻得暫且忍耐了下來。

當日侯爺雖是發了火,還是定�

��了與寧北侯府的親事。四房雖是庶出,可衛嫣是嫡女,又背靠寧北侯府,將來對梁成越才有助益。

雖說險些釀成醜聞,好在已經遮掩了過去。

當梁成越得知顧昭沒回來時,隻淡淡苦笑一聲,旁的一句話都沒說。

其實他情願昭昭不回來,也免得看到他狼狽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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