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周臨歧就借口還有事先走了,留下顧昭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

她有些明白為何大家說周小侯爺冷清寡言不好接近了,大概是他真的不太會聊天,他人還是很好的。

“姑娘,這處背陰又臨著水。”懷霜和初丹走了過來,將手爐遞給了顧昭。“您忘了,上回就是來了水邊您才發燒的。”

想到上次自己發燒是天子親自衣不解帶的照顧在旁,且淩太醫來診治時,她還在長錦宮占了天子的寢殿……

顧昭乖乖接了過來,跟兩人往行宮的方向走去。

待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樹林中才又出現兩個人。

“我說表哥,你到底對昭昭是什麽意思?”江湄無奈的看了一眼周臨歧,道:“表姑已經從我這兒問了幾次,你倒是給個準話呀。”

周臨歧默然不語。

不止是江湄,就是姑母對他已然旁敲側擊問過幾次了。

“梁成越和昭昭定親的事告吹已成定局。”看著周臨歧過於沉得住氣,江湄急了:“雖說昭昭表現得豁達,未嚐不會傷心難過,你也正好趁虛而入嘛!”

周臨歧也認同她的話,今日見到顧昭,他總覺得比起來行宮時,她似乎瘦了些。

“我心中的有數。”他沒同意也沒否認,對江湄道:“想來後日一早就要回宮了,你早些回去準備罷——”

看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隻把江湄氣得跺腳。

“多好的機會啊,你哪怕隨手獵個小兔子哄她開心也好啊,就非得找到狼不可?”她突然想到上回周臨歧會去雲霧山,就是因為有人說發現了狼的蹤跡。

起因隻是顧昭說了沒看過狼好奇,他就上了心。

“雖說我不喜油嘴滑舌、花言巧語的男子,可表哥你這光做不說的性子這麽悶,昭昭怎麽知道你喜歡她?”江湄恨恨的說完,帶著人氣衝衝的回去了,口中還念念有詞道:“哼,等人家昭昭定下了人家,你就等著哭去罷!”

周臨歧站在原地,眼底罕見地閃過一抹迷茫。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

***

獵場。

經過前幾日的奮鬥,三個皇子的成果很是喜人。

當統計好的數量放到天子麵前後,天子隨手翻了翻下,不易覺察的蹙了蹙眉。

“大皇子獵到的野豬在何處?”李翾淡淡的道:“抬上來讓大家都見識見識。”

李泓衡的戰果最“耀眼”,鹿和狐狸也就算了,他竟然還能獵到熊和野豬——李泓翊和李泓謹的還算正常,隻是些狐狸、野雞、兔子之流的。

聽著天子的語氣不善,朝中支持大皇子的人不免急了。

尤其是大皇子的舅舅、德妃的兄長高雎,先是一愣,大皇子怎麽擅自改了主意,往上報高了這麽多?

皇上雖說並沒跟皇子們有多親近,卻對皇子們的能力是了若指掌的。

大皇子騎射上隻比另外兩個皇子強些,野豬和熊絕不是他自己能獵到的——這不是脫穎而出,簡直是好大喜功!

李泓衡有些心虛,下意識往瑞王李璟處看了一眼。

若非皇伯父特意幫忙,他是決計不能完成的。

李璟神色自若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似乎並沒有留意到李泓衡的“求助”。

天子獨坐高台之上,底下的小動作沒能逃過他的視線。

等到羽林衛將那頭體型龐大的“野豬”抬上來時,李翾幾乎立刻確認了這不在李泓衡的能力範疇內。

他凝眸看了下野豬身上的致命傷口,是被刺中了心髒,看傷口的角度和位置,雖然做了掩飾,更像是用刀刺中而非是箭射中的。

“倒是比先前有進益了些。”李翾自是不會當著眾人的麵拆台,隻淡淡的評判了一句。

雖是沒得到意料之中的誇獎,李泓衡也鬆了口氣。若被識破後還能保全顏麵,已是不易。

那張作為彩頭的弓就放在天子案旁,無論是個頭還是數量上看,都該發給大皇子才是。

可明眼人又都能看出,大皇子顯然“作弊”了。

一道難題擺在了天子麵前。

片刻之後,李翾放下了折子,似是準備宣布決定。

突然,一道土黃色影子竄了進來,還追著什麽東西在跑——

當大家看清後,在場的眾人嚇了一跳,竟然是一匹身?????形健碩的狼!

“護駕!快護駕——”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羽林衛轉眼間站到天子麵前,舉起弓箭對準了狼,隨時準備射殺。

下麵的皇子、親王、朝臣等人也紛紛躲避,若是被狼傷到可不是鬧著玩的。眼下這頭狼看著有些怪,狀態似乎格外亢奮。

下麵人多,在不傷人的情況下用劍射殺難度大。

李翾神色紋絲未變,定睛去看獵場中的狼。

大皇子為求表現,咬了咬牙主動去了天子跟前,卻在狼經過時,下意識躲到了羽林衛後麵。

大家自顧不暇,注意到這個細節的人不多,李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沒說話。

二皇子和五皇子自知能力不夠,可大皇子已經做出表率,兩人也隻得跟了過去。

場麵一度有些混亂,好在很快就恢複過來。

在場的人多是習武之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能在天子麵前展示自己。

眾人懷著這個心思,開始琢磨著如何去捉。

無論是用刀劍刺中還是射中,都很是血腥,活捉才能炫技。

隻見一道寒芒閃過,很快是繩子抽地的聲音響起,大家還沒看清他的動作,那匹土灰色的狼已經轟然倒地——

方才動作的人是周臨歧,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在沒取狼性命的同時,將狼給捆了起來。

“皇上,臣已將它捆好,請您放心。”周臨歧自己站在狼的旁邊看守,揚聲稟報道。

他不僅沒有殺死,甚至都沒有弄傷它——

李翾心中微動,隻怕他不是單純的想要炫要自己的狩獵能力。

曾經顧昭說想要看狼……

對於周臨歧的出色表現,李翾倒是不吝誇讚了兩句,在場的人又是羨慕他的好運氣,又是佩服他的勇氣。

“這張弓就賞給周小侯爺罷。”末了,天子親自取了弓來,遞到了周臨歧的手上。

李泓衡雖是看著眼熱,卻深知自己做不到。

好在他的兩個弟弟也不行,周臨歧這樣的人才,自己應該加以籠絡……

“恭喜周小侯爺,此番得賞是實至名歸。”李泓衡腦中靈光一閃,主動站出來,大大方方的恭賀了一番。

高雎看著外甥終於開竅了,頓時欣慰不已。

周臨歧因著方才費力不少,麵上沁出了汗珠,臉色也有些紅。

看在眾人眼中,就是他再少年老成,也難免被名利迷了眼——

李翾單手就將那匹土灰色的狼拎了起來,還與它對視了片刻。

不止是狼受困掙紮不得,還是懾於天子威嚴,它竟然隻嗚咽了兩聲。

天子本就正值壯年,少年時便以赫赫戰功立身,登基後又禦駕親征,直到如今,也仍是威風不減當年。

隻要他想,這狼亦是能手到擒來。

“這狼朕就帶走了。”李翾目光往周圍微微一掃,突然道。

朝臣們心中一沉,不由揣測著,莫非天子是要用這隻狼敲打他們?

周臨歧愣了下,下意識想要婉拒。

可當著眾人的麵,他又得了賞,倒不好跟天子爭這匹狼。

等到散了之後,大家準備啟程回行宮,雖是知道自己已經格外惹眼,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周臨歧還是到了天子跟前。

“皇上,臣有一事請求。”他看了一眼被放在天子車駕後關著狼的籠子,低聲道:“臣曾答應過長公主殿下的伴讀顧昭,說是若獵到了狼,會給她看的。”

他還是頭一次為了姑娘的事情求到了天子這兒,不免有些難為情。

李翾看了他片刻。

“朕會將狼帶到行宮,顧姑娘自然能看到。”他淡淡的道。

周臨歧鬆了口氣,天子既是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他忙道:“多謝皇上,臣告退了。”

看著周臨歧離開,李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向來不開竅的周小侯爺,這是想通了?

隻怕他注定要失望了。

***

長錦宮。

當顧昭被接過去後,正好看到淩太醫從宮門裏出來。

“姑娘安好。”他主動過來打了招呼,神色鎮定自若,仿佛在這裏見到顧昭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左右淩太醫已經知曉,顧昭也冷靜的回禮。

等等,為何太醫會在這裏?

難道是天子病了或是受傷了?

想到了這種可能,顧昭提著裙子,幾乎是小跑著進去。

隻見天子身著玄色的常服負手站在一旁,如墨的長發被玉冠束起,整個人側麵看上去格外冷峻,凜然威嚴——

她恍神了片刻,努力調整好氣息,才快步走了過去。

“怎麽跑得這樣急?”李翾聽到聲音,看到顧昭額上已經沁出汗珠,小臉兒也紅彤彤的,拿出帕子來給她擦汗。“還未完全回暖,還是要仔細些。”

顧昭忙問道:“我方才遇到淩太醫了,您可是哪裏不舒服?”

李翾沒急著回答,先不悅的看了張卓英一眼。

本來他吩咐讓這兩人錯開,沒想到竟撞到了一處。

“朕無礙,等等朕帶你去看個老朋友。”李翾避重就輕的牽起顧昭的手,帶著她往後麵走。

顧昭仍是滿心惦念著他的傷,雖然是跟著他走,卻有些出神。

等到進了長錦宮的花園後,顧昭聽到有動物發出的聲音,猛地抬起頭。

隻見一個鐵鑄成的籠子出現在眼前,裏麵關著一匹土黃色的狼。

“這是……小黑?”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跑到籠子前,轉頭問天子。

李翾微微頷首,道:“你看它眼上的那一圈,還有左臉那道疤痕,應該就是小黑無誤。”

本以為顧昭會高興的去看狼,沒想到她不僅沒動,反而靜靜的望著他道:“皇上,您受傷是因為捉了小黑麽?”

這真是個讓小姑娘感動的好時機啊。

李翾微微勾起唇角,若不是為了將計就計的敲打朝臣們,他還真想親自去捉。

“不是。”天子緩緩的道:“是周臨歧捉到了,朕帶了回來。”

果然他說完後,顧昭目露讚許之色,道:“周小侯爺果然很厲害!”

李翾淡然附和了一聲,“得昭昭如此肯定,周臨歧沒白費力氣。”

雖是天子喜怒不形於色功底深,可吃味後酸溜溜的感覺卻是少有,語氣裏不免帶了些出來。

“皇上,淩太醫來到底是做什麽?”可顧昭的注意力並沒被分散,她堅持問道:“難道是小黑傷了您?”

李翾心中一暖。

他的小姑娘,到底心還是向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