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雷聲又轟隆隆的滾來,管家跟在他身後,喊了一聲“江少爺”。

江喬恍然回神,又將眼前的一切仔細的看了一遍。

這裏不再是他的家了。

溫暖的情感褪去,於是再豪華的宅邸也隻剩下了冰冷的軀殼。

他忽然覺得彷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二十三年以來,他像是一株莬絲花,為了不與哥哥有家產上的爭奪,他當了紈絝,不去沾手任何家業,隻是吃喝玩樂,盡職盡責的當所有人眼中的廢物。

根本想不到,他自以為會永遠擁有的一切原來也有期限。

現在的江喬,一無所有,無一技傍身,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活下去,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他慢慢的,平靜的,走向了自己的房間,將物品一件一件放進了行李箱。

還好,江家人隻拿走了他名下的資產,衣服手表之類的,還在他的可支配範圍內。

靠著這些東西……他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

合上行李箱,江喬又抽了一根煙。

他控製著自己不要去想沈隨,可是情感顯然不在他的控製範疇,無依無靠的時候,人總會下意識去尋求一個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存在。

所有人都說江喬紈絝無腦,竟然會蠢到把那麽多東西都毫無代價的送給一個男人,職位、權利、金錢、人脈……江喬傾盡了所有,因為他知道,沈隨會娶自己、會願意用甜言蜜語哄自己,隻是因為自己是江家的小少爺罷了。

他看得一直很清楚,卻又不願去看得太清。人生在世,難得糊塗,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不是嗎?

可現在,他一無所有了。

沈隨還會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嗎?

他的父母和哥哥都已經不要他了,沈隨還會要他嗎?

江喬拿出了手機,對著最熟悉的那一串號碼,卻遲遲不敢撥出去。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還是江家最尊貴的小少爺,被無數人簇擁著,在紫月裏縱情玩樂,喝幾十萬一瓶的名酒,肆意簽下幾百萬的賬單,要包全場的消費。

轉眼間,他坐在漆黑的房間裏,看著自己的行李箱,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怎麽會這樣呢?

自己現在應該去哪裏呢?

所有的銀行卡和網絡賬戶都被凍結了,江喬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湊不出足夠一晚上酒店的現金。

於是他又想去借錢。

聯絡人翻到了頭,江喬都找不出一個在自己失去江家小少爺這個名頭後,還能稱之為朋友的人。

他不敢打電話找沈隨,於是隻好打電話給了謝晨樂。

他和謝晨樂穿一條褲子長大,要論感情,也隻能是謝晨樂了。

電話嘟嘟幾聲後,很快就被接起。

“喂——江少?怎麽啦?到家啦?”

謝晨樂的聲音依舊不太著調,聽那頭簌簌的風聲,他應當是在車上接的這個電話。

江喬咬住了嘴裏的煙,動了動唇,卻發現自己根本不好意思去開這個口。

他在富家少爺的圈子裏當了十幾年的中心人物,養尊處優,自尊心比誰都高。即便落魄,骨子裏的驕傲也沒變,這會兒要他去借錢……

他說不出口。

謝晨星:“喂喂喂?媽的,是信號不好嗎?江少?”

“我在。”江喬拿下了嘴裏的煙,最終放棄了,“我就是打電話問問你,到家了沒。”

這回輪到謝晨星那邊沉默了。

良久,謝晨星問:“真就這樣?”

江喬道:“不然呢?”

謝晨星笑了:“啊,我還以為江少會有其他事要找我呢,好吧,還沒到家,不過快啦,開車的是我家老爺子派來的司機,除非我中途跳車,不然他肯定會看著我進家門的。”

“那就好。”

謝晨星和江喬一起玩了這麽多年,說是狐朋狗友不是沒有道理的,混都混得很,成天酒醉金迷,過一天算一天。

江喬想了想,說:“謝三。”

謝晨星在他家排行第三。

江喬鮮少這麽叫他,謝晨星怔了下:“怎麽啦?”

“以後少喝點吧。”

說完,江喬便掛斷了電話。

站起身,他拉起行李箱,走出了房間。

管家就一直站在門口等著他,江喬在他的幫助下,將行李箱拎下了樓。

樓下的認親節目顯然已告一段落,江母的情緒已經安定下來,白念拉著江母的手,正輕聲說著什麽,江父則在打電話,麵前擺著江喬剛剛簽署的那些贈予文件,很顯然,他在為白念鋪路。

今天的認親,隻是他們家內部的,之後還會召開記者發布會和酒會,邀請業界內所有的大拿,為白念徹底正名。

看到這一切,江喬的神情又變得有些茫然了,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抖了兩下,又點燃了一根。

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收回視線,正打算開門離開——

“江喬。”

白念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喊住了他。

江喬停下了腳步,冷冷的看著他,想要看他還有什麽把戲沒使出來。

白念卻對他笑了一下。

“昨天是你的生日吧?”白念慢慢道:“讓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方才被父母叱責、被哥哥冷言冷語、被奪去所有資產趕出家門,也沒有太大起伏的江喬聽了這話,臉色驟然變了。

江喬說:“什麽意思?”

白念無辜道:“你知道的啊,我昨天回國,所以,沈隨去接我了,路上我們耽誤了會……他遲到了你的生日晚宴吧?真對不起。”

這句話,他壓低了聲音,因此隻有他和江喬兩個人能聽到。

路上耽誤了會?

白念和沈隨是做了什麽才會耽誤?

親吻、擁抱、還是……?

沈隨在騙自己嗎?他不是說昨天他沒去接白念嗎?

江喬死死的瞪著白念,拉著行李箱的手都止不住在發抖。

不可否認,他之所以還能如此冷靜,還能支撐著做完這一切都沒有崩潰,是因為沈隨的緣故。

似乎隻要沈隨還在,他的心裏就有最後一堵堤壩在支撐著他不倒下。沈隨的親吻、沈隨的愛語、沈隨看他的眼神……

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最後一個願意接納他的人,即便不見麵,也能化作溫暖的力量,讓江喬覺得,他還能忍。

可似乎是為了徹底擊垮他,白念又走近了些,在他耳邊輕聲道:“今天,你去沈隨辦公室了吧?”

“猜一猜,躺在他休息室裏的人是誰?”

江喬的唇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一拳揍上了白念的臉,這一下實打實的打中了,白念直接被他揍倒在了地上,順帶撞倒了旁邊的花瓶,一時間劈裏啪啦,加上外麵的雨聲,真是好不熱鬧。

“小念!”

江母大驚失色,慌忙站起身,一路小跑到了白念身邊,小心翼翼地察看他的傷口,生怕他被瓷器碎片割傷。她抬起頭,前所未有的發怒道:“江喬!你為什麽要這麽對白念?!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本來就都是小念的!你占了二十多年,難道還不夠嗎?我們家難道欠你什麽嗎?!”

江喬從未見過母親這副模樣,記憶裏的江母對他從來都是和顏悅色,溫柔和藹的。

這個滿臉怒容,眼神冰冷的女人是誰?

江父也衝了上來,在看到白念被割傷的手臂後,再忍不住,狠狠劈頭給了江喬一巴掌:“給我滾!這裏不是你的家!”

這裏不是你的家——!

江喬被這一巴掌扇出了劇烈的耳鳴,臉頰火辣辣的疼,他舔了下口腔內壁,有血的腥味。

“我滾。”

江喬說:“我滾。”

他忽然笑了起來,隨即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在徹底潰堤以前,他打開了門,帶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衝進了漆黑的雨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