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雷鳴電閃,在龐大的天地間,一切都消弭無聲。江喬跌撞地走在雨裏,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離開了背後那華美的莊園。

四麵茂密的樹影在雨裏狂亂的舞著,糊成了一團黑影。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終於,他再也走不動了,跌坐在路邊,抱著行李箱大哭出聲。

眼淚混著雨水一起流淌在臉上,混在了一起,冰冷的雨帶走了江喬的體溫,他覺得很冷,可最冷的是他的心。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血緣真的就那麽重要嗎?就算他不是真正的小少爺,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二十三年,也不是假的啊?

為什麽爸爸媽媽那麽冷漠?

對了……他們已經不再是他的爸爸媽媽了,而是白念的……

真的沒有人願意要他了……

口袋裏,手機振動起來,江喬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努力擦去了眼前的淚水和雨水,拿出手機,屏幕也很快被打濕,隻能模糊的分辨出沈隨兩個字。

是沈隨。

車上、辦公室裏,白念方才為他描述的所有在江喬的腦海裏慢慢變成了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畫麵。

沈隨在騙他。

或許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這很正常,甜言蜜語聽了太久,他都忘了,沈隨也隻是一個被自己威逼利誘,迫於無奈娶了自己的受害者。

從一開始,沈隨愛的就不是江喬,而是白念。

江喬沒有接電話,隻是看著屏幕,時間一到,通話被自動掛斷,於是屏幕再度暗了下去。

他攥緊了手機,將臉埋進了膝蓋裏。

世界那麽大,夜那麽黑,而在雨裏哭泣的江喬那麽小,沒有人會發現他……

“喬喬。”

突然,雨停了。

一把傘遮了江喬頭上。

這把傘似乎將風雨徹底隔絕了,男人低沉的聲音性感迷人,是江喬愛慘了的那一把聲線。

江喬一頓,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

卻見明亮的車燈辟開了黑暗,沈隨就站在他的麵前,身後是銀白色的阿斯頓馬丁,男人西裝革履,眼神溫柔的看著他。

“沈……”江喬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真是嘶啞難聽極了,閉上眼緩了好一會,才道:“沈隨。”

沈隨看著麵前像是一條落水狗一樣的江喬,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下這麽大的雨,怎麽不打把傘呢?”

他伸出手,去拉坐在地上的江喬,卻被一下打掉了手。

江喬冷得發抖,眼神卻還是凶的:“你騙我!”

“你明明說坐你副駕駛的不是白念的,你明明說過的……怎麽可以騙我?沈隨,你怎麽可以騙我!!”

江喬幾乎是怒吼著,委屈化作了悲憤的怒火,他惡狠狠的看著麵前的男人,可眼裏的光,卻那麽可憐,那麽無助。

誰騙他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是沈隨……

沈隨說:“對不起,喬喬。”

這麽說著,他的表情裏卻沒有一絲動容。

他伸出手,一點點拭去了青年臉上的淚痕,然後捧著他的側臉,幹燥溫暖的唇,在江喬腫痛的眼皮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江喬握住了沈隨的肩膀,到底沒有聚起力氣推開他。

“還有辦公室……你為什麽會讓白念去你的辦公室?還把他藏在休息室裏?你們做了什麽?”

“什麽都沒做。”沈隨的語氣很平靜,“我之前說過吧,他讓我接機,是因為一份文件,那天他去我的辦公室,也是一樣的原因。”

江喬也不知是信了沒有,隻是用一種冷冷的、傷心的目光看著沈隨,不再說話了。

於是沈隨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又看了看旁邊的行李箱,什麽都沒有問,隻是說:“上車吧。”

沈隨為江喬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又俯身進去,替他係好安全帶,這才關好車門,去提江喬的行李箱。

行李箱在後備箱裏放好。坐上駕駛座,沈隨重新發動了車子,溫和舒緩的小提琴曲從車載音響中流淌出來。江喬渾身被淋得濕透,蜷在副駕駛座上瑟瑟發抖,於是沈隨又打開了暖氣,調了空調風口,讓它們對著江喬吹。

一路上寂靜無話,隻有雨水落在車廂上的聲音和小提琴一起回響,江喬伸了伸腿,突然毫無征兆地罵了一聲,探下座椅,狠狠將副駕駛座調到了非常後麵的位置。

這輛阿斯頓馬丁,是新婚的時候,江喬送給沈隨的禮物。他想要消除這輛車上所有白念留下的痕跡,可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抹不掉的。

就像白念是沈隨的初戀一樣。

江喬永遠都替代不了他的位置。

不管江喬調多少次副駕駛座,也是一樣的結局。

“沈隨,”江喬輕聲道,“你說你去接白念,是因為他手上有一份文件吧。”

沈隨“嗯”了一聲。

“那份文件,是我和江家的親子鑒定,對嗎?”

江喬很聰明,也很敏銳。

沈隨隻能說:“對。”

“那麽,你昨天就知道我不是江家的小少爺,而是個假貨了。”江喬道:“既然如此,昨天你為什麽還要來我的生日晚宴,還要哄我、抱我、親我?今天又為什麽還要來找我?沈隨,你是在……可憐我嗎?”

沈隨皺起眉,似乎很是苦惱,他望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雨簾如織,城市的一切都沒湮沒在其中:“喬喬,我隻是想給你過一個生日。”

江喬說:“可是,你在我生日那天,為了接白念,而遲到了。我等了你兩個小時。”

沈隨又說:“對不起。”

聽到他的道歉,江喬卻忽然覺得頹然。

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口袋,拿出煙盒,可剛剛的大雨已經將裏麵的煙全都打濕了,沒法抽了。

江喬扔了那包煙,去拉前麵的儲物箱。沈隨伸手製止了他:“喬喬,你不是要戒煙嗎?”

江喬根本不理他,一把甩開他的手,自顧自拉開了儲物箱。

然後他看清了裏麵的東西。

一份文件。

一份離婚協議書。

江喬終於反應過來,沈隨根本不是為了給他打傘,而出現在那裏的。

他隻是需要自己,去簽下這份協議書。

他愣愣的看著麵前這份白紙黑字的文件,半天沒有動作。

沈隨“嘖”了一聲,一向滴水不漏的臉上終於顯現出一絲煩躁:“江喬!”

江喬回過神來,他側頭看向沈隨,輕聲道:“原來如此。”

江喬在江家的會客室裏,將這些年來從父母兄長那裏得到的所有寵愛都自願贈予了白念,現在,他要將三年前,從白念那裏奪來的愛人,也原原本本的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