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監視器鏡頭裏,身穿製服的江喬站在收銀台後方,因為角度問題,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他對麵那位的臉卻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監控下方。
幹淨白皙的臉頰,帶著笑意微微彎起的眼睛,眸光中卻透露著某種算計。
他與江喬說了些什麽,江喬低頭,似乎開始猶豫遲疑。
白念看到了他的遲疑,就像是獵人看到了暴露弱點的獵物,笑容加深。
最後,江喬點了頭,答應了某件事情。
這時白念點的冰美式送了上來,白念拿走了咖啡,對著江喬做了個OK的手勢,又說了幾句話,才離開。
監控錄像到這裏結束。
沈隨坐在沙發上,半天沒有說話。
秘書抱著文件夾站在一邊,見錄像播完,推了推臉上的眼鏡:“這台監控是放在收銀台後方的時鍾後麵的,老板都不清楚,隻有房東知道位置,後來因為攝像頭出了點問題,被拆卸了下來,所以一直沒被發現,錄像也被保存了下來。”
“我想,白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被拍到了吧。”
這種攝像頭因為內存有限,都是會自動刷新錄像記錄的,最多隻能保存三個月左右的監控錄像。
這一壞,也真是因禍得福,否則半年多以前的錄像,早就應該消失了才對。
沈隨道:“這是喬喬車禍當天的錄像麽?”
“是的。”秘書點頭,“日期不會錯。”
說著,她彎下腰,在電腦前調試兩下。監控錄像的播放速度加快。
轉眼間,咖啡館下班,江喬和另外一個店員揮手道別,然後一個人在店裏發了會呆,還回頭看了眼時間,才背上包,離開了咖啡館。
“他在確認時間。”沈隨道,“隻可能是因為他和別人有約。”
而那個人,就是白念。
秘書道:“接下來的,就是警方手裏的那部分監控錄像了,我這邊拿的是備份。”
視角轉向咖啡館外。
被大雨淋濕的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折射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江喬離開了咖啡館,在路邊張望了一會兒,這時被一個紋身男人叫住。他們交談了幾句,然後江喬從警惕,變成了將信將疑。
他跟著那個人上了車,然後……
然後,車門關上了。
車輛消失在雨幕下的車水馬龍之中。
錄像到此就全部結束了。
秘書輕聲問道:“怎麽辦?錄像要交給警察嗎?”
不怪她這麽問,世家之間,關係錯綜複雜,有些事情不是隻能用正確和錯誤去衡量,或用一時意氣去決定的。太莽撞的做事,把錄像提交上去,說不準在某個關口就會被攔下來,然後真相就永遠埋葬在地底了。
必須小心謹慎。
沈隨沉默了許久,才道:“給江書洲打個電話,讓他來一趟。”
秘書愣住:“江總嗎?”
誰都知道白念現在是江家的人,江書洲又是江家下任家主,任誰來看,都會覺得江書洲絕對會為了江家的顏麵,去包庇白念。
可沈隨卻偏偏要把江書洲喊過來。
為什麽?難道是想以錄像作為要挾的籌碼?
秘書心裏劃過一絲疑惑,她本以為監控上的人對總裁很重要,現在看來好像不盡如是。
沈隨“嗯”了聲,忽然又反悔:“算了,我自己給他打吧,等會兒你去門口接一下。”
他很篤定江書洲會立馬過來。
這很正常,畢竟涉及到人命的醜聞,可不常見。
秘書低頭說了聲:“好的。”便退出了辦公室。
果不其然,隻在樓下等了不到十分鍾,江書洲就行色匆匆的趕來了。
他見到秘書,點了下頭,緊皺的眉頭並沒有鬆開:“沈隨呢?”
他直接喊了沈隨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客客氣氣的喊沈總。就像沈隨剛剛也是對江書洲直呼其名一樣。
秘書覺得這兩人真是有種說不出的默契,不過良好的職業素養注定了她不會將心裏所想的事情展現在臉上。
領著江書洲到了沈隨的辦公室,她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
豪門這些恩怨糾葛,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江書洲推門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沈隨已經重新將錄像看了好幾遍。
這份錄像裏,不隻有那天白念來找江喬的影像,還有更早之前,江喬剛去打工時的記錄。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突然變成了一家小咖啡館的服務員,這落差可謂天上地下。
他看著江喬從手忙腳亂,再到熟練,看著那天自己對他說了再見後,依舊強忍克製住情緒,照常工作的江喬。
沈隨知道那時候江喬身上至少還有幾百萬,這筆錢明明足夠他什麽都不做的揮霍好一段時間。
但江喬竟然一改花天酒地的性子,甚至隻用了幾天,就認清了現狀,試圖在跌入泥塵後,努力爬起來,站起來。
沈隨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江喬是個隻知道玩樂,從不考慮他人想法的紈絝子弟。
可是,真相並不是這樣的。
江喬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清醒。
正所謂難得糊塗,其實,在江喬的立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會更快樂。
聽到門響,沈隨抬起頭。
他道:“來了?”
江書洲關上了門,才道:“你電話裏說的是什麽意思?”
沈隨看著他帶著焦躁的臉,不知怎麽,突然想起那天江喬生日時,江書洲拍了下他的肩膀,對他說:“不要辜負他。”
那時沈隨是真的很想笑。
因為他去接機場的時候,已經從白念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如今卻又急衝衝的跑過來,好像比誰都關心。
沈隨不緊不慢的給自己點了根煙:“我能問問,江總是為了誰才過來的嗎?”
江書洲皺起了眉,頓了很久,才道:“喬喬。”
是為了江喬。
而不是白念。
真是因果報應。
沈隨低頭一笑。
江書洲不想在這裏看他發瘋,隻毫無耐心的又問了一遍:“你在電話裏說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沈隨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然後用手掌示意江書洲坐在這個位置上:“殺了江喬的凶手找到了。”
江書洲看著沈隨,頓了許久,他天生聰明,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為了應證這份猜測,他在沙發前坐下。
監控錄像又開始播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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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
江喬扮演的顧雪在狹窄的小巷裏左右環顧著,神情中帶著詫異和難以置信,他似乎在尋找什麽,一邊找,一邊摸索著往前走。小巷裏雜物堆積,垃圾桶臭氣熏天,他西裝革履,在這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
終於,小巷到了盡頭,他的視線也定格在前方的廢棄工廠裏。
“Cut!”林語溪點了下頭:“這條過了。”
江喬已經重拍了三次,在小巷裏蹭來蹭去的走了六邊,聽到終於過了,立馬鬆了口氣。
他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休息,小助理立馬狗腿的送上熱水:“江哥喝水。”
那天小助理把岑連星的事情通風報信給沈隨,又給出了江喬房間的門卡,從那以後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伺候起江喬可謂鞍前馬後,盡心盡力,連滴汗都不敢讓江喬自己擦。
弄得江喬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虐待助理呢。
“江小喬!”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江喬和劇組的工作人員已經很熟了。副導演揮著手走上前來,笑眯眯道,“辛苦啦,接下來就是兄弟相認的劇情加上最後哥哥被弟弟殺死的場景,後麵補拍幾個室內鏡頭,就能回市內繼續了。”
片場選在這個城郊不是沒有道理的,弟弟住的地方,還有各種小巷子廢棄工廠,都是現成的就能用。
不過哥哥所在的大公司,高樓大廈,還有那些宴會廳之類的場景,現布景的成本就有點高了。這部分戲都是回市內租場景補拍的。
江喬道:“不辛苦,這段時間我學到了很多。”
副導演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像你這麽有靈性的演員已經很少了,非科班說是你的劣勢,其實也是你的優勢,你的可塑性很強。我敢說,這部劇出去以後,一定會有不少人想要找你拍戲,到時候你就成大明星啦!”
沒譜的事兒都是張口就來。
江喬根本沒當回事兒。
其實說到底,他的夢想是當演員嗎?在娛樂圈裏走到頂端?
不知道,說不清楚。隻不過重生後有人給了他一條路,他就繼續走了下去,走下去的感覺還不錯,於是就這麽繼續了。
他道:“副導就別開我的玩笑了,看看我與日俱增的NG次數就知道我還完全不行呢。”
“那是因為林語溪那小子太精益求精了,你又是他最滿意的演員,他當然更上心。”
這話就有點拉皮條的意思在了。
江喬笑了笑,沒說話。
副導演又狀似無意道:“對了,江小喬,最近我可聽到不少關於你的消息啊,實話說,是不是已經有戀愛對象了?”
江喬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他本來是能直接否定的,可偏偏……
可偏偏,那天被沈隨抱著醒過來的場景止不住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時,旁邊的小助理跳出來解了圍:“副導!藝人隱私,藝人隱私哈!”
江喬咖位太小,這麽多天連個探班的人都沒有,助理跳出來,才讓人想起來他背後是有經紀公司的。
副導演被拒絕了也不尷尬,笑著道:“好好好,我都懂。不過,事業固然很重要,但愛情也要兼而有之嘛。你說是不是啊?”
他今天過來其實就是幫林語溪牽線的。導演喜歡江喬,又慫得要死,拍起戲還六親不認,把人搞得累死累活,副導演旁邊看著是急在心裏,今天就給江喬遞暗示來了。
他想不到,江喬聽了這話,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江喬:“嗯,副導說得對。”
副導演以為江喬是明白了自己的話,頓時覺得真是做了件好事,指不定下任月老就是自己呢,於是高興的走了。
小助理在旁邊急得不行,思來想去,跑到角落,偷偷打了個電話:“老板!全完啦!我沒守好,家好像要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