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心亂如麻。

江喬怔然的看著麵前的男人,最後,卻逃避般躲開了沈隨的目光。

“抱歉……”他聽見自己說,“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麻煩您離開吧,我等會還有拍攝,還有通告,抱歉,抱歉。”

江喬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歉什麽。

隻知道沈隨沉默片刻後,將什麽東西放在了休息室的茶幾上,便幹脆利落的離開了。

休息室裏安靜了很久,江喬才邁動步子,走到了茶幾旁邊。

上麵放著一枚銀戒。

是方才掛在吊墜上的,他們的結婚戒指。

內環裏刻著沈隨的名字。

江喬低著頭,將那枚戒指從茶幾上拿了起來。

半響後笑了起來。

過往的回憶,全都凝結在冰冷的指環上,然後被落下的淚水一點點打濕。

江喬想:果然,自己還是愛沈隨的,如果沈隨和其他人在一起,那他一定會嫉妒到瘋掉。

可是,重生後,沈隨找到自己以後,已經表露了那麽多次心意,隻要自己點點頭,就能和沈隨重新在一起。

但他一次都沒有點頭。

哪怕方才,沈隨已經抓住了他的心髒,將他最想聽的答案,將他最想見到的同樣痛苦脆弱的表情顯露在他的麵前,江喬依舊選擇了拒絕。

為什麽?

江喬自己也說不清楚。

隻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他雖然愛,可他的心他的魂都已經被他自己給掏空挖幹淨了。

他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什麽,能再給沈隨了。

下午的通告,江喬依舊是個打醬油的背景板角色,不過在公司的屬意下,多了不少鏡頭。

可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以至於拍完後,身為化妝師的魚姐將他拉到旁邊,一麵給他卸妝,一麵關切的問道:“沒事吧?發生什麽了?還是經濟上有困難,盡管說,我能幫到的,都會幫你。”

江喬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忽然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是不是……”

“是不是,”他皺起眉,似乎在努力的思考如何把這個疑問用語言給表達出來,“其實,深愛一個人,是沒必要真的得到他的?就算相愛,也是不用真正在一起的?”

魚姐沒想到江喬的困擾竟然是感情問題。

她愣了一下,然後神情柔軟下來。

“你說的是對的,也是錯的。”她將卸妝膏溫柔的推上江喬的臉,打圈按摩,“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答案。”

“江小喬,你還年輕。這個世界很大也很亂,人心藏在皮囊裏,誰也看不清楚誰。但是,如果真的遇上了正確的那個人,而那個人也愛著你,不如放手一搏。哪怕真的無法在一起,也不會覺得遺憾。”

“人生很長也很短,有些事沒必要想的那麽複雜。這麽說吧,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隻有最後二十四小時可活,你會選擇怎麽度過?”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江喬一時怔然,然後眼淚突然斷了線一樣落下。

“唉喲。”魚姐手忙腳亂的抽出紙巾,“怎麽還哭了?”

她眼裏透著驚訝和心疼。

江喬在BC娛樂裏悶頭吃了那麽久的哭,都是一聲不吭的,如今一句話,竟然讓他淚流滿麵。

江喬擦著眼淚,化妝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魚姐溫柔的話語麵前,他滿肚子的委屈和難受被積壓了太久,現在翻湧起來,想要找到一個宣泄口。

他哽咽著道:“可我真的,真的太累了啊。”

“我真的很努力了,拚盡全力了,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的很不對,可我也努力拚命去彌補了。”

可怎麽都得不到回報。

所有人都討厭他,都恨他,都想讓他滾出自己的生活。

最後江喬也如他們所願的死了。

如今,沈隨伸出來的手頗具**力。

但江喬已經不是那個無所畏懼,高高在上的江家小少爺了,他輸不起了。沈隨可以隨時退場,可江喬退一步,後麵等他的隻有萬丈深淵。

他怕了,他不敢了,他的心也已經枯竭了。

他不知道,這一次,沈隨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他隻知道,無論沈隨想要什麽,他都給不起了。

他已一無所有,除了一顆殘破的心髒,在胸膛裏奄奄一息的跳動。

現在情緒潰堤,江喬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在乎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

什麽冷靜,什麽無動於衷,全是偽裝。

隻是在逃避而已。

魚姐又幫他擦眼淚,又幫他擦卸妝膏,手忙腳亂的,她無奈又心疼的摸了摸江喬的腦袋。

江喬努力止住眼淚,用一雙紅腫的淚眼,向麵前溫柔的女人索求一個沒頭沒尾的答案:“我嚐試過一次了,但、但一敗塗地,現在第二次機會又擺在我麵前,你覺得我還應該繼續嗎?”

如果換了一個人在江喬麵前,十有八九要勸他冷靜。江喬的演藝事業才剛剛開始,他長得這麽好看,條件這麽好,人又努力,早早的談戀愛,無異於封死了自己很多發展的路子。

而且,既然已經努力過了,又何必再強求呢?向前看不是更好嗎?

與過去和解,一切都能煥然一新。

可是,魚姐把江喬當成弟弟,又是個心軟的,看他哭得這麽慘,知道眼前的青年已經心碎一地,並沒有當理中客,而是一邊拍他的背,一邊笑道:“聽到那個世界末日的問題的時候,你心中不就已經有答案了嗎?”

江喬看著她,愣了半天,然後才扯著唇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好像已經認命了的笑。

“是啊……”

他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他到底不是個願意與過去和解的人。

可是,明白這一點後,江喬的心裏,反而像是扔下了千斤的負擔,哭得慘兮兮的臉上也重新露出了笑:“謝謝你,魚姐。”

魚姐愛憐的揉亂他的頭發:“要加油啊,江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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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前的準備時間轉眼即逝,很快,江喬便得到通知,帶著助理進了組。

片場裏,林語溪正在和幾個配角說戲,見他來了,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

有了助理,換了住處的江喬精神麵貌已是煥然一新,經濟上寬鬆了,連身上的衣服都上了幾個檔次。看到林語溪,也沒露出之前的尷尬神情,而是十分坦然的點頭回了個笑。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如此。”副導演看江喬都走進休息室了,林語溪還在原地愣神,實在看不過去,像大太監跟皇上說悄悄話通風報信一樣,附在林語溪耳邊,“聽說BC娛樂給江喬升了合約,還給配車配房,瞧瞧,整個人一下就不一樣了。”

林語溪回神,摸了下鼻子:“……我覺得很一樣啊。”

“一樣嗎?”

副導演搖頭,搞不懂林語溪。

之前看到江喬時,雖然的確是個長相漂亮,很有天賦的演員,但眉眼間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鬱氣凝著,笑的時候感覺也是浮在臉上的,整個人好像都遊離在世界之外。

但是剛剛那一麵,卻是終於有真切的感覺了,笑得也很自然,雖不能說充滿朝氣和活力,但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精神狀態各方麵都很好。

江喬把背包放到休息室的桌子上,他旁邊的小助理姓元,跟過幾次組,還算有經驗,見狀道:“江哥,今天讀劇本,很費嗓子的,我帶了胖大海,等會泡給你喝。有什麽事你隨時喊我,我都在的。”

“行。”江喬還是貨真價實頭一次進劇組,以前他倒是去過不少片場,但那會兒哪是過去拍戲的,都是過去看戲的,一下子輪到自己上台當主演,心裏自然有點緊張。

好在林語溪的劇組,從演員到工作人員,都不是喜歡搞幺蛾子的,圍讀劇本也算是順利過關。中午閑聊的時候,副導演若有若無的向江喬打聽:“江喬,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麽好事了?感覺你今天心情不錯。”

“是嗎?”江喬摸了下自己的臉,然後笑道:“可能是因為最近想通了一點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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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通了事情,可有人想不通。

江書洲坐在辦公桌前,皺眉看著手裏的報告。

“你是說……”他的語氣中難得帶上了困惑和難以置信:“沈隨和謝晨樂在BC娛樂門口,為了之前的那個小藝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爭風吃醋?”

李秘書依舊板著一張臉,語氣比Siri還像個人工智能:“是的,江總,這是私家偵探親眼目擊,還有照片為證。”

江書洲接過照片,看了兩眼,半響嗬嗬冷笑了一聲。

沈隨那天說的言之鑿鑿,什麽“完全不是”,然後轉過頭就追在別人屁股後麵跑,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麽。

江書洲和沈隨也算是在商場上當過朋友當過對手的,恕他直言,他一點兒都不認為沈隨是個會無聊到跟在一個小藝人屁股後麵轉的人。

唯一一種可能,隻有……

江書洲冷著臉,垂眉托腮思考了一會,然後抬起頭,對李秘書道:“查一下這個藝人最近的動向,明天所有行程推後,我來親自會一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