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江喬被人從夢中推醒時,還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他起床氣大,被擾了覺,臉上眼裏都帶上了一絲不耐:“誰?”

映入眼的是小場務苦大仇深的臉:“導演提前喊人,現在就要到片場了!”

聽了這話,江喬頓時清醒了不少,他爬起來看了眼時間,揉了揉眉心,點頭道:“好,我知道了,謝謝。”

場務連忙擺手道:“不謝不謝,唉,今天也不知道吹了哪陣子邪風,那個白小米竟然沒耍大牌,還提前過來了,搞得我們所有人的工作都必須得提前完成。大明星麽……不能讓人等的。”

聽到他的抱怨,江喬笑了笑,並沒有搭他的抱怨說下去,不過心裏倒是沒什麽惡感。

因為江喬常在各個節目組劇組幫忙幹活的緣故,這個場務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才會特地跑過來喊他,還和他說這些話。雖然小家子氣了點,不過心地是好的。

一個小時的睡眠對這段時間積攢的疲憊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不過聊勝於無,他打著哈欠從沙發上爬起來,理了理衣服,便去一旁的洗漱台洗漱。

冰冷的水抄到臉上,頓時讓他清醒了不少。

擦幹臉上的水珠,江喬對場務道:“久等了,走吧。”

場務點了點頭,路上又絮絮叨叨的抱怨起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江喬隻是聽著。

這次的通告是檔綜藝節目,節目的內容,總結一下就是:一群人圍在一起聊聊娛樂圈裏無關痛癢的八卦,然後出點諸如“某某公司的某某某今年十月即將上檔的電影名稱啦”“某某某大牌前幾天在某某某節目上吃的東西是什麽牌子的啦”的問題。

簡而言之,就是披著漂亮外衣的宣傳和廣告節目。

然後,節目組會安排一些剛出道的新人或者沒什麽名氣的糊咖坐在旁邊排好的椅子上,負責回答問題和做一些捧場的反應。

江喬便是其中之一。

到了攝影地,讓化妝師給自己遮了遮眼下的黑眼圈,江喬抓了抓頭發,快步趕往攝影棚。

影棚內,所有人都在抓緊布景,空調開著冷風,可很多人還是汗透了衣服。

江喬在旁邊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揉了揉跳疼的太陽穴,眼睛一掃,立馬看到了坐在台下,被許多助理圍著伺候的白小米。

正是方才場務口中的那個愛耍大牌的大明星。

即便是按江喬這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挑剔眼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姑娘。臉小皮膚白,眼睛是杏仁眼,水汪汪的很是動人。

但脾氣也是真的壞。

江喬重生後的這三個月來,通告寥寥無幾,名氣沒有,為人十分低調,從不惹事生非。

就是這樣,都被她找到了兩次發作的機會,被當著許多人的麵噴了個狗血淋頭。

江喬一開始並不清楚這朵流量小花抓著自己一個無名小卒罵來罵去能有什麽成就感,後來就明白了,有的人就是喜歡用擠壓他人的方式取得優越感。

惹不起,總躲得起。從此,他遇見白小米都是繞著道走的。

這件事江喬覺得沒什麽,可幾個因為工作和他走得比較近的場務知道以後,都很生氣。

其中一個還問他:為什麽受了委屈,還能這麽淡定,簡直跟任人拿捏無異了。

江喬打了個哈哈,說天生臉皮厚,沒辦法。

隻有他自己清楚,他曾經是多麽高傲、多麽嬌貴、多麽不可一世的一個人。先是被江家寵著,後來嫁給了沈隨,又被沈隨寵著。每天早晨連喝杯牛奶,都得從新西蘭空運最新鮮的過來。

身上哪裏蹭破了皮,被人說了句重話,江小少爺都是要告狀的。

後來,誰都不要他了。

真正的月亮已經重新撥雲見日,就沒有人再去看水裏那輪假的了。

於是曾經覺得一下都受不得的委屈,突然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隻是偶爾回想起擁有過的那些溫柔寵愛,依舊會心如刀割。

他的爸爸媽媽,他的哥哥好友,他深愛的人,心裏裝的,自始至終都是白念。

血緣和家世,在他們眼中的重要度,遠遠超過江喬本人。

一無所有的假少爺,在他們麵前,一文不值。

重生以後,江喬覺得現在這個身份,除了有負債以外,簡直是給自己量身定製的。

無父無母,沒有親戚朋友,沒有任何羈絆,孑然一人。庸庸碌碌,泯然於眾人。

如果沒有當年抱錯的事情,大概這就是江喬真實的命運寫照吧。

江家榮華富貴的二十三年,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江小少爺已經死了。

他現在隻是“江喬”而已。

攝影棚的布景在工作人員加班加點的忙碌下迅速的進入了尾聲,台下,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女人走上前,對著椅子上躺著刷手機的白小米耳語了幾句。

江喬眼尖的發現,白小米的神情變了。

從高傲、輕蔑、懶洋洋,迅速轉變為清純、無辜、霧蒙蒙。

好演技。

他用自己肮髒的大腦揣測了一下,覺得十有八九是白小米背後的大老板來探班了。

這種事在娛樂圈裏,其實很常見。而白小米能這麽飛揚跋扈,很大原因也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背後有個很有錢的靠山在。

江喬之前就無意間在公司地下車庫裏見到白小米摟著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調笑撒嬌的樣子,那美女與野獸的搭配,衝擊力十足。

當時他手裏就拿著手機,不過他並沒有拍照。

這三個月來,江喬明白了一件事:想要討口飯吃,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白小米想走捷徑,想要享受榮華富貴,他真的可以理解。

如果不是江喬曾就是上流社會中的一員,他大概也會經不住**吧。

雖然白小米讓人討厭,但江喬恨不起來她。

因為每次他看到白小米仗勢欺人的跋扈模樣,都會想起以前的自己。

布景完成,攝像設備也檢查OK,彩排便正式開始。

彩排是不需要他們這些路人甲乙丙做什麽的,導演和副導演隻跟幾個主持人和白小米提前對了下待會兒會出的問題,確保不會發生全場沒一人能回答的窘境後,便示意在場的人員可以開始準備正常拍攝了。

正式拍攝時,江喬這種過來打醬油湊數的路人甲菜需要戴收音麥克風。

工作人員過來給他戴麥克風時,借著這個機會,江喬匆匆地掃了一眼旁邊和自己坐在一起的背景板們。

怎麽說呢,都是些放在日常生活裏還算出眾,但一暴露在鏡頭下,立馬便顯得不足的人。

其中有江喬見過的,也有他完全沒見過的。總之,都不太像是有靠山的角色。

如此對比下來,江喬竟然是他們之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不過他誌不在此,對成名什麽的更沒什麽想法,現在還在娛樂圈裏待著,隻是因為合同和糊口而已。於是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幫他戴麥克風的工作人員似乎是新來的,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弄了半天都沒把麥克風按到江喬的領子上去,急的額頭都有些微微出汗。

她小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江喬不在意的說:“沒事。”說著,伸手幫著女孩兒把自己的麥克風弄好了。

一切準備就緒,節目導演站在監視器旁邊,舉著手裏的台本,開始倒數:“三、二、一,開始!”

清脆的打板聲後,影棚內一下就靜了下來。舞台中央,聚光燈集中照射的地方,幾個主持人繞著“特邀嘉賓”白小米開始打轉。

主持人甲做鋪墊:“之前我們談起白小米這個女孩子的時候,都隻會覺得她很漂亮很有氣質啊。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都會先想到,欸~這個不是演了xx電視劇的新晉女演員嘛!不知道坐在我們旁聽席的邀請嘉賓們有沒有同感?”

坐在旁聽席裏的江喬跟著身邊的群眾配合地點頭。

主持人乙笑道:“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起——小米,聽說你最近又新拍了一檔電視劇,馬上就要在我們台上映了對不對。”

白小米理了一下鬢角散亂的發絲,甜甜地笑了笑:“對。”

主持人丙熱情洋溢地提高了聲調:“那麽問題來咯~我們小米的新電視劇,名字是?開始搶答!”

很快便有人舉手。

主持人甲點他起來:“這位請說!”

那人接過話筒,站起來,準確無誤地說出了那部電視劇的名字。

隨即,幾個主持人十分完美地做出了驚訝、喜悅的表情:“恭喜你,回答正確!回答正確的朋友都會獲得我們節目讚助商xxx友情讚助的xxx一個哦~”

那個人從善如流地露出開心的表情,對著鏡頭比了個V,才重新坐回座位。

緊接著,幾個主持人和白小米開始一起宣傳電視劇。

這麽一套熟練的流程下來,實在是讓江喬歎為觀止。說來也怪,現在的娛樂圈,不會演戲的都去演電影電視劇了,會演戲的卻全都在綜藝裏待著,實在是屈才。

他不太想在白小米麵前過於展露頭角,實際上,他的心思也已經不在拍攝上了。

這會兒清醒了點,江喬開始思考起晚上那個據說會有很多大人物到場的晚宴。

說句實話,他真的不願意再踏入那個名利場,和那些人有牽扯哪怕半步了。

可莫名的,他心中又有一種期待。

既然會有很多大人物,那麽……沈隨會不會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