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說了晚上七點,可實際等綜藝節目拍攝完後,時間都已經快八點了。

江喬看了眼手機,果然看到催促消息無數。他心想:催我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去催導演啊。

如果藝人腕夠大,或者經紀人夠厲害,有事提前走是可以的。

問題是,這兩樣,江喬和薑明誰都不占一樣,真是大哥別說二哥了。

走進化妝室,江喬剛好見到魚姐在收拾化妝包,忙道:“等等,姐,先幫我補個妝行嗎?”

魚姐是BC娛樂公司裏的化妝師,和江喬一樣,常在各個節目組來回輾轉,兩人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魚姐本名於小魚,因此得名“魚姐”,二十九歲,未婚,是個熱心腸的姐姐。

聽到江喬的請求,她笑著將化妝包又重新打開:“喲,這麽難得,接下來是還有通告要趕?”

江喬苦笑:“哪兒來的通告,是薑明哥一定要帶我去雲庭參加個酒宴,想著先來你這裏遮遮黑眼圈。”

薑明愛拉皮條的事情,在業內顯然不是個秘密。聞言,魚姐臉色一變,一雙細柳眉緊緊皺起:“江小喬,別怪我多嘴,雖然這種酒宴機會似乎是很多,但裏麵的人可不一定都是好人。你可千萬別亂喝別人給你的東西,有人要灌你酒,你也得趕緊跑,知道嗎?”

江喬見她真的把自己當成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不由得失笑:“我明白的,魚姐。”

魚姐嘴裏又罵了句“殺千刀的薑明”,這才拿出遮瑕刷,替江喬將黑眼圈遮好,一邊遮,一邊心疼道:“唉,你看看你,黑眼圈這麽重,都多少天沒好好休息了。”

江喬雖然內心已經是躺平的狀態了,但明麵上,還是得做出一副奮發向上的樣子,於是笑道:“還好,咖位小就要多努力,指不定有哪個大導演突然看上我了呢?”

魚姐無奈一笑:“知道你努力了,不過也要多注意身體啊。好了,看看鏡子,咱們江喬長得這麽好看,以後一定能成為超級大明星的!”

江喬心頭湧過一陣暖流,唇角不自覺露出笑容:“嗯。”

晚上八點,BC娛樂裏不少員工都已經下班回家了,辦公區空****的漆黑一片。江喬坐電梯下樓時,走廊裏隻回響著他一個人的腳步聲。透過觀景牆的大塊大塊的玻璃,他發現今晚夜空明亮,墨色的蒼穹中沒有一絲陰翳的遮掩,圓圓的月亮高掛著,連月光都顯得溫暖。

見到這樣的場景,江喬的心情不由得變得很好。

電梯到達,他哼著歌,走進了轎廂。

薑明的車就在路邊上停著,一輛白色桑塔納。按理說做經紀人這麽多年,薑明雖然不算一線,但賺的也不算少了。就這樣都不舍得給自己換輛好點的車,可見其摳門程度是對人對己一視同仁的了。

江喬走上前敲了敲車後座的車窗,旋即聽到哢噠一聲,車鎖打開,於是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還沒等坐穩屁股,薑明就火急火燎地發動了車子,那急切的樣子,仿佛後麵有十幾頭洪水猛獸在追他。等車子上路,他就開始抱怨了:“怎麽弄的這麽遲!”

江喬打開手機理了下自己的頭發,聞言眼神都沒給他一個:“白姐的台本最後出了點問題,重拍了好幾遍。”

薑明道:“白小米?她也在那個節目?”

這通告還是他給江喬接的,竟然連主要嘉賓是誰都不清楚。

江喬實在無語,心想能不能給他換個經紀人啊?

薑明一腳油門踩下去,卡著超速的邊緣飛一樣開到了雲庭。

他把桑塔納停在一眾價值數百萬的豪車中,然後搓著手下了車。江喬這才發現薑明竟然穿了一身深色正裝,打扮的人模狗樣。

反觀自己,明黃色連帽衛衣,淺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比起參加晚宴,看起來更像是過來開派對的。

江喬不在乎這個,他本來就是被迫過來湊數的,而薑明也不在乎這個,因為他喊江喬來的真正目的,不是什麽晚宴,而是把江喬哄進那個大老板的房間裏。

那個老板姓許,四十多歲,是個建築公司的老總。最近剛因為江氏的新開發區商圈案獲利不少,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這時候看中的小藝人,自然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手裏的。

這在他們圈子裏的說法是,這時候一定要事事順心,不能斷了風水。

雲庭是A市的高檔娛樂會所,江喬以前也是這裏的常客,對於裏麵的布置和工作人員,都清楚到不能更清楚。

不過相應的,這也代表著,雲庭裏的工作人員,不少也都認識江喬的臉。

江小少爺已經死了,然後突然又蹦出來一個和他長得差不多的。我的天啊,江喬想一想那個場麵就想發笑。

不得不承認,他會同意來這個晚宴,有很小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有些惡作劇的頑劣想法。

不過,如果說真的有誰會對此感到詫異,那最詫異的應當不是工作人員,而是曾經的那些狐朋狗友們。

圈子裏,他江喬記得名字的不多,可不認識江喬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走進雲庭,江喬百無聊賴地扯著自己的衛衣帶子,跟在薑明身後進了場。

踩進柔軟的地毯裏,先是被吊頂上明亮的水晶燈晃得眯了眯眼,緊接著,寬闊的大廳,數張宴會長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餐點,無數身著華服的男男女女們在其中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光是看他們的穿戴,大廳中央的香檳塔,還有人群中來回穿梭的,身著製服手捧托盤的服務生,便可嗅到紙醉金迷的味道了。

江喬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愣了一下。

眼前曾是他最熟悉的光景,現在看去,竟然感覺離他好遠。

那種說不出的距離感帶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是捆在他心上的枷鎖一下斷裂,整個人立馬輕鬆起來。

江喬再一次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江家的小少爺了。他和曾經的一切,都已經徹底劃分了關係。

那麽……他是不是也應該,真正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了呢?

薑明和這些人還是有打交道的,畢竟是個拉皮條專業戶,一進場就有不少人過來笑嗬嗬地打招呼。

不過,等他們見到薑明身後跟著的衛衣青年時,便愣在原地,一時間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

江喬看見他們彼此交換了個遲疑的眼神,然後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這位是?”

薑明沒看出他們言行裏的局促,熱情地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的藝人,叫江喬。”

江喬?

其中一個老總眼裏閃過詫異的光芒,他道:“真的叫江喬嗎?”

江喬便看著他,笑了笑:“是的。”

那老總又問:“你是BC娛樂的藝人?”

江喬點了點頭。

老總便笑了起來:“這也真是巧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江氏集團?他家有個小少爺,也叫江喬,你和他長得還挺像的。不過很可惜,江二少在不久前的一場車禍裏意外去世了,不然介紹你和他認識一下,一定很有意思。”

他言語間似乎和江家很攀得上關係,江喬心裏翻了個白眼,想:你特麽誰啊,我認識你嗎?

麵上故作詫異道:“是嗎?我真不知道。我是跟著爺爺奶奶在鄉下長大的,前兩年讀大學,才進了城。”

原來是個泥地裏長出來的土孩子。

聽到這件事,氣氛才終於輕鬆了些。

“像,是真的很像。”另一個男人擠上來,用驚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江喬,眼裏不由得浮上些許笑意,不過,那笑意比起友善,更像是包含了其他什麽詭異的東西。“你今年多大了?”

這具身體比江喬真正的年齡,要小一歲。

江喬道:“今年過了生日,就二十二了。”

“什麽時候生日?”又有人問,“加個聯係,到時候我給你送花慶祝。”

這個圈子看起來好像很富麗堂皇,底下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該庸俗的還是很庸俗。

眼前一眾人,服飾華麗,儀表堂堂,明明都是大公司的老總經理,卻在一個小藝人麵前表現得如此平易近人,甚至許下了送花祝福的諾言。

如果江喬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這會兒大概都得感激涕零了。

可惜,這事兒他見過實在太多了,以前他那群狐朋狗友們隨便挑一個出來,手段都比他們要強。

江喬裝作沒聽懂的樣子,蹙起眉頭,好像很煩惱:“對不起,我們公司有合約的,未經經紀人允許,不能給其他人自己的聯係方式。”

他這一腳把皮球踢給了薑明。

江喬很篤定,薑明不會點頭同意。

果然,薑明因為先前已經把江喬承諾給了許總,這會兒根本不敢答應什麽,隻能打太極,點頭哈腰的收了一堆名片。

同時心裏不由得犯起嘀咕:這小子的“市場”竟然這麽好?那他就更得想辦法把江喬給拉下來了。

什麽堅持,什麽矜持,哪裏有錢重要?

江喬就是太年輕了,不懂!

酒宴裏人不算特別多,因此江喬的事情,一會兒就傳遍了整個宴會廳,不少人都用餘光偷偷瞧他。

不可否認,當初江小少爺盛氣淩人,可那副皮囊是真的很招人喜歡。

試問,誰不想要將一個那麽飛揚跋扈、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壓在身下,看他流淚,看他求饒呢?

江喬確實死了沒錯,但是……

你看,他的代替品,這不就來了嗎?

那些視線齊聚在江喬身上,一開始,江喬還覺得有點可笑,後來就越來越反感了。

他走下了高台,才意識到,台下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竟然是那麽的齷齪。

而且薑明說什麽,這次酒宴來了很多大人物,實際上,在江喬眼裏,他們也就算是二三流,放在之前,他們連和自己在一個酒宴上的資格都沒有。

江喬以前認識的人一個也沒在,如此,沈隨自然也不可能在了。

徹底失去了興趣,剛好薑明似乎去聯係誰了,江喬知道不能再多留,第無數次用“經紀人不允許”作為擋箭牌,婉拒了他人遞過來的酒以後,他在服務生的遮掩下,腳步輕巧地離開了宴會廳。

宴會廳外,有一個小型露台,在那裏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夜景。

剛好今天月色怡人,江喬知道薑明看自己不見了,一定會出去找自己,幹脆就在這裏避一避,等會借口說迷路了找不回去,直接就能輕而易舉的避開這次的“拉皮條”。

秋季的晚風已經帶了些涼意,拂麵而來,對於剛從嘈雜宴會中脫身的江喬而言,真是十分清爽。

他伸了個懶腰,還沒等靠在欄杆上,便聽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