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盤山公路車禍致六人死亡,死者分別為貨車司機李某,麵包車司機劉某與乘客共四名,事發後有關部門已立即介入調查,警方稱車禍很可能是人為所致,具體情況還在調查當中……”

時值晚秋,落葉飄零。落日的餘暉為整座城市都添了一抹柔和的暖調,天際雲流如裂帛,沾著晚霞美得十分旖旎。

BC娛樂二樓的員工休息室內,壁掛電視上放著新聞,江喬半躺在沙發上,正在閉目養神。

正昏昏欲睡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緊接著,休息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經紀人打扮的男人難掩神情間流露的激動欣喜,快步走了進來。

“江喬!”

薑明滿臉紅光,激動得手都在抖。他神神秘秘地從懷裏拿出一份合同,連帶著筆一起拍在了一旁的茶幾上,欣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喬困倦地睜開眼,臉上露出一絲不耐,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已經習慣了經紀人這咋咋呼呼的樣子:“……你又知道什麽了。”

薑明道:“你要火了!我們的日子要熬出頭了!”

江喬:……

這番話,重生後的這三個月來,他起碼聽過一百回,於是沒當回事,翻個身就要繼續睡。

薑明連忙攔住他,一邊蹲下身翻茶幾上的合同,一邊抬頭看了眼電視上放的新聞:“你怎麽又在看這件事?北盤山公路……我記得這是三個月前的連環車禍案吧,好像是死了六個來著?怎麽現在還在放。”

江喬道:“警方說可能是人為,現在又被翻出來調查了。”

這麽說著,他臉上的神情卻一變都沒變,仿佛在說一件和他完全無關的事情。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三個月前,江喬自車禍中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原身與他同名同姓,命運卻相差甚遠。

江喬在蜜罐子裏含著金湯匙長大,在傾轍來臨之前,甚至不知道何謂苦難。

而原身幼年時就父母雙亡,鄉下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六歲時爺爺奶奶也病逝,原身被親戚們送進了當地的福利院,一直長到十七歲讀完高中,勉強考了個大學,進城一邊打工一邊上學,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活得極其艱難。

後來在奶茶店打工的時候,遇見了星探,星探看中了他的臉,攛掇他一定要加入娛樂圈。

熒幕上的世界在原身這樣的普通人眼裏,好像連地板都閃著金子的光芒,長相漂亮的男男女女們衣著光鮮亮麗,帶著笑容,閃閃發光。

隻要進入了那個世界,就再也不會為了吃喝而發愁,豪宅豪車召之即來。

原身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明星,毫無疑問的動心了。

幸運的是,他遇上的確實是正規娛樂公司的星探。

不幸的是,在簽約成為藝人以後,原身的生活非但沒有變好,反而因為培訓費服裝費等一係列亂七八糟的費用,有雪上加霜的跡象。

原身這樣的底層小藝人,能接到的通告少之又少,甚至連露臉的機會都得不到一個。每天累死累活像條狗,得到的錢連塞牙縫的都不夠,一個月賬算下來,不僅沒賺,還虧了許多。

意識到自己被騙,原身想要跑,可簽的五年合同像座大山一樣壓在他身上,想要跑,就得付兩百萬違約金。

就是把原身全身上下的器官賣了,也湊不齊兩百萬。

原身咬牙撐了兩年,最後還是不堪重負,在狹小的出租屋裏選擇了自我了結。

這就讓在車禍裏死去的江喬撿了漏,得到了第二次活過來的機會。

在出租屋裏醒來以後,江喬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記憶,第一件事就是查自己車禍的新聞。

果然也讓他查到了。

自己真的已經死了,死在新聞裏所說的北盤山公路的車禍裏。

說起來真是好笑,那天江喬已經下定決心,在拿到沈隨給他的東西以後,就要離開A市,遠離一切,找一個角落安靜的過活。

如今竟然以另一種方式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了,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他現在雖然依舊叫江喬,可沒誰會把一個窮到快喝西北風,每天住在地下室裏的底層小藝人,和江家風光無限的小少爺聯係到一起。

江喬還查到了自己的葬禮。不知該不該說一句感謝,最後江家竟然沒有將他的真實身世公布出來,而是依舊讓他以江家少爺的身份風光下葬。

在他死後兩個月後,白念以幼時被拐賣流落在外的身世,被認回了江家。

江喬知道白念就是謀劃了一切的真凶,他也試過向公安機關匿名舉報,可白念掩藏的實在太好,加上江喬也沒有實際證據——總不能用現在的身份大張旗鼓地闖進公安局,說自己就是那個死掉的江家少爺,來一場死人複活當場指證吧。

那也太荒謬了。

還有沈隨。

江喬本以為他會在江氏一直工作下去,沒想到在白念正式被認回江家後,他就宣布了辭職,並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帶著一眾江氏核心員工離職,還成了經濟欄目的大新聞。

沈隨……

江喬無意識地偏移視線,看向休息室另一邊,那裏立著一麵等身穿衣鏡,正對著沙發的方向。

鏡子裏,坐在沙發上的青年有一張漂亮又充滿少年氣的臉龐,與他以前的長相足有七分相似。

原身是鄉下泥土裏長出來的,談吐舉止自然會有些拘謹。可江喬鵲占鳩巢重生以後,那種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習慣和氣質也跟了上來,甚至連帶著工作機會都變多了不少。

於是原先對他愛答不理的經紀人也變了張臉,天天和他說要火了要紅了,給他畫大餅吃。

江喬還沒傻到會把這種話當真的地步,愛答不理的應兩聲,敷衍一下便罷。

最讓他煩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叫薑明的經紀人看中了自己有張好看的皮囊,總是想要他去給這個老總那個老總陪酒。

江喬以前在富二代圈子裏混的時候,這種事見過了太多。

不過他是小少爺的時候沒想過要成為金|主,現在是小藝人,也沒想過要成為金絲雀。

奈何薑明簡直是塊牛皮糖,纏著他的精神堪稱鍥而不舍,讓江喬煩不勝煩。

重生以後,原身的債務和合同也繼承到了江喬身上,江喬隻能一邊忍受這個奇葩,一邊每天累死累活的賺錢,指望著合同的剩下三年能趕緊過去。

今天也是,在這座沙發上躺下休息以前,江喬已經在上個片場當雜務連軸轉了二十多個小時,勉強跟著吃了點盒飯,這會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可薑明篤定了不讓他休息,把合同翻開,放到了江喬眼前:“看看,看看。這是公司給你的新合同,待遇全是按一線大牌的規格給的,一部大製作電影男二的角色,還有兩部男主的電視劇劇本,全都是給你的資源。”

江喬皺眉,坐起身接過合同,眯著眼掃了上麵的字兩眼,發現好像真是這麽回事,不由得心生詫異,古怪地看了薑明一眼:“什麽情況,這麽突然?”

他還沒蠢到以為是自己這匹千裏馬終於被伯樂給相中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餡餅下麵全是陷阱——這是這三個月來,嚐盡了生活的苦頭的江小少爺的感悟。

薑明不尷不尬地咳了一聲,眼神飄忽,也不看他:“瞞也瞞不住你,我就直說了吧。這件事是真的,合同也擬好了,就在這裏,但是——”

他弱弱道:“但是,這全是因為有個大老板想要認識你。”

這話說得雖然很含蓄,但放在這個情境下,已經足夠明白了。

簡而言之,有人想要他,而這些東西是籌碼,也是見麵禮。

江喬嗬嗬冷笑,果然,這種事兒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輪上自己的。

他扔了合同,重新躺回沙發,反手衝薑明揮了兩下:“我簽約前就說過了,這種事兒,免談。走吧,我一個小時後還有個通告要趕,現在必須要休息。”

薑明急了:“江喬!我知道,你對這事兒敬謝不敏,但是這次機會真的特別難得!對麵來頭很大,隻要攀上這艘大船,名導名本,還會缺嗎?一飛衝天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來頭很大?

江喬險些笑出聲。

有我前夫名頭大嗎?

有我前任哥哥名頭大嗎?

如今沈氏和江氏就是A市經濟的兩座大山,而江喬作為曾有幸被這兩家公司總裁捧在手心裏寵了數年的人物,如今雖身如微塵,但依舊眼高於頂。

愛過雄鷹的人怎麽會看上烏鴉,吻過玫瑰的人怎麽可能貪戀野花。

他冷下了聲音:“薑哥,謝謝你,但這麽好的機會,我消化不來,還是讓給別人吧。”

薑明現在看江喬根本就是在看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

原本江喬沒人氣,又是個鄉下孩子,氣質土得很,白瞎一張臉蛋,根本沒人注意過他,連拉皮條都輪不到他。

直到三個月前,江喬整個人突然蛻變,長相加上氣質,比起那些一線小藝人都不差。已經有無數老總聯係自己,承諾了好幾個數字,想要他聯係江喬。

可江喬實在太難搞定了,和那些被**一下,或者吃點苦就叫著不行不行了的小藝人完全不同,他住在地下室裏,每天跟著吃盒飯,沒盒飯就吃泡麵,一塊錢都恨不得掰兩半用,那麽苦的日子,麵對幾百萬和揚名立萬的**,竟然也能不動如山。

說實話,薑明挺佩服的。

不過佩服歸佩服,他自認做不到這一點,因此心裏還是很著急的。

他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把這塊石頭給搞定,於是想了個歪主意出來。

薑明道:“行吧,我知道了。但是今天晚上雲庭有個酒宴,不少製片人和投資商都會到場,你也得去混個臉熟,不然天天這樣,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江喬已經被他念得不勝其煩,想著堵不如疏,再拒絕下去估計自己真的別想休息了:“行了,我知道了。”

於是薑明滿意地點頭:“晚上七點我開車來接你,你記得找魚姐給你遮遮黑眼圈。記得,一定要記得啊!”

江喬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疼,他沒力氣罵薑明了,用手勢禮貌地請他離開,然後裹著毯子,一頭栽回了沙發,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