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整整下了一整天,幾乎每個進店來的客人身上都帶著深重的水汽。江喬心不在焉地拖著地,心裏想著沈隨到底會有什麽東西要交給自己。

他絞盡了腦汁,也隻想到一樣東西。

他們的結婚戒指。

走的時候,江喬沒把那枚小小的指環帶走。如果沈隨真的和白念舊情複燃,最不想看到的,大概就是那枚指環了。

結婚三年,江喬如今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看懂過沈隨。

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麽沈隨明明是在心疼自己,對自己溫柔,喊自己的小名,卻依舊不願帶自己回家一樣。

下午休息的時候,江喬坐在休息室裏啃蔬菜三明治,他把麵包片打開,將裏麵沾著醬汁的西紅柿片給挑了出來。

另個店員拎著外賣盒走進休息室,見到江喬,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江喬睨了他一眼,被看得有點兒煩,覺得不如說開算了,於是道:“怎麽了?有事想說?”

“呃……”店員男生猶豫了下,拿出手機舉到江喬的麵前:“江喬哥,這是真的嗎?”

江喬眯起眼看了下,然後愣住。

上麵是一個微博的熱搜話題,並不算靠前,但熱度也相當不錯。

話題裏幾乎全是自己穿著製服,站在咖啡店裏的照片。拍攝的角度大多都還挺不錯的,他又比較上相,因此照片都很好看。

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話題的名稱。

“前”江家二少疑似落魄,億萬富少轉生打工社畜。

底下評論百家齊放,最高點讚的是個知道內情的,聲情並茂地向其他吃瓜群眾介紹了一番江家二少究竟姓甚名誰,輝煌事跡幾許,過往情史,身邊狐朋狗友,儼然比江喬自己還了解他。

從其他人的視角,客觀地將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荒唐事重新看了一遍,江喬意外發現,自己每天不是喝酒抽煙就是打架賽車,好像還真挺壞的。

而下麵有關白念的介紹就截然相反了。

成績、學位、為人,無一例外不是上上品,就算是個路人,也能看出後者各個方麵都將前者秒的渣都不剩。

這樣看來,江喬被趕出江家,白念成為江家小少爺,似乎是一件眾望所歸的事情。

就像是真假公主的童話故事,不過到這裏,就要換成是真假少爺了。

流落在外受盡委屈的真少爺回到了溫暖的家,拿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冒名享受了二十多年榮華富貴的假少爺被趕出家門,落魄無援。

江喬看著那一條條評論,隔著屏幕的各色嘴臉,終於意識到,眼下的情況,竟然是對所有人而言,最完美的Happy End。

“……江喬哥?”

江喬回神。

他慢慢舉起手裏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後心不在焉地道:“你覺得呢?”

用問題回答問題,意思很顯然就是不想給出答案了。

店員不是個不識趣的人,也沒追問,隻傻傻笑了笑,坐到桌邊開始拆外賣。

江喬咬著三明治,食不知味的咀嚼著。

他本以為被奪去資產、親人、愛人、好友,被毫不留情、毫無餘地的趕出家門,就已經足夠“懲罰”了。

可那些人明顯還覺得不夠。

一步步的緊逼,像是扼住了他脖頸的手,用淩遲一般的速度收緊,如今又放出這樣的消息,讓他在遠離了他們的地方都無法過活。

江喬自覺已經後退了一百步,可他們卻想要他跳下懸崖。

難道自己真就那麽可恨?

難道自己真就那麽愚蠢?

怎麽當初連一點點端倪都沒看出來呢?

江喬突然覺得很累,隻希望他們可以放自己一馬。

今天見完白念,拿到沈隨給自己的東西後,就離開A市吧。

他不想再在這裏逗留了。

離開這裏去一個沒任何人認識他的地方,把自己徹底藏起來,或許會更好。

江喬吃完了最後一口三明治,站起身離開了休息室,繼續工作。

大雨結結實實下了一整天。

江喬擦幹淨杯子,放入消毒櫃中,抬頭看了眼時間,不早不晚,剛好酒店。

另一個店員背著包從休息室裏走出來,抬手揮了揮:“下班了,明天見啊,江喬哥。”

他的態度倒是如常,似乎之前的話題,還有微博上的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江喬對他揮了揮手,已經在思考晚點要怎麽像房東解釋自己要離開的事情了。

檢查好門窗的鎖,江喬關好了咖啡館的燈,將門鎖好。

晚上九點,對於不少人而言,這個時間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街頭燈火迷離,喝得醉了的人群搖搖晃晃地摟在一起張羅著要去續下一攤。

江喬環視一圈,都沒看到白念的人影,心裏正奇怪,突然有一個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就是江喬?”

那人語氣古怪,江喬回頭看了一眼,一個撐著傘叼著煙,剃著光頭的強壯男人正看著自己,袖子高高擼起,其中一條手臂上有龍佛紋身,氣質像極了社會大哥。

盡管周圍還有不少行人,但江喬心裏還是湧上一陣不安,他覺得不妙,簡短道:“不是。”

說完便低頭想走。

“不是嗎?”那個紋身男見他要走,也不著急,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我看你和照片上長得一樣啊。是白少讓我來接你的。”

白少?

白念?

隻這麽一遲疑的功夫,江喬的腳步慢了下來。

紋身男看出了他的踟躕,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果然是你,跟我走吧,車就停在路邊。”

江喬以前在江家,也並非沒見過這樣看起來很混混的人,以為這是白念身邊的保鏢,又看那男人沒有威脅自己或強迫自己的意思,而是自顧自朝路邊走去,心裏信了一點兒,跟了過去。

然而剛走了幾步,他就後悔了。

街邊停著的是一輛黑色的麵包車,車窗貼滿了單向膜,黑漆漆的,除了反射的路燈燈光,什麽都看不清楚。

江喬幾乎是立馬就轉身想要跑,可紋身男反應更快,褪去了之前溫文爾雅的假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擒住了他的肩膀,直接一陣大力將他往車邊帶。

靠!

紋身男一身腱子肉顯然不是白長的,江喬根本拚不過,想要呼救,嘴巴卻也被捂住。

糟糕的是,他們距離車邊並不遠,其他人根本沒能看到任何不妥,隻當又是個喝醉了的醉漢被朋友攙扶到車上。

車門咚地一聲被關上,緊接著,冰冷的布料蒙上了江喬的眼睛,雙手也被繩子緊緊綁住——車上竟然還有另外三個人。

發動機發動的聲音響起,江喬心一落千丈。

他被綁架了。

更糟糕的是,在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愛人的情況下,到底什麽時候能有人發現這件事,還是未知數。

果然,自己真是個蠢貨,如此明顯的圈套,竟然也往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