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市當地縣區派出所值班人員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對方言語開頭就有點驚人,一下子就把午飯後有些犯困的青年警員的瞌睡蟲驚醒了。

因為對方開口就是一句:“警察叔叔,樵葉村疑似有出軌女性失蹤實則被殺了。”

青年警員都無心糾正“叔叔”這個稱謂,隻問她是誰,具體什麽情況。

凶殺案永遠是最嚴重的刑事案件,警員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而且開頭邏輯很明確出軌女性失蹤實則被殺...

聽出警員稍微認真的口吻,薑曳這才將路上準備的腹稿和盤托出。

“我是東林大學的學生,因學校老師推斷近期政府要有法治精神會議核心,政治選修課暑假任務在即,我們幾個大學生選擇了刑偵課題,經過老師培訓,特地來同學老家樵葉村調研農村人的法律意識,沒想到路上遇到爆胎差點車禍...”

師出有名,提升自己的“專業性”,而非來遊玩的小年輕,讓對方對她的發現加重信任度。

而後薑曳簡潔明了告知了前後經曆,然後進行了自己的分析跟猜測。

“第一點:爆胎是大圖釘的原因,本來大概率是意外,但我在路邊發現楊梅樹忽然斷裂一截,斷口掛著破布料,樹幹上有凝固疑似血跡一樣的痕跡,而下麵滑坡有東西滾落的跡象,直到滾到斜坡下麵障礙物最多的地方,體積不小,甚至壓平了一些灌木,再下麵我看不清,後來我就坐車就走了。但剛剛我得知疑似跟陳慧**的孫勝從事五金生意,且頻繁來回車道,有沒有可能就是他的車上掉落了大圖釘?你們可以嚐試聯係孫勝,看他那邊是否有問題。”

“第二點:陳慧她失蹤七天前還在縫製大衣以及接了新的手工活,好多東西都還擺在家裏,甚至還下地幹活,一個早已預謀跟情夫私奔的人是不會有這種表現的。

如果是臨時起意,一口氣也沒法把所有衣服帶走,偏偏落下最輕便也更值錢的化妝品。並且那些藥品大概率是陳慧自己用的,說明她經常被毆打,動手的很可能就是李錚。

如果李錚在外偽裝和善在內會頻繁家暴,那他很可能因為懷疑妻子與孫勝有染而懷恨在心,進而報複兩人所以他故意拿走陳慧的衣服,對外宣稱她跟人跑了,也故作擔心一直在尋找她,然而事實是這個人在七天後都沒報案。這不外乎兩個可能,第一,他確定自己老婆真的跟人跑了,那依照前麵對他家暴且擅偽裝的性格,他會這麽忍下?第二,人沒跑,是他幹掉了,偽裝人跟孫勝私奔跑了,那這樣一來,孫勝也得被一起處理掉。”

“第三點:當然也有一個可能是陳慧真的跟孫勝私奔了,但我從陳慧家裏看到了她跟娘家人的合照,說明她挺看重親情,而中午陳家人跟李家人鬥毆打架,人不少,也都很凶,說明陳家對陳慧也是看重的,家族勢力也不弱,不然也不會鬧這麽大,這說明陳慧對娘家是有底氣的,如果她真的私奔,何必怕到連跟家人聯係都不敢?這不是讓家人白擔心嗎?”

證據線索其實很薄弱,但勝在邏輯通了,而對於警方而言,這類動機引發的刑事作案行為其實很常見。

並非不著邊際的猜測。

薑曳把照片發過去了,最後結尾:“警察叔叔,我也不希望有命案發生,可萬一真的有這種惡性事件發生,影響太大了,除了警察,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求助誰了。”

青年警察劉端本來對這件事半信半疑,但薑曳說的頭頭是道,分析起來也很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她還提到陳慧家人那邊急到一群人去找李家麻煩,說明陳慧這七天連家人都完全失聯了,而李錚那個存在如果這麽多人都早已議論陳慧與孫勝有染,李錚是有動機的。

這種事如這個薑曳女生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知道了,我們警方會看情況準備調查,你在村裏那邊不要輕舉妄動,山溪那邊?怎麽跑那麽遠,趕緊回去...尤其不要跟可疑人員接觸...還有我叫劉端,警號...今年才26歲。”

“好的,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再見。”

“......”

劉端被梗住,但很快去找同事。

薑曳打完電話後,不太確定當地警方到底會不會派人來,反正她盡力了。

就算最後證明她的判斷是錯誤的,其實也是好事起碼證明人沒事。

但疑點這麽多本來就不正常,那李錚真的去市裏醫院了嗎?

看那樹幹上的血跡似乎還挺新鮮,萬一她的推測沒錯,那李錚殺完孫勝會不會直接去市醫院?

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

比如......

越想越覺得恐怖,尤其是這山裏冷風颼颼的。

憂心忡忡的薑曳下去了,臉都是白的,卻一眼看到張江站在蔣春鈴身後,身體緊貼著,如同泰坦尼克號穿透的傑克跟肉絲一樣,雙手貼著雙手,四手一起烤豬腰子...

親密不已,讓人臉紅心跳。

薑曳無語的時候,早已嫉妒紅了眼的曹光心急火燎跑過來了,手舉著微焦的雞胗,“這個好吃,你快吃啊,張嘴,啊....”

薑曳:“...”

薑曳最後還是借口說自己不吃內髒委婉推拒了,但為了不得罪曹光就主動烤了一塊油膩膩的豬皮給他吃。

她現在覺得哪哪都不太安全,但寧可去人多的村裏。

可她不能直接說自己已經報警了,因為這三人口風不緊,尤其張江是本地人,不說親戚七彎八拐跟李家搭邊,就說他本人似乎就跟李錚關係不錯。

所以在燒烤一會後,她醞釀了下,抓住機會不經意跟三人提及自己的一些猜想,但沒有明說,隻說陳慧的失蹤怪怪的。

結果三人聽了後,雖驚訝,態度卻十分雷同。

張江皺眉,微不爽:“啊,你想多了吧,怎麽可能,又不是刑偵電視劇,她一個村裏女人,誰會害她,難道你懷疑李哥?”

薑曳:“啊?沒有啊,我隻是覺得她沒準被什麽壞人拐賣了,要麽是孫勝不想私奔,跟她起了爭執...張哥你別誤會我。”

她現在其實不確定李錚到底有沒有去市裏,但凡是百分之一的概率是他躲在村裏,她就不敢跟這三人**太多,不然惹禍上身。

警察還沒來,她在這地方沒安全感。

蔣春鈴略嘲諷:“薑曳,你看著挺乖的,沒想到腦洞這麽大,不會是你一開始就不想跟我們一起玩,故意這麽說的吧。”

曹光黑著臉:“你要是膽子小,害怕,那你就自己回去...”

呔,太好了!

薑曳立刻起身,紅了眼,故意帶了哭音;“好啊,你們竟然凶我!好,那我現在就回去!”

MD,總算找到機會了,趕緊走。

萬一遇到凶手什麽的,就這仨棒槌根本不頂用,她自己也是個柔弱的,凶手一根手指頭就把她摁死了。

她轉身就想離開,一點遲疑都沒有,反倒把其他三人給搞蒙了,正要攔人。

轟隆!!

天空打了一個好大的雷,烏雲密布...暴雨直接劈裏啪啦來了。

薑曳:“!!!”

蒼天啊,我做錯了什麽,我隻想離開這個村兒!!!

這雨下得很突然,跟白骨精吃了唐三藏就渡劫似的,這雨下得也很大,比依萍被渣爹陸振華抽完鞭子後走在路上的那天還要大。

回去的路少說也有二三十分鍾,這還不得被淋成狗,張江慌亂收拾東西,“其他東西別要了,拿背包,走,去山裏,我知道上麵有一個山洞,那裏能躲雨!”

“別往回走!”

薑曳一點都不想進山,奈何曹光上前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強硬拉走她,擺明了不願讓她一個人回去。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有凶手,萬一你在路上遇見了呢,就你一個人,你就死定了!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好歹還有我們兩個大男人,你怕什麽?”

老娘怕的就是你們倆色膽包天。

薑曳內心唾罵,但這具身體跟她本人一樣壓根沒啥力氣,柔弱得很,敵不過曹光的強勢,未免耽誤時間還被弄傷,也隻能跟著他們跑進邊上的林蔭小道。

大不了等下督促他們喊村裏人來接。

人多才有安全感...

雨勢越來越大,霹靂啪嗒拍打著樹葉,綠意盎然而清爽。

剛秋天,實則還沒到葉泛黃的時候,但山中顏色斑斕,若非心裏藏著事,其實大自然的確是最治愈人心的。

“我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裏很熟的。這條路不難走,以前是村裏人專門修建起來好上山耕地,梯田很多,一般種茶葉,上麵就是山洞。對了,那邊是魚塘,你們看。”

隨著幾人往上攀走的高度,在半山腰能看到遠處坐落的一個魚塘,邊上還有個廢棄的小房子。

“已經廢棄了,離我們這邊有點遠,不然可以去那邊躲雨,小心點,這裏有點滑...”

薑曳看到了魚塘邊上還有發白的路徑,顯然是不寬的水泥路,剛好可以通行三輪車的那種。

張江:“那邊有路,都是開小三輪來去的,走其他山腳的路,要繞老遠了。”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什麽?雨聲?”

“不是。”

蔣春鈴說自己聽到奇怪的聲音,但被曹光兩人一說就覺得自己幻覺了,仔細聽,雨勢越來越大,雨聲更大,吵鬧不休,她也就沒說什麽了,但薑曳皺著眉。

她也聽到了。

好像是奇怪的剁擊聲,還有繁亂的吠吼聲,跟雨聲混在一起,但因為空穀回音就顯得特別古怪。

越往上走越接近的感覺。

“你們沒聽到狗叫聲嗎?”薑曳問。

張江現在覺得薑曳就是個麻煩精,各種挑剔,腦洞也莫名其妙,若非看她長得好看,真忍不下去,可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菜啊,是曹光的。

於是他沉著臉,不善道:“山裏很早以前還開過小規模的養狗廠,但生意不好,加上上頭審查整改,村委那邊不許搞,後來就倒閉了,廢棄的廠子就在山的那頭...不過現在應該沒什麽狗了,我也沒聽到狗叫聲啊,你們聽錯了吧。”

他察覺到蔣春鈴三人的表情都有點怪,忽然意識到很多人都無法接受吃狗肉,尤其是讀過書的,於是立即補了一句:“當然我是不吃的,隻是那麽少部分人有這個需求,所以後麵才倒閉的吧,也挺好,不過偶爾有幾隻流浪狗到處亂竄,偶爾見到一些也不奇怪,就是咱們學校裏不也有很多,城市裏更多。”

養的人越多,棄養的人也越多。

這就是人性。

因為有樹蔭遮蔽,倒不至於落湯雞一般,但四人身上多少也淋到一些,漸加快了步伐,言談聲間隔錯落,薑曳關注到曹光兩人的大背包鼓鼓的,心裏有些怪異:剛過夏天,換的秋裝,就算是裝衣服也沒必要裝這麽多,何況來野炊,又不是去深山老林露營幾天,帶這麽多做什麽。

背包裏麵裝其他東西?

零食,飲料?

野炊的時候也不見拿出來啊。

這倆人鬼鬼祟祟的,總覺得不對勁,她心裏懷疑,正要詢問,忽然聽到邊側有古怪的颯颯聲。

她本就疑心,敏銳之下迅速捕捉到邊側草叢,一眼看去,倏然從邊上攢動的草叢裏跳出一個詭異的黑影。

竄出,落地,回頭朝薑曳凶狠低吠。

這昏暗的暴雨天,你可以覺得它幽靜禪意,也可以覺得它陰森鬼寂,全看心境,顯然現在的薑曳心境不太美麗,加上這驚鴻一瞥的,她腦子都混沌了,神經擰成一股。

這野狗醜得很,好像八百十年沒曬過太陽,身上毛發皺巴巴黏糊一起,隨著雨水濕噠噠滴落髒汙**,而且似乎有很嚴重的皮膚病,讓人看著就犯惡心,此刻薑曳無比痛恨自己均5.3的視力,看得如此分明。

但最讓薑曳心驚是它滿嘴黑毛,犬齒上還帶著一顆看不清的什麽東西,反正齜牙咧嘴,牙床露出猩紅。

不等薑曳作出反應,它反而先攻擊性十足前竄欲撲似的,一把子嚇得回頭的蔣春鈴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曹光兩人也嚇得倒退好幾步,更刺激了驚恐的薑曳反射性一抬腳就朝撲來的它腰部猛踹去。

砰!

這野狗被踹中腰部,落地,嗷嗚吼叫了下,嘴上一撮毛掉了幾根下來,叼著的東也滾落到了邊側草叢下端,也不知道滾到那裏去,而野狗見曹光三人在,立即刷一下又竄入了下麵的山道中。

它逃了,四人卻心有餘悸。

張江:“你沒事吧?”

蔣春鈴:“這野狗好惡心!”

曹光:“我們在,你別怕,薑曳,你別怕!”

薑曳很想說剛剛你們三個一個顧著驚聲尖叫,倆個顧著後退,有個錘子用。

她懶得搭理他,隨手摘下一片路邊的樹葉,正要彎腰用手指隔著樹葉撿起地上一根黑毛查看,然而曹光為表關心,主動上前來,一把踩中地上的黑毛。

濕噠噠的泥水沾過,黑毛不見了,也不知道在鞋底還是哪裏。

但她剛剛倒是看清了。

又短,又黑,有點粗,還微微有點卷,有點像...黑狗毛?

她腦子裏第一反應是黑狗毛,但又隱隱覺得不對。

曹光以為她不舒服,“我跟你一起走吧,免得你害怕,就快到了,你彎腰做什麽?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要不要我抱你或者背你。”

蔣春鈴:“哎呦,好羞人哦,要不我們兩個往前走,你們倆個在後麵慢慢來?”

張江:“哈哈。”

薑曳:“...”

看得出,他們三人是滿身心沉浸於談戀愛的狀態,倒顯得她格格不入。

薑曳覺得自己屬實大冤種了,怎麽就攤上這仨個貨,不過她已經沒了查找那黑毛的心思了,心平氣和說沒事,幾人就繼續往上走,但她走在曹光邊上,心裏卻在想剛剛在犬齒上看到的是什麽東西。

太昏暗了,她看不清,總覺得是什麽圓珠子一樣的東西,白白黑黑還有有點紅。

幾人說話時,薑曳卻覺得有點怪怪的。

犬吠聲不見了,那剁擊聲也不見了,估計是因為那野狗往下跑了?

她本來還懷疑有很多頭野狗呢。

四個人繼續往上走,卻不知道在上端高處的林子裏,有一個人站在那往下俯視。

透過林蔭縫隙窺視著他們。

他也聽到四人的交談,目光陰沉沉的,但手裏的斧頭滴答滴答落下了幾滴粘稠的**,落在地上,被雨水濕潤開來一抹鮮紅,重新融入土壤中。

他站在那,盯著他們,目光尤其鎖定薑曳,握著斧頭的手掌稍稍用力,斧刃微微上抬,步伐緩緩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