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霞彩,罄冉回身目光冷冷瞪向光影中的那抹雪柔的白影。
那個依舊白衫輕浮的少年,玉麵冠發,眸若繁星,薄唇微揚帶著清風暖陽般的笑意。竟絲毫不被罄冉的冷然影響,他甚至揚眉輕笑數聲,意態閑雅。正是日前罄冉在街上識得的那個少年鳳瑛。
鳳瑛見罄冉小刺蝟般豎起敵意,心知她是誤會被他監視跟蹤,麵上輕笑帶著幾分無辜和坦然,朗聲道。
“鳳某不欲如何,隻是碰巧今日心情暢然想出門逛逛,碰巧從府中後門出來,碰巧又走了這條小巷,又碰巧遇到了小妹妹你,再碰巧看到了一出好戲。如廝緣分,鳳某也覺奇妙,小丫頭誤會也是應當。”
罄冉微微蹙眉,這才想起昨日在茶樓似乎聽到李老相國的府邸便建造在這慶城東街。對於鳳瑛的話罄冉信與不信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現在這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麽他會怎麽做?
莫名的罄冉總覺得眼前這個滿目含笑,笑若清風的少年不若表麵上顯現的那般無害溫潤。她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鳳瑛的說辭,冷聲又道。
“你要拿我見官嗎?”
“我為什麽要拿你見官?我非是戰國之人,戰國之事鳳瑛可不欲攪入。何況雲藝雲將軍一代英豪、神勇將帥鳳瑛仰慕已久。不想……哎,戰英帝如此殘害忠良,真是令人心寒啊。”
鳳瑛一雙清眉微微蹙起,削薄的雙唇緊閉,言語中帶著一絲哀思和悵然,談及雲藝時眸中的仰慕之情濃鬱如墨。
罄冉聽得他的話隻覺一股悲憤從心底湧動不息,望著眼前之人也不再那般敵意。逼回眼中的熱淚,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退後一步雙臂平舉,雙手合攏躬身行了個大禮。
“你這是做什麽?”鳳瑛微愣,大步跨前扶起了罄冉,觸手隻覺女孩瘦骨嶙峋,莫名竟一股心酸,扶著她的手更是不忍鬆開。
罄冉抬頭正迎上他微微發怔的雙眸,那眸中星星點點的憐惜、柔和讓她心跳微漏。忙退後一步,抬頭清朗道:“今日承蒙公子相救之恩,罄冉感激不盡,隻是我還有事在身,請恕……”
聽著罄冉客套的話,雖是句句感謝卻擺明了沒有絲毫實質性的謝意,隻是甩脫他的說辭罷了。鳳瑛挑眉一笑,眸中閃過幾分玩味,仿若落葉輕掃微波稍瞬即逝。尚未等罄冉說出告辭的話,鳳瑛溫聲一笑。
“嗬嗬,讓我猜猜小丫頭急著去哪裏吧。定不是去官府衙門看書生請願吧?我想小丫頭現在怕是趕著去西市吧?嗬嗬,小丫頭現在一定最關心到底有沒有人去指正那暴屍之人就是雲將軍和雲夫人。”
鳳瑛的話讓罄冉一驚,她確實是要趕去西市。一方麵她得確認有沒有人證實爹娘身份,另一方麵她更要知道那確認之人是誰,再一個原因她也必須趁亂弄清楚西市刑場附近官兵的防守情況。
“小丫頭之所以演方才的戲就是想讓大家懷疑那西市正遭暴屍的兩具屍體便是雲將軍夫婦。小丫頭知道,雲將軍頗具威名,戰南闖北。這慶城之中定有人是見過他和雲夫人的。之前無人認出那屍首,一是雲將軍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縱使雲夫人尚可辨認,可夫人畢竟是婦人,見過她的人定是不多。便是見了也是匆匆一麵,就算有人覺得那女屍眼熟,也想不到會是雲夫人。可現在不一樣了,小丫頭這一鬧,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那兩具屍首上,要知道這用心看東西和不用心那可是兩碼事。”
鳳瑛輕聲說著,見罄冉雙拳緊握,眸中含淚,小臉慘白。這才發現他這般剖析事態,說的這些話在她聽來定是句句錐心,字字刺耳。一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暗罵自己今日失常,上前一步猶豫了下,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帕遞了過去。
他的話確實讓罄冉心中傷痛,他一口一句屍體,讓她心頭如同壓上了巨鼎喘息艱難。她的目的確實是欲要人去確認爹娘屍體,隻有這樣她才能成功挑起城中混亂,隻要百姓激憤,她便一定能想辦法將爹娘的屍首搶回來。所以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到底有沒有人去指認屍首,萬一這慶城中沒有人認識娘親,那她做這一切就都白費心機了。
咬唇見一雙細膩的手托著錦帕送到了麵前,罄冉不欲理會,倔強地抬起紅紅的眼睛看向鳳瑛:“鳳公子真是聰明人,既然你不打算將我送官,那麽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抱歉。如果你想知道西市的情況,呆這裏一會便有消息,你還是不要去西市了,那裏不安全。”
鳳瑛見罄冉好不容易和緩的麵容再次冷硬了起來,恨不能咬掉舌頭。蹙眉焦急說著,隻覺話語艱澀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讓這小女孩不再如此怒目相向。
“呆這裏便有消息?鳳公子可真是熱心,罄冉感激不盡。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就算那西市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再會。”罄冉不無諷刺挑起唇角,說罷轉身便出了小巷。
鳳瑛心知又被誤會,緊跟了兩步,右手伸出欲喚住她,可猶豫了下便不再跟隨。苦笑搖頭,心道她和他三次見麵,每次似乎都是她冷冷走開,他無力追趕。轉身再回到那小巷,一個黑影便閃了出來。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隻是麵容冷冽一看便知是少言之人。
“怎麽樣?”鳳瑛也不看他,站在巷口目光依舊望著遠處,問著男子。
“有個老伯,是以前軍中的夥夫,後來傷了腿便……”
男子的話被鳳瑛冷聲打斷:“我隻要結果。”
“是。兩具屍首已經被指認確實為雲將軍夫婦,現在民情激憤,百姓們吵著要官府給個交代,哭聲衝天,海衛從慶城軍中急調步兵營正往西市趕。”男子垂首說罷,微微擰眉。
鳳瑛點點頭,猶豫片刻,輕撇身旁之人。
“跟著那小女孩,她若出事你便也不用回來了。”
那黑衣男子微愣,抬頭道:“世子,屬下不明,世子為何要插手此事。”
“本公子自有計量,你隻管護她周全便是。”風瑛冷聲說罷再不看那男子一眼,轉身便向巷中走去。
男子眉頭微動,終是應了一聲,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隻覺今日的世子脾氣好大。他搖頭不再多想,飛身便閃入了街頭,向西市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