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下,和你一起。”楊星野快走幾步,追上梁朝曦。

梁朝曦有些奇怪:“怎麽?你不會跳黑走馬嗎?”

楊星野:“不會。”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也不是完全不會。

會是會一點,但他又不是為了跳舞來的。

“啊,我還以為你們不管什麽民族,隻要跳起舞來一定都能上去扭幾下的。”

“誰說的?”楊星野開始給她科普,“這才是真正的刻板印象好嗎?就算是哈薩克族,也會有不擅長跳舞的,不喜歡跳舞的,性格內向不愛湊熱鬧的。有上場跳舞的,就得有在下麵鼓掌的嘛。”

梁朝曦點點頭:“我也喜歡做那個在台下鼓掌的。”

“上次在餐吧,我看見你跳舞了,真的跳得挺好的。當然你不能和迪裏拜爾那種比,就算是在新疆人裏麵,你也算跳的不錯了。”

自從知道了梁朝曦的成長環境,楊星野總是一逮住機會就誇她,希望她能自信一點,擺脫從前的陰霾。

隻是梁朝曦做事太過認真,自有一套評價標準。

楊星野的誇獎總是和她的認知高度不符,一直這麽直給,讓梁朝曦誤以為他這樣做是出於中國人民對客人骨子裏的客套。

就像在大街上遇到說中文的外國人,就是人家的發音再蹩腳,總是有人伸出大拇指誇他:“你的中文說得真好。”

梁朝曦笑了笑不說話,心裏還納悶楊星野讓她不要客氣,怎麽自己反倒越來越客氣起來。

他和張俊超、迪裏拜爾互損的樣子,她可是曆曆在目呢。

也許,還是因為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的緣故。

梁朝曦沒什麽太多和朋友相處的經驗,但有一條她認為很重要。

朋友之間相互的情感階段應該是平衡的,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公平平等、兩不相欠,這樣兩個人相處起來才不會有負擔。

她決定給楊星野的新年禮物還要再大一點才行。

為了讓她感受傳統的哈薩克族婚禮,他一整天都在幫她充當翻譯呢。

畢竟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關係,還遠遠夠不上禮輕情意重這個境界。

楊星野一片癡心錯付,拉近關係、重塑自信的目的沒達到,反而弄巧成拙,讓梁朝曦產生了一個天大的誤會。

看見梁朝曦微笑,他自己不僅沒有察覺,反而覺得她感受到了他的鼓勵,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黑走馬跳過一遍,夜已經深了,參加婚禮的老人們熬不了夜,陸陸續續地起身離場。

待新娘新郎和年齡大的賓客一一告別,回到婚禮宴會廳,整個現場就成了年輕人蹦迪的主場。

女孩們將新娘團團圍在中央,大家牽起新娘的一層裙擺,和著勁爆的舞曲,歡呼著跳躍著轉起圈,送上對新娘最真摯的祝福。

伴郎們也躍躍欲試地跳起街舞,幾個高難度的動作引起全場的歡呼和尖叫。

婚禮瞬間變成音樂節,樂隊也變成了DJ,大廳的燈光變暗,五彩斑斕的光束迅速將現場變成了舞場。

音樂震耳欲聾,如同洶湧澎湃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每個人的耳膜。

那旋律中既有激昂的鼓點,又有悠揚的旋律,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驅使著所有人盡情釋放內心的熱情與歡樂。

歌與舞,不愧是凝聚在人血液裏的本能。

音樂震耳欲聾,如同雷鳴般在耳邊轟鳴,節奏強勁有力,帶動著每一個人的心跳。

伴隨著音樂,基本所有人無論舞姿優美與否都按照同一個節奏搖晃,揮手,扭動。

除了仍舊坐在那裏的梁朝曦和楊星野。

這樣熱鬧的場麵,梁朝曦還是第一次見。

她連聚會都很少參加,長這麽大更沒去過酒吧,震得讓人心悸的音樂聲和晃得讓人頭暈的燈光讓她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有點想回家了。

看了看四周,除了她和楊星野之外,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跳舞,梁朝曦有些猶豫,不知道現在開溜合不合適。

她的視線轉向楊星野,這才發現楊星野正好也在看著她。

舞台上的一束燈光追了過來,像流星似的一閃而過,短暫地照亮了楊星野的臉龐。

他的眼神清澈又專注,深邃又專情,嘴角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不知道就這樣默默地看了她多久。

隻是這光明轉瞬即逝,梁朝曦心念一動,還沒來得及多想,楊星野就已經不著痕跡地湊到了她身邊。

“怎麽?覺得無聊想回家了?”楊星野強壓下心事被當事人一眼看到的緊張和窘迫,和著音樂的節奏,小幅度地晃動著身體,大聲在梁朝曦耳邊問道。

梁朝曦看見他臉上輕鬆愜意的表情,還以為剛才那一瞬間是她胸口憋悶頭暈缺氧看錯了,把自己有些荒唐的想法從腦海裏剔除出去。

他應該是在發呆,隻是視線恰好定格在自己這邊,剛才一定是她看錯了。

梁朝曦為自己奇怪的自作多情臉紅,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楊星野:“現在回去合適嗎?我看他們剛開始跳,玩得正嗨,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

“這有什麽,沒關係的。他們這樣才是剛開始,今晚八成要唱跳到通宵。想回家的話,隨時可以走。”

梁朝曦點點頭:“好,那我就先走了,這樣你也可以去跳舞,不用坐在這兒陪我發呆了。”

說著她站起身,一本正經地和楊星野道謝:“謝謝你,哈薩克族同胞的婚禮很特別,很有意思。謝謝你帶我來參加,還一直幫我做翻譯。”

楊星野聽到她說他發呆,眼前一亮又一黑。

亮的是慶幸他剛才情緒外露盯著她看的事情沒被梁朝曦發現,黑的是他馬上就意識到這下弄出個大誤會。

她以為他是因為要陪她不能去跳舞,所以無聊地在發呆。

這下還真是有點進退兩難,百口莫辯。

楊星野伸手拿過她的大衣遞給她,給自己爭取了一點想說辭的時間。

“嗨,我也不喜歡蹦迪,音樂聲太大,吵得人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一個理由略顯單薄,他又假裝捂住嘴,打了一個哈欠:“早上起太早,困得不行了,我和你一起走。”

梁朝曦自己也困,不疑有他,點點頭:“好。”

兩個人穿好大衣外套,正準備開溜,音響裏突然冒出一個熟悉的聲音:“DJ,DJ,大碗寬麵來一曲,大碗寬麵你會嗎?”

楊星野眉頭一皺轉身向著舞台上看去。

“你看這碗他又大又圓,你看這麵他又長又寬……”

阿爾斯蘭在舞台上一隻手高舉過頭頂,不斷揮舞,另一隻手拿著麥克風大聲嘶喊,整個人又蹦又跳,顯得精神十分亢奮。

“他這是,又喝多了?”梁朝曦問。

楊星野有些無奈地點點頭:“這是第二次了,上次喝多了就是這樣,唱了一晚上。”

“他為什麽這麽喜歡這首歌啊?平時也沒聽他唱過,一喝酒才唱是什麽意思?”梁朝曦有些搞不明白。

“我還真問過他,他說他斷片了,啥也不知道。”

楊星野深吸一口氣:“我得把這個兔崽子弄回去,不能讓他就這樣耍一個晚上,再把兄弟的婚禮攪和了。”

“我能幫你做點什麽?”梁朝曦問。

楊星野哪兒舍得讓梁朝曦照顧醉漢,再說他一個人扛個阿爾斯蘭問題不大。

“你把他的衣服拿上吧,其他的我來。”

阿爾斯蘭這麽一會兒功夫已經把那兩句歌詞念叨了十好幾遍,跳舞的人群因為這個插曲早就停了下來,短暫的觀望過後,已經有人走上舞台,準備把他從上麵弄下來。

在局勢變得更亂之前,楊星野大步流星地走到舞台上,趁其不備一把搶走了他的麥克風。

之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阿爾斯蘭架了起來,還順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今天我們兄弟結婚,太高興喝多了,對不起大家,我現在就把他帶走。大家繼續跳。繼續跳。”

阿爾斯蘭已經喝得稀裏糊塗,他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算是沒有了麥克風,又被楊星野捂住了嘴,還在一直嘟嘟囔囔地唱著,手舞足蹈地筆畫著。

喝醉的人勁又大,身子像泥鰍一樣扭來扭去不收控住,好幾次差點從楊星野手裏掙脫出去。

梁朝曦看著驚險,有些不放心,正準備走上去前去幫忙,楊星野餘光掃到她的動靜,生怕醉得一塌糊塗的阿爾斯蘭不小心傷到她,連忙停下腳步。

“別過來,這家夥醉得太厲害,手腳亂揮,我怕傷到你。”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拋給梁朝曦:“一會兒你幫我開車門就行。”

“阿爾斯蘭的衣服要穿上嗎?”

梁朝曦也沒見過人喝醉耍酒瘋,接過鑰匙乖乖站在原地問。

楊星野短短一會兒時間已經被阿爾斯蘭整得滿頭大汗,巴不得溫度降低能讓他稍微清醒一點,再說了,現在給他穿衣服的難度,不亞於讓獅子老虎鑽火圈,一不小心受傷的就是自己。

“不用了,要是感冒了正好讓這個慫長長記性。”

楊星野有些氣急敗壞,一時間新疆土話都蹦出來了。

他一邊跟阿爾斯蘭搏鬥,一邊還要架著阿爾斯蘭往前走,可是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把阿爾斯蘭搬上車。

“還不如喝得再多點兒,直接不省人事呢,好歹比現在這個樣子容易搬,往肩上一抗,誰管你那麽多呢!”

楊星野直到坐在駕駛座上,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但咬牙切齒。

好在沒有了楊星野束縛的阿爾斯蘭癱在後座上,隻是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什麽,也沒有再手舞足蹈了。

“他這個樣子,應該不能把他送回家去吧?”

梁朝曦遞給楊星野一包紙巾,有些擔憂地看著阿爾斯蘭說道。

楊星野拭了拭額頭上的汗:“這小子最近正因為迪裏拜爾的事挨訓呢,他爸媽管他管得嚴,看到他喝成這個樣子那還了得。”

他歎了一口氣:“隻能先把他拉回我家去了。”

“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家。”楊星野說著發動了車子。

“你一個人能行嗎?”梁朝曦還是放心不下,“我先幫你把他弄回去,然後再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楊星野立馬打斷了她:“胡說,這麽晚怎麽能讓你一個女孩兒自己打車回去呢?聽我的,先送你回去。”

梁朝曦知道楊星野的為人,原本也沒報什麽希望,看他態度這麽堅決,也沒有再堅持:“好吧,那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方便的時候給我發個微信。”

這通常都是楊星野送她回家時候對她說的話,她這樣和楊星野說,還是第一次。

楊星野被阿爾斯蘭搞得亂糟糟的心情因為梁朝曦的一句話,立馬好轉了不少。

“好,放心吧,一回去我就告訴你。”他笑著答應。

這麽晚了,他原本打算把梁朝曦送到家門口,自己再回去的。

現在車上多了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阿爾斯蘭,雖然隻有一小會兒,把他一個人放在車上,楊星野還是不太放心。

他隻好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看著梁朝曦走進小區,又等了一會兒,直到手機響起,收到她報平安的微信,他才重新把車開走。

楊星野開車進了自己家的地下室停車場的時候,阿爾斯蘭已經躺在後座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這下比剛才鬧騰不停的時候好多了,隻要把他往肩上一扛,兩個人上了電梯,就萬事大吉。

楊星野鬆了一口氣。

他把阿爾斯蘭像拖死狗似的從後座拖出來,讓他倚靠在車門上,再彎下腰去把他放在肩膀上。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阿爾斯蘭都站不住,簡單的一個動作楊星野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他氣沉丹田猛然發力,站起身就大步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人高馬大步子顛簸,還沒走出幾步,楊星野就聽到阿爾斯蘭“哇”的一聲。

緊接著,他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酒精混合著嘔吐物的味道。

楊星野當場石化,一時間想殺人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