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伍娘中午走後,王守仁就在焦急地等待,他擔心她沒有發現那個紙條,也擔心她去了墓地找不到任何線索。
正在這時,大白天一直悶睡的朱宸浩居然醒了過來,這倒是很罕見的,一個月也碰不到幾回。他一醒來,就到婁素珍房裏,像孩子一樣拉著她的手要去院子裏玩。婁素珍也像母親對待孩子一樣撫摸著朱宸浩的頭發說道:“乖,外麵太熱,你肚子也該餓了,先吃點東西,等日頭不毒了,有陰涼地兒了,我們再出去,好不好?!”
朱宸浩乖乖地點了點頭,婁素珍趕忙吩咐人給他準備了一桌子吃的,有的點心還是婁素珍親手做的。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忽然腦袋一歪,竟然在餐桌上睡過去了!
王守仁看到這一幕,一直忍著好奇心,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又該怎麽樣問!
最後還是問了,因為看到朱宸浩這樣的異狀,不問才不正常。他指著朱宸浩,看了看婁素珍,很為難地吐出一個字:“這……”
早就習以為常的婁素珍笑了笑,說道:“王爺,他隻是得了一種怪病!沒什麽大不了的!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麽!”,便不再說什麽,而是命人把他扶進房裏去了。
“奶媽打算什麽時候走?!”打發走朱宸濠,婁素珍問道。
王守仁雖然也打算過了今天就走,但婁素珍這樣問,像是下逐客令的感覺。剛剛她對朱宸濠的那一幕還在王守仁眼前打轉——婁素珍的那眼神、那動作無不柔情款款,這讓王守仁心裏多少有些落差。曾經,她對他也脈脈含情過,但從來沒有這番關懷備至!
歲月真是個大手筆,它把人與人之間,就這樣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從婁素珍對他這兩天來的態度,他看到的除了客套還是客套。心裏雖然不快,但戲還是演下去,他說道:“明早就走,這兩天,天熱,我那一畝田裏的莊稼又得澆了!”
“這幾年,奶媽過得還好?一直一個人嗎?”婁素珍問。
王守仁道:“好,挺好!老伴走了,不一個人又能怎樣?素珍可是天天都開開心心的?”
婁素珍笑了笑:“人生哪能事事開心,但求平平靜靜就好!沒有節外生枝的事,就是素珍最大的心願!”
“她這是在告訴我,不要給她惹什麽麻煩嗎?!”王守仁心中猜測,他感覺與她之間的距離,就像是與天上雲的距離,不但疏遠冷淡,而且捉摸不透。
王守仁問道:“何為節外生枝?!”
婁素珍起身歎了口氣說道:“寧康王在去世前,囑咐我要好好打理這個王府。王爺現在又得了這種怪病——隻要他健健康康的,能為寧王府延續香火,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延續香火?!”王守仁心裏竟然有股莫名的醋意,但他什麽也沒說出口——她終究是個女人,專橫跋扈的朱宸濠,變成了不能自理的弱者,倒得到了她的心疼和愛護——這是幸還是不幸?!
不過,他仍然決定好好跟她談談,哪怕設法離開家丁監督的視線,就說幾句話也行!於是,他趁家丁不注意時,在桌子上寫了一行字:“王府就沒安全的地兒嗎?”
婁素珍也沾水寫道:“放棄吧,我不會幫你的!”
王守仁寫道:“我知道,但還是要說幾句話!”
婁素珍想了想,又寫道:“等我找機會吧!”,剛寫完這幾個字,有家丁就過來添茶水,婁素珍趕忙裝作不小心打翻了瓜子盤,桌子上的字跡被倒出來的瓜子蓋了起來。
王守仁暗暗慶幸:“好險!”,他環顧四周,仿佛每個角落都有一雙眼睛在窺探著他們,而婁素珍竟然在這個王府生活的如此平靜!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月月回來把一把寶劍交到他手上,並轉達了蘇伍娘在西山緱嶺所發生的事。“好!”王守仁拍著桌子說道:“等我把你地下窩子給端了,管你是誰,你都沒轍了!”。
現在問題又來了——如何拿到婁素珍手上的地圖呢?看她今天的反應,是很難幫他了!“她竟然置來世的江蓓兒不顧,也要為了癡呆的朱宸濠的安危著想,難道她是真的喜歡上朱宸濠了?!”,王守仁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王守仁在房裏,左等右等,始終沒見婁素珍找機會和他單獨說幾句話!他看著上的寶石,想到了一個可以說服婁素珍的理由:連寧康王都覺得斬殺朱宸濠是保住王府的唯一辦法,那她就沒有辜負康王的囑托,更不該阻攔!除非她是真的為了朱宸濠!但一個人的命與天下蒼生的生靈塗炭相比,孰輕孰重?!
讓王守仁失望的是,他一直等到半夜也沒有等到婁素珍創造的談話機會,於是就淩亂地歪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突然,這幾天一直蹲在門外的家丁,叩門說道:“請奶媽去王妃的寢宮一趟!”,王守仁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幸虧還沒卸妝!
跟著家丁來到婁素珍的寢宮,他發現寢宮裏除了婁素珍,還赫然站著一個人!夜晚的朱宸濠果然與白天不同——他雙目炯炯有神,眼神機敏銳利,他打量了王守仁一陣子,忽然哈哈大笑著說道:“這就是王妃的奶媽?!”
婁素珍道:“真是!打小把我奶大的!”
王守仁一愣,難道對自己身份有懷疑了?在不明狀況前,他習慣以靜製動!他什麽也不言語,隻是對著王爺行了個禮。
朱宸濠過去拍著婁素珍的肩膀說道:“王妃啊,本王自從得了這怪病,一直白天睡覺,晚上就得照料王府的事,實在沒法陪你,既然有奶媽在,就由她陪你一晚吧!剛才那是個噩夢,有什麽可怕的?不要再去想它了!”,又轉身看著王守仁說道:“你今晚好好跟王妃嘮嘮家常,她平常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有什麽樂子,你來了正好,今晚就住在王妃寢宮裏吧!她剛剛從噩夢裏醒過來,你安撫安撫她!本王還有事要做,失陪了先!”
婁素珍也不再如白天那樣對待朱宸濠,而是恭恭敬敬地說道:“謝王爺!”
王守仁一直有個疑問:難道“朱宸濠”真的認為婁素珍不曾懷疑他的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