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由於長期在墓園吸納朝霧和夕輝,雖然建築華美,但卻給人陰氣彌漫的感覺。宮門內幾個老幼不同年齡段的守墓人,正在打掃著庭院,見有外人來,紛紛往前笑吟吟地問道:“來了!”,恍惚間蘇伍娘竟感覺這不像墓地,而是酒店大堂的接待員齊聲說著:“歡迎光臨!”
“是啊!”蘇伍娘說完,感覺自己回答的更不對勁——怎麽倒像是這裏的常客?她看著幾個守墓人問道:“怎麽,你們這裏經常有人來嗎?”
這幾個人上下下看了她一樣,又跟沒事人似的去掃地的掃地,拔草的拔草去了!全然沒聽到蘇伍娘問的什麽一樣!
“這群人真怪!”蘇伍娘心裏暗暗嘀咕,“不過,他們守好墓地就行了,不必對他們有過高的要求!”,她大搖大擺地走進長樂宮正殿去,見桌上擺著各種奇珍異果,口中正好饑渴難耐,於是拿起一個果子就啃了一口。
“大膽!”一個渾身黑,隻有頭發白的老人出現在眼前。
“哇,你想嚇死人啊!”,蘇伍娘嚇得把果子扔到地上!
“陰間的貢品你也敢吃!你是活夠了!”老人怒斥道。
定下神來,蘇伍娘仔細分辨了一下,這個人不就是樵夫所說的唯一的活人嗎?隻是這膚色算醬紫都是稱讚他了,明明跟鐵鍋一個色。這陰森的長相,加上沒有動靜他就出現在身邊了,她覺得這老人比起外麵的人來,更像是活死人!
“一個果子有什麽大不了的,明天我下山給你背上一筐來!”蘇伍娘不以為然地抱起手來,抬起下巴說道!
“明天?!你以為你還能活到明天?!你現在就下山去!”老人怒吼道。
“下山?!天都快黑了,我一個弱女子,還不到山下就被狼吃了!”
“你給我出去!”老人聲音放小了,但口氣依然嚴厲。
“你一把年紀的,有沒有一點慈善心啊,幹嘛對我這麽凶?!”蘇伍娘反而大聲起來。
“我是讓你出去再進來!”老人說道,語氣溫和了些。
“出去……再進來?!”蘇伍娘十分不解。
“嗯,你出去再進來,一切就明白了?!”老人點點頭說道。
蘇伍娘將信將疑地一步三回首往外走,嘴裏還說著:“你保證我出去,還能讓我進來?你別讓人把門關了就行!”
反正再重新進一次門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蘇伍娘退出門外,又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這時,出現了一幕她怎麽也想不到的情景:那幾個正在打掃庭院的守墓人,如第一次進門時一樣,紛紛往前笑吟吟問道:“來了!”
這一切就像重新彩排的電影一樣,那些人又渾身上下打量著蘇伍娘——這時的蘇伍娘,嚇得渾身的血液直往腦子裏竄,頂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真想大叫:“鬼呀!”,又怕衝撞了他們,隻好等他們打量完了她,又返回去幹活的時候,才撒腿就往白發老人那裏跑去。這時她感覺白發老人比起院子裏的人,還有些熱乎氣!
她哆哆嗦嗦地拉起老人的袖子指著外麵的人說道:“老人家,這……到底是人是鬼?!”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不是人也不是鬼,隻是行屍走肉而已!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裏的人,他們的靈早就飛升了,而留下了太眷戀塵世間的親人,飛升前那些靈怕他們的親人思念過度,而留下自己的肉身作為一種安慰!他們的親人過些日子就上山看他們一眼,慢慢淡忘了,或者親人也死了,這些人就會入土為安!他們雖然沒有靈魂,但還會機械地去做一些事!”
“天下間竟有這等事!”蘇伍娘瞪著驚恐的眼睛問道:“那如果由於顧念親人,效仿這些守墓人,成了行屍走肉,那天下不就大亂了嗎?”
“寧獻王(寧王第一代)的靈,就是掌管這一生死紀錄的人。凡有例外之人,也都集中在這個長樂宮裏,成了守墓之人!因此不會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不過有遊蕩的邪靈附體,也會傷及活人!如果不是我正好撞見你,天黑後,你就見識到了!”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不是天機不可泄露嗎?!你不怕我下山,把這些說出去?”蘇伍娘狐疑地問。她真擔心她知道了這個秘密,就如同鬼神故事裏一樣,也快要死了。
沒想到老人遞給蘇伍娘一張紙條,說道:“這是剛才從你袖子裏掉出來的!”,蘇伍娘一看正是那張地圖,她猜想可能是剛才抱胳膊的時候掉的,老人正是自那一刻起語氣變溫和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氣勢壓過了他呢!
她看著老人,知道他肯定有話說。
“這張地圖是自寧王府到墓地的地圖,是王府的人派你來的?”老人問道。
“既然老人家能替寧王掌管這座宮殿,說明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繞彎子了,就直說吧——婁素珍有個兒時好友,叫王守仁,在寧王府做客,午間小寐一會,醒來就畫了這張圖!並讓我按圖索驥,找到這裏!”蘇伍娘直接道出。
“那他人呢?”老人認真地問道。
“還在寧王府,他發現朱宸濠(寧王五世孫)在地宮秘密建造兵庫,而朱宸浩又行事詭異,白天通常大睡,晚上像是被人附體,徹夜不眠。最近,整個王府的老家丁都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很令人費解——他留下來就是想弄清楚這一串串的疑問!不過他這個人一直做事神神道道的,睡了一覺就畫了這張圖,我知道的就這些!”
老人點點頭:“看來寧康王已經托夢給他了!那我和這位王公子一定是做了同樣的夢。”。
婁素珍拿著那張地圖,又反過來看了看王守仁的最後一條指示:“寧王府邸地宮的密道機關。”,蘇伍娘完全不明白他想說什麽,隻好指給老人看:“這裏還有條指示,老人家可知是何意?”
老人說道:“我已經看到了!這位公子,看來是個智力超群的人!”
蘇伍娘完全不否定這一點,但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老人看上去比她還要熟悉王守仁,於是問道:“老人家何以見得?”
“首先他隻是府上的客人,小住幾天就能猜到府邸下有地宮,就很了不起了!其次,他知道這個地宮是寧王朱權所建,因為若是朱宸浩建的,必然有堆積如山的土石要運出來,再就是守墓人都是寧王朱權最信任的家奴世代相傳——傳到我這一代已經第四代了,我是最有可能知道這個暗道機關的人!這些王公子都已猜到,所以才讓你來找我!看來他想親探地宮!”老人一一道來。
蘇伍娘聽得直撓頭皮:“這個寧獻王到底累不累啊,府邸下建地宮,墳墓下又建墓穴群!”
老人說道:“這可不一樣!府邸的地宮是為了保護寧王後代,萬一哪一代又出現成祖朱棣這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之君,也好有個藏身處!”
蘇伍娘點點頭:“這倒是!那墓穴就更無所厚非了,哪個帝王沒有皇陵啊!”蘇伍娘意識到話題扯遠了:“喂,你到底有沒有密道機關的圖紙?”
老人搖搖頭:“我隻是知道這件事,但圖紙並不在我手上!”
“嗨,弄了半天不在你手上!浪費感情!”蘇伍娘小聲抱怨道。
“你說什麽?!”老人問道。
“我什麽都沒說啊!”蘇伍娘道。
“本來我要告訴你去找一個人,你這樣說我就不提了!”老人較真起來。
蘇伍娘趕忙哄道:“好,好,算我錯!明天我給你拉上一車好吃好喝的來!快告訴我吧!”
老人歎了口氣,說道:“寧康王薨之前,把這圖紙交給了府上最信賴的寧王妃手上了!”
“什麽?!在婁素珍手上?!”蘇伍娘大歎:“這真是舍近求遠!”
老人看她急功近利的樣子說道:“光那份圖紙是不行的!”,說著轉身從殿後拿出一把寶劍說道:“這寶劍上的紅寶石是開地宮的鑰匙!地宮的出口和入口朱宸浩作為寧王繼承人是知道的,為了確保安全,他隻能從另一個絕密暗道進入,而這個絕密暗道也在王妃寢宮裏。”
蘇伍娘道:“看來寧康王是十分看重這個兒媳的!甚至比自己兒子還要看重!”
老人道:“這你就不懂了!男人或許為了謀權篡位蒙蔽了親情,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而女人則會注重子孫昌盛,平平安安,因此寧康王才把這第二個密道圖紙交給寧王妃,有了這個密道圖紙,可以隨時把出口和入口封死。而且這第二個密道連朱宸浩都不知道!”
蘇伍娘道:“也就是說地宮有一明一暗兩條密道,兩個圖紙?”
老人道:“沒錯!”
蘇伍娘搖搖頭:“王府實在是太複雜了!”
老人感歎道:“自古侯門王府深似海!”
蘇伍娘把劍掛到身上,準備離開“嗯,好的,多謝!”,她指了指門外的月亮,說道:“接我的人,馬上要來了!”
這下,換做老人比較吃驚了,恰好這時院子裏一陣亮光,隨即一位少女婷婷落地,她跑進來說道:“伍娘,主人命我來接你了!”
看著無比驚愕的老人,蘇伍娘總算找到了點心理補償——“他以為自己能通靈,我還能通仙呢,羨慕去吧!”,說著她就跟隨月月騎上千裏馬,飛奔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