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連同老堡主都聚集到馬棚,無不為這個即將降臨的小生命揪著心。王守仁踩過染有鮮血的幹草,蹲到棗紅色馬的身旁,看到這個大齡母馬異常痛苦,正不停地噴著鼻息,腦袋時不時抬起來絕望地掙紮一番,兩條後腿徒勞地向半空蹬著……
“糟了,胎位不正!”王守仁看到了母馬腹中露出的一根小馬蹄,焦急萬分!他看了看木訥的老堡主竟然一身酒味,於是說道:“把你的酒拿來一用!”
王守仁用酒把自己的手消了毒,將那根小馬蹄慢慢推回馬腹,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小馬的位置推移了一下,這時隨著一陣猛烈的宮縮,母馬驟然翻身站起,一頭濕漉漉的小馬掉落在幹草上!
“謝天謝地!”蘇伍娘撫著胸,仿佛窒息了好久,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母馬親昵地甩著大舌頭,把小馬渾身添了個遍。不大一會兒小馬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吮吸上了母馬甘甜的乳汁。
高大全把王守仁從地上拖起來——他看上去比母馬還累,仿佛生馬的是他!
蘇伍娘也趕過來給王守仁擦了擦額頭的汗:“嘿,你還真有兩下子!無師自通啊!”
王守仁爬起來,心有餘悸地對蘇伍娘說道:“多虧了一部爛的不能再爛的電影!今天竟然能碰上用場了!”
那匹小馬沐浴在母馬和眾人柔和的目光中,安詳地曬著太陽,吃完乳汁,就跟著母馬到草原上跑了起來。
老堡主湊到王守仁身邊說道:“新堡主果然是養馬的好手!”
“新堡主?”王守仁指著自己問道。
蘇伍娘和李夢陽一聽王守仁成了堡主,笑得直不起腰來!
“是啊,這是楊都禦使的吩咐,我老了,跑不動了,連喂個飼料都不利索了!家裏老伴又得了病,隻好回家伺候老伴了!”
“你們笑什麽笑!堡主有什麽不好的?大小也是個主!”王守仁指著他們三個說,隨後看則會老堡主問道:“老人家,這一百匹馬不都是退役的老馬嗎?怎麽還會有母馬繁殖呢?”
老堡主搖搖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按道理這匹馬已經25歲,相當於人有七八十了,絕對沒有配種的說法了,但這匹馬自小就與眾馬不同!”
“怎麽個不同法?”王守仁問。
老堡主意味深長地說:“這匹馬說來話長了,憲宗在位時,有人跋山涉水去羅刹國求馬,又千裏迢迢帶回來這匹馬,獻給憲宗皇帝,憲宗看到這匹馬形體結實緊湊,外貌俊美,胸廓深長,肌肉發達,背腰平直,四肢強健,關節明顯,比起那些蒙古馬來簡直是鶴立雞群,因此頗為喜歡,奉為第一坐騎。這匹馬也有靈性,除了憲宗,沒有一個人能騎,萬皇後聽說了,不服氣——連皇上都對她服服帖帖還不能馴服一匹馬?可偏偏邪了門了,這匹馬一看到萬皇後就豎起前蹄亂踢,不用說騎了,萬皇後根本都進不了它的身。一氣之下,萬皇後就把它發配到這西北來,作為戰馬使用。說來也怪,這匹馬自從來到中原,就沒有配過一次種,反而二十五歲高齡了,產出一匹小馬來!”
王守仁看著草原上自由自在奔跑的小馬,它步法伸暢、運步輕快,於是暗暗稱讚:“果然是一匹繼承了優良基因的好馬!”,他大聲說道:“我一定要把它訓練成一等一的戰馬!”
“老人家,這馬一共多少匹?”王守仁問。
“總共九十九匹,加上剛出生的小馬,一共一百匹!”
“好吧,老人家,這一百匹馬就交給我了,你回家照顧老伴去吧!”
“哎,好!”
老人滿意地走了,這廣闊的草原成了他們四個人的世界。
放眼望去,鋪天蓋地的草原,起伏在群山之間。
那種草原的綠色才是真正的綠色,那是肥美的大地和豐富的水分滋養出來的綠色!
草原上開著黃豔豔的蒲公英花,黃得那麽耀眼,零星地灑落在草叢間,有密集成叢,有的三五成簇,有的則孤單地站在那邊,微微地招手,每一朵花都是完美的生命,都是大自然隨意而精細的手筆。
王守仁不由得感歎:“在這裏,任何生命都享受著同等的尊嚴!”
由於剛起過晨霧,草原上濕漉漉的,仿佛是一張能擰出水來的畫毯,錯落有致地散布著低窪的濕地,很多馬都在就地飲水。
草原是靜謐美麗的,馬群並不會打破這樣的靜謐,反而是這副畫不可缺少的部分。
每個人的眼角都堆著喜悅望著這廣闊的草原,王守仁說:“在這裏我真想做一隻悠閑覓食的牛馬,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自由遊弋在草原上。”
蘇伍娘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指著遠方的馬群說道:“你是不是也想這樣,一隻公馬後麵跟著若幹頭母馬?”
“你……”王守仁剛要回擊過去,忽然什麽也不說了,徑直躺下去,看著天上的雲。
草原的雲顯得很近,但是迤邐莫測的;古代的天藍起來的時候真的藍得可愛,他第一次見到這樣魔幻的天空。根據雲層厚度不同,一片天是晴朗的,一片天是陰霾的,一片天甚至飄起小雨,陽光通過雲的縫隙照到草原上,甚至能看到光束的痕跡,草原的顏色也隨著陽光的痕跡變得明明暗暗不一,格外美麗。
四個人並排著躺在草原上,不知道誰的肚子咕嚕嚕直叫,王守仁問:“是誰?”
李夢陽不好意思地答道:“美景當前,說自己餓,是不是件很沒麵子的事?”
高大全嘿嘿一聲:“你能拿麵子當餅吃?我回堡裏看看有沒有吃的!”,高大全爬起來往堡的方向走去。
“我看我們得開一片莊園,養幾隻雞,種幾畦菜!”蘇伍娘提議道。
李夢陽馬上說:“嗯,這個建議不錯,你看到處是馬糞——天然的肥料!”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忽然發現王守仁躺在那裏沉默不語,於是異口同聲問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京城會不會也像我們這裏一般,如此安寧!”王守仁眼睛盯著頭頂上空變幻莫測的雲,徐徐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