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激動人心的一夜——至少對蘇伍娘來說是!

她看了看其他三個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留出唯一的空床給自己,而自己卻是唯一不眠的人。

“楊都禦使會憑一封信就派兵嗎?”蘇伍娘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考慮的都是這個問題。不過,她並不感覺多麽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在她看來,跟王守仁在一起,無論做什麽都是那麽有意義!她回顧起他們剛認識的那一刻,到現在一切曆曆在目……

她輕輕地起床,給三個人挨個披了件衣服,衣服不夠的就披上毯子。

“伍娘,你怎麽還沒睡?”王守仁在伍娘給他披衣服的時候醒過來。

“嗯,睡不著!”蘇伍娘輕聲道。

“來,我陪你坐回!我們先把這兩個移到床上,讓他們睡吧!”王守仁朝蘇伍娘努了努嘴。

“好!”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夢陽和高大全一聽有床睡,就直奔過去了!

“你可不可以握一下我的手,我還是很緊張!”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到頭來這麽膽小!”

王守仁伸過手去,輕輕握住蘇伍娘的手——她的纖纖玉手滑滑的,涼涼的!

蘇伍娘說:“都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你摸了我的手,是不是等於摸了我的臉?!”

這是一個漫不經心的玩笑,由漫不經心的蘇伍娘說出來,王守仁隻好漫不經心地去理解,他說:“隨你怎麽說,隻要你不再緊張就好!不知道都禦使的兵是否已經在路上了!”

“你也在擔心都禦使是否出兵?”

“不,我不擔心是否出兵的問題,我隻擔心時間是否趕巧——如果他們趕到時正好是我們交易當中最好不過了,如果他們來晚了,我們的茶葉問題一旦被拆穿,他們就會狗急跳牆,我們也就危險了!”王守仁一聲歎息:“所以明早,我想一個人去!”

“這怎麽行,你一個人去,他們會懷疑的!再說了,我們四個人哪一個比你更怕事?”蘇伍娘嗔怒道。

“你啊,看你怕成這樣!”

“我才不是害怕,我隻是好久沒有被人拉著手的感覺了!揩你點油而已!”

“你在二十一世紀時有沒有男朋友?”

“有是有,我們都是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都沒有什麽門路,隻好做替身,不過他比我要走運得多,碰上一個賞識他的女導演,後來他經不住誘惑,跟那位女導演走到了一起——再後來發生的事如出一轍,說他是被包養也好,憑實力也罷,總之他比我走運!”

“難道你有被包養的機會,也會這樣做?”

“當然不會!所以,我就一直做我的替身!直到出了事故……”

王守仁心裏湧起莫名的酸澀,他輕輕攬過蘇伍娘的腰,說道:“可以借給你肩膀,讓你靠一下,免費的!”

蘇伍娘乖乖地靠了過去,順勢一把抱住了他:“能沉溺在你的懷抱裏,真是一件幸福的事,難怪有那麽多女人離不開你!”

王守仁淒楚地笑一笑:“現在沒有誰離不開我,賈寶玉說:‘各人有各人的眼淚’,她們恐怕根本都不記得我了!不過,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因為我根本不配擁有她們的愛!到現在,我仍然一事無成,談何兒女情長?!我又能給她們什麽?!”

蘇伍娘歎了口氣,故作輕鬆:“唉,她們之中卻不包括我!我是高興呢,還是難過呢?”

“高興,當然是高興啊,應該舉杯慶賀!”

“言不由衷!”

……

一縷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蘇伍娘睜開眼睛,被陽光照得耀眼,她輕輕伸了個懶腰,“啊……好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愛死春天的早晨了!”

“謔,一大早就發感慨啊!”王守仁被她吵起來。

“咚咚……各位客官,早餐準備好了,請各位客官趁熱吃!”店家在門外喊道。

“知道了,端進來吧,讓店小二打一盆水來!哦,對了,隔壁的包爾隻斤起來了沒?”王守仁問道。

“回客官,他一早就起來了,現在早餐都用完了,正在等四位呢!”

“哦,那那位王公子呢?”王守仁又問道。

“王公子是當地人,過來客棧還要一兩個時辰。”

“好的,知道了!”

四個人急匆匆吃完早飯,就去見了包爾隻斤。

包爾隻斤帶他們來到客棧的馬廄,指著幾匹馬說道:“你看我們的馬,一等一的馬種,你看這牙口,這皮毛,沒得挑!”

李夢陽問:“什麽價錢啊?”

包爾隻斤說:“上等茶六十斤,中等茶九十斤,下等茶一百二十斤!”

蘇伍娘道:“你這馬也太貴了點!我們從二道販子那裏都能拿到同樣的馬,同樣的價!”

包爾隻斤抿著嘴,搖著頭說:“口說無憑,你說多少就多少?我們這馬一口價,不講價!”

王守仁笑了笑:“如果真不講價,你就不會貨比三家了!實話告訴你,我們可不僅僅要你這幾匹,這點數量,我還不感興趣呢,不賣拉倒,我們走!”

包爾隻斤趕忙攔住王守仁說道:“哎……你急什麽,誰說我就這幾匹馬?我就等著你說這句話呢,你們跟我來!”說著他扒開馬廄地上的草,露出一塊活動的木板——這是地窖的入口!四個人跟著包爾隻斤下去——好家夥,這地下馬廄四通八達,而且密道都有通風口采光口,冬暖夏涼,不用說馬住在裏麵,就是人住在裏麵都覺得舒坦!

王守仁大叫:“好!正合我意!我們到地麵去談!”

剛一上來,包爾隻斤就急切地問道:“這馬也看了,能否讓我看一眼你們的茶葉?也好根據你們的茶葉單獨估價,你看如何?”

“好,我們去客棧邊喝茶邊聊!”王守仁說道。

“好,請!”

又坐到昨晚吃飯的桌子上,王守仁讓店家沏了壺茶,並不急著拿茶葉出來,這下包爾隻斤就坐不住了,他欠了屁股問道:“我說你的茶葉呢?”

蘇伍娘把茶葉交給包爾隻斤,說道:“喏,你要的茶葉!”——不是蘇伍娘不肯拿出來,是實在拿不出手!

包爾隻斤急匆匆地從裏麵掰開一小片,放到嘴裏嚼了起來,接著他“呸”一聲就吐了出來,說道:“你們這群騙子,就這樣的茶葉,喂豬都不行!”。

王守仁實在忍不住了,因為這個客棧的角落一直默不作聲地坐著一個人,雖然王守仁和他素不相識,但他通過這“傳奇”的相貌判定,他肯定是楊一清。堂堂都禦使被罵作豬都不如,不知道心裏作何感想!

為了保險起見,王守仁對了句暗號:“十日陰無一日晴”!

那人說:“滿門苔色斷人行”!

好了,有底了,王守仁終於露出輕鬆的表情,與此同時他給了高大全一個眼色,高大全立即拿刀抵住呆若木雞的包爾隻斤。

包爾隻斤這才反應過來,他喊道:“你們想幹什麽?!”

王守仁嗬斥道:“別動,你要乖乖配合我們,否則我要了你的狗命!你給我坐好!”

“你們要我幹什麽?”

“陪我們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