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掩門出去後,王守仁立即提筆飛書,轉眼間一頁紙已經寫完,他吩咐高大全把門閂插好,然後對著袖子說了句:“月月,出來吧!”

看著這一幕,高大全目瞪口呆,自從遇到王守仁他就習慣了在不明白的情況下,默默看著他,等待事情的發展,一旦事情有了結果,他會明白的——他堅信這一點;李夢陽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王守仁有萬分緊急的安排——一定是要親入虎穴;唯一完全了解的就是蘇伍娘了,她知道王守仁喚出月月必定是給楊都禦使飛信過去——看來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就要開始了!

當月月出現在屋子裏的時候,高大全和李夢陽都驚呆了,他倆互相看了一眼,對彼此做了同樣的動作——掐胳膊!

李夢陽問高大全:“疼嗎?”

高大全點點頭,又問:“你疼嗎?”

李夢陽也點點頭,正要張嘴大喊:“啊……”被蘇伍娘把嘴捂上了,“你別吱聲,等伯安把事情安排完再慢慢跟你們解釋!”

王守仁把剛寫完的那封信,連同李東陽給楊一清的那封,一起遞給月月,吩咐道:“月月,這一切就靠你了,我們四個人肯定被盯上了,出不去了,所以隻能讓你冒險一次!你把這兩封信帶給楊都禦使,並且想辦法讓他能看到這信,天亮之前,一定趕回來!哦,還有就是你回來前,從楊都禦使的府上盜一盒茶葉來,我有用處!”

月月以清脆的聲音答道:“放心吧主人!交給我了!”

王守仁鄭重其事地向她點點頭:“今晚沒有月亮,你注意觀察有沒有人看到你,別暴露了行蹤,即便是對楊一清,也不能讓他發現你,切記!”

“是,主人!月月保證完成任務!”月月說完,一溜煙消失了。

蘇伍娘已經開始把月月的來曆講給李夢陽和高大全聽——一路走來,王守仁對李夢陽已經親如兄弟,彼此完全相信對方的人品,所以這個屋子裏的四個人,都是自己人,這就是王守仁肯讓月月現身的原因。

不過,蘇伍娘並沒有把王守仁後世的事情說出來,而僅僅說月月是一位高僧賜予王守仁的神物,因為他們倆一時還無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說多了隻能引起“消化不良”!

王守仁見蘇伍娘的科普工作已經做完了,就招呼他們過來,把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作了詳細的安排……隨後,王守仁令高大全把門閂打開。

剛布置好一切,門就“吱呀”被打開了,店家帶進一個蒙古人來:“幾位客官久等了,這位是蒙古來的包爾隻斤,你們聊……”說著店家就出去把門關上了。

蘇伍娘趕緊給這位蒙古兄弟倒茶,並笑著說道:“一包紙巾兄弟,請喝茶!”

包爾隻斤看著蘇伍娘一愣,竟然連名字都叫錯,太不把自己當盤菜了,於是糾正道:“我是包爾隻斤,不是一包紙巾!”

蘇伍娘趕忙道歉:“包爾隻斤兄弟請見諒!請喝茶!”

包爾隻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迅速搜羅著這四個人中管事的,最後他看著王守仁問道:“你們茶馬司可曾打點過啊?”

王守仁鎮定自若:“這個你放心,沒有金剛鑽,誰攬瓷器活啊!”

“你們可有交易金牌?”包爾隻斤又問道。

“有金牌我還找你幹什麽!”王守仁不屑地說道。

“這可不一定,今晚約談的王老板就是為公家辦事的,隻是一半給公家,一半給自己,這油水捎帶著就撈了!”包爾隻斤說道。

“還有這事?”李夢陽裝作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包爾隻斤說得也更來勁了:“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嗎——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比如說這最近的馬瘟,布政使已經上疏皇上了,把皇上都給蒙了!”

高大全不解地問:“這馬瘟,有何文章可做?”

王守仁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馬瘟一出現,朝廷就不會緊催陝西的地方官上交馬匹,而這些馬匹趁機流入了黑市!幕後操縱者攫取的就是巨額利潤!”王守仁氣得站起來踱來踱去,“這陝西布政使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玩忽職守!更甚者,就是官商勾結!”——不過最後一句話到嘴邊,他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很清楚對麵坐著的是什麽人!

王守仁話題一轉:“那借這個馬瘟事件,最近的交易是不是更加頻繁?”

包爾隻斤以商人慣有的敏感,隱約覺得王守仁關心的太多,於是狐疑地看著他說:“你問這個幹嗎?”

“哦,實不相瞞,我們的本家手裏不缺這個……江南大大小小的茶園都有本家的注資,你有多少馬匹,或者說你認識的人有多少馬匹,我們來者不拒!”

“好!這話我愛聽!你放心,我們的馬匹可都是上等的軍用馬匹,牙口整齊,毛色油量,保準你們喜歡……不知現在能否看一下你們茶葉的成色?”

“明兒一大早吧,我們一手驗馬,一手驗茶,你這不是也沒帶馬來嗎?再說了,茶葉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在這燈光底下,你能看出什麽成色來啊?”王守仁宛如一個老道的商人。

“那好,明天一大早我們再談!”包爾隻斤起身告辭。

王守仁趕忙道:“包爾隻斤兄,等一下,我還有事要問——那位王兄弟,要你多少馬匹啊?”

包爾隻斤跟中原人打交道久了,早就磨得蹭亮,他答非所問:“這……這樣吧,明天我們先看茶馬再說……你們兩家哪家價格合適,再談別的!我告辭了!”

“慢走!”王守仁拱手作揖。

隨後,王守仁命高大全把門閂插上。

高大全不解得問:“那……月月姑娘不是還沒回來嗎?”

“誰說的,我在這兒呢!來去一溜煙,說的就是我月月!”她格格笑著說:“主人,楊都禦使已經看了信了,害得我往他的書房扔了好幾塊石頭,他才看到了窗欞上夾著的信。還有,這是你要的茶葉!”

王守仁接過月月遞過來的茶葉,交給蘇伍娘說道:“伍娘,你這個準客棧老板,應該對茶葉頗有研究吧,你來看看這茶葉的成色如何?”

蘇伍娘欣然受命,一把接過茶葉,大有表現一番的氣勢!

她拿起一壺熱水,放了少許茶葉,倒入水壺中,邊做邊解釋:“這人有案底,茶葉也有葉底。葉底呢就是用沸水衝泡過的茶葉,可以說一葉知秋,能以看出鮮葉原料和采製加工的情況——葉底的好壞,主要從嫩度、勻度、色澤這三個方麵觀察,你們來看,現在我把葉底撈出來放在盤子裏……一般葉底以細嫩、芽多、質柔、肥厚、勻齊、芽葉完整的為上等茶葉;粗老、多梗、堅硬、瘦薄、混雜、碎多為下等茶。”

高大全急了:“哎呀,我說蘇姑娘,你直接說我們這份茶葉到底是什麽觀察結果!”

蘇伍娘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很明顯——粗老、多梗、堅硬、瘦薄、混雜、碎多!”

“唉!”三個人齊聲歎息道。

“你說堂堂一個都禦使竟然喝這種茶?!”蘇伍娘也不解地問。

“是啊!這近水樓台先得月——守著茶馬市場,還討不到一壺好茶,真是匪夷所思!”李夢陽從來不忘給蘇伍娘捧場,這倆人一唱一和已經演繹地爐火純青。

“這不正是我大明百姓之福嗎?!正是這一盒茶葉,讓我心裏反而更有底了!如果是上等的普洱茶,我倒有些心虛,他到底是損公肥私,還是假公濟私!現在放心了,楊都禦使絕對是愛民如子的好官!明早都禦使必然出兵,就看我們四個如何表現了!”王守仁神采奕奕,宛如即將上戰場的將軍。

蘇伍娘皺著眉頭,若有所思:“你說,他們會上當嗎?”

“會的!他們隻要發現我們並沒有人走出客棧,就會相信我們真是茶販子!他們必定已經在周圍安排了人盯著我們——即便我們不是茶販子,不走出客棧,也對他們沒有威脅!”王守仁分析給他們聽。

“這全是月月的功勞!”說到這裏,王守仁轉身看月月,他頓時大驚失色:“月月,你怎麽了?你的胳膊……怎麽會這個樣子?!”王守仁發現月月正在包紮自己的胳膊,他十分緊張地撫著月月的肩膀問:“疼嗎?我還從未見你受傷過!到底怎麽回事?”

“主人,放心吧,我沒事!在離開都禦使府上的時候,我被守門的士兵用箭射中,所以……”

“哎,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告訴我怎樣能讓你恢複?是不是很疼?我該怎麽辦?”

“主人,我真的沒事,你看我已經包紮好了,等我變回一塊玉,你隻要小心把我包起來就行!等我們都安全了,你就可以給我療傷了?“

“療傷?”

“嗯,我是千年月光,自然要用月光來療傷啊!你隻要在月夜把我放在河流中,一邊沐浴著水流,一邊沐浴著月光,月色好的話,一個月夜就可以恢複!”

“你真的能恢複?”王守仁關切的問。

“嗯!”月月點點頭。

“太好了!否則,我就斷一根胳膊來償還你!”王守仁說這話倒是真心實意,沒了月月,他舉步維艱,更重要的是,月月陪伴了他將近二十年,他早已把她當做親人,盡管她不食人間煙火。

“我不吃肉的!你是知道的!”月月的一本正經,反而逗得大家哄笑。

“切,有人想當楊過而已!”蘇伍娘嗤之以鼻。

“楊過是誰?”李夢陽問道。

“哦,你不認識,楊過隻是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