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劉瑾利用武宗好玩好樂的特點,日進新奇的玩意,使武宗荒廢了朝政,趁機掌握了軍機大權,鏟除異己。劉瑾得勢後,加緊培植羽翼。他假傳聖旨,讓自己的私黨劉宇、曹元等入內閣,把持了內閣大權。然後,他又令內閣下剌令,使宦官能幹預地方的民政事務。至此,劉瑾獨攬了大權,加緊排除異己。楊一清在修築邊牆的時候就曾遭他陷害,並被加以貪汙邊費的罪名送入了大牢。後來在李東陽等的營救下才得以獲釋。

這件事過後,楊一清決定鏟除劉瑾。他留心觀察,發現宦官張永與劉瑾有矛盾。於是他有意接近張永,這時,安化王朱寘鐇造反,楊一清受命前往平叛,張永擔任監軍。楊一清對張永說,朱寘鐇不難平定,隻是內變不可測,令人憂慮。張永問內變是什麽,楊一清在張永手上寫了一個“瑾”字。張永為難地說:“劉瑾勢力大,耳目眾多。”楊一清說:“你也是皇上信賴的人,你可趁向皇上報捷的機會,揭露劉瑾的種種惡性,並說天下人怨恨劉瑾已久,再不鏟除恐怕會生不測,皇上一定會聽從你的話誅殺劉瑾,劉瑾一除,你就會更加受到重用,且留名後世。”張永問:“萬一事情辦不成該怎麽辦?”楊一清說:“你去說一定能行,如果皇上不信,你就跪地請死,並剖心證明你說的不是假話,皇上一定會被你打動,你得到聖旨後就立刻行事,不要拖延。”張永聽完楊一清的剖析,終於決心依計行事,誅殺了劉瑾。楊一清亦因此就任吏部尚書。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結連大盜作叛。這寘是太祖高皇帝的第十五皇子名的曾孫,

老安化王秩炵的嫡孫。秩炵的兒子青年夭折,由寘襲爵。那時寧夏地方,有個著名的風鑒家殷五的,相人頗有奇驗。他說寘的相貌有帝王的福分,如須長到腹,便是登極的預兆。其實殷五是個江湖術士,不過阿諛寘,借此賺些錢罷了。他私下對人講寘乃是蝦蟆相,雖然大貴,但不可生須(蟾有須,必受人刮酥)。如有一有須兒,必至過鐵(殺頭也)。須如過腹,那時死期到了。但當了麵,反譽寘有五九之分。

寘信以為真話,暗裏賄通了指揮丁廣、千戶何錦、大盜楊六楊七等,都結為死黨,準備乘機起事。到了正德的五年上,寘真個須長及腹,不覺想起相士殷五的話,便拜殷五為軍師,丁廣為都督,何錦為總兵官,楊七楊六各授為都指揮,總兵周昂為大將軍,連夜興兵起事。寘將曆年所積的軍器搬出來充了軍用,藩庫做了糧餉,殺了巡撫安帷學、大理卿督糧漕官周東、總兵薑漢、督理太監鄧廣等,占據寧夏諸城,聲勢浩大。

正德帝得陝西將軍呂良弼的飛奏,忙召群臣會議,令成國公朱剛往征,竟至全軍覆沒,關中大震。正德帝看了雪片般的章奏,也覺得有點著慌了。吏部主事楊廷和主張前都禦史楊一清複職,令統師平亂。正德帝準了,擢楊一清為右都禦史兼提督軍務,按照明代規定,但凡軍隊出征必須有一個監軍,而這次擔任監軍的人叫做張永。以太監張永為監軍,即日出師。

張永成為了楊一清的監軍,對此,很多人一直有個疑問--這個天才的主意到底是誰提出來的?張永,保定人,原先是"八虎"之一,此人脾氣暴躁,而且專橫跋扈,有時候比劉瑾還要囂張。但張永還是比較有良心的,他覺得劉瑾幹的事情太過分了,經常會提出反對意見。對於這種非我族類,劉瑾自然是不會放過的,他決定安排張永去南京養老。可惜這事幹得不利落,被張永知道了劉瑾將在這對黃金搭檔的幫助下一步步走向黃泉之路。

楊一清奉了上諭,便點起大軍十萬,偕同張永飛奔陝西。楊一清,是文武

俱備的,到了陝地,第一陣把丁廣、周昂等殺得大敗。接連幾戰,斬了何錦等,生擒了安化王寘。那個狗頭軍師殷五見勢不好,已一溜煙走得無影無蹤了。捷報到了京師,正德帝大喜。授楊一清為陝甘總督,坐鎮邊地待命。張永統了大軍,押同叛藩寘班師回京。張永臨行的時候,楊一清設筵相送。張永在席上講起劉瑾怎樣的專橫,怎樣的攬權,言辭很是憤憤。張永當初與劉瑾同黨,本是八虎之一。這時因暗中大家奪權,怨仇結得很深。楊一清見張永確是真情,囑他進京後伺隙除去劉瑾。

張永統兵還都,在獻俘虜的當兒,把劉瑾不法的事,密稟正德帝。錢寧在旁也慫恿了幾句。正德帝便下手諭,當夜逮係劉瑾。從他的家中抄出金珠寶物、銀錢糧糈、器械軍服等不計其數。正德帝聞奏大怒。立命將劉瑾,並羽黨張彩、焦芳、劉宇及家族三十餘人一並棄市。

這年年底,一道吏部的公文下到貴州,擢王守仁為江西吉安府廬陵縣知縣。

這是怎麽回事,莫非劉瑾這個死太監良心發現,洗心革麵了?

寫在紙上的曆史總是寄托著文人幼稚的想法,並不可靠。

真實的曆史是,王守仁貶謫龍場這段時間,沒少寄詩給京城的故交,喬宇和儲瓘。

詩,可以用來抒情,也可以用來自救。

喬宇是在任的戶部侍郎,儲罐是退休的戶部侍郎、理學大師。

雖然湛若水和王守仁的關係更近,但作為一名翰林院編修,學問是有的,權力是沒有的。

而兩位戶部侍郎官雖不小(從二品),但離權力中樞尚有一截距離。不過放心,王守仁和一個重量級人物很熟,那時就是吏部尚書楊一清。

楊一清和劉健、謝遷一幹老憤青不同,和李東陽倒是有某些共性。

幼稚的理想主義者為了理想去送死,成熟的理想主義者為了理想而隱忍。

同為劉瑾犯罪集團把持朝政期間的“超級忍者”,李東陽選擇的是守勢,保護了一批老幹部小幹部,使之免受死太監的打擊。而楊一清選擇的是攻勢,他認準時機,果斷出擊,並且一擊斃命,徹底扭轉了朝局。

而此刻,他扭轉了王守仁的人生。

這一刻來的還是太過突然,王守仁曆經生死,雖已悟道,卻也不勝唏噓。

西辭了讓他痛苦,讓他憤怒,讓他潛思,讓他頓悟,讓他百感交集的龍場,王守仁乘坐輕舟,伴著兩岸歡快的猿聲,順舸而東。

武俠小說裏,習武者打通任督二脈便可天下無敵。而此刻,悟道之後的王守仁脫胎換骨,再沒有任何艱難險阻能難倒他、擊敗他,因為他的心如同一個具有靈魂的不倒翁,可以隨著外力的作用左搖右晃,卻終究無法使之偏離最初的位置。

於是,江湖中開始流傳一句暗語:不要去惹王守仁。

船行至湖南辰州,幾個以前書院裏湖廣籍的學生,由冀元亨帶隊,前來迎接老師。

冀元亨,王守仁一生的隱痛。此刻暫且不表。

學生們跟著老師,繼續前行,來到煙波浩淼的洞庭湖。

這是屈原跳水的地方,賈誼流放的地方,總之,這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然而此刻,王守仁想到的卻是範仲淹,是《嶽陽樓記》,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他的主題始終是入世的,他早已用出世之道,修成了無往不利的入世之術。

王守仁屹立船頭,望著流水,凝神細思。

冀元亨走出船艙,向老師請教“心即理”。

王守仁笑而不答,喚書童取來一本《戰國策》,翻開第一頁。

是一張戰國時期的詳細地圖。

王守仁將地圖扯了下來,並將它撕成一張一張的紙片,遞給冀元亨,讓他重新拚好。

冀元亨不明就裏,接過紙片,開始玩拚圖遊戲。

不是那麽好拚的。這是一張戰國初年的地圖,囊括的國家如下:秦、魏、韓、燕、趙、齊、楚、東周、宋、衛、中山、魯、滕、鄒,還有一眾少數民族小國分布四周,拚吧。

冀元亨搜腸刮肚,動用一切知識,也隻能將戰國七雄和幾個大國的位置關係理順、擺好,卻整死拚不出來地圖,隻好無奈地望著王守仁。

王守仁笑了笑,讓他將紙片交給書童。

冀元亨依他所言,卻很不以為然:我都拚不出來,區區書童如何能夠?

但見書童不去思索各國的位置關係,隻將紙片翻了過來,笑著對冀元亨道:“冀先生,這地圖背麵是劉向(《戰國策》編纂者)的畫像,你將畫像拚成,地圖自然就拚好了。”

冀元亨恍然大悟:假如一個人對了,他的世界也就肯定對了,何需向外界去求?

一行人連日趕路,終於到了江西吉安。

這是個詭異的地方。

作為江西版的名人製造基地,這個賽區曾成功推出過歐陽修、文天祥、解縉、楊士奇等眾多牛人。

由於文化過於發達,民風好訟,曆任的地方官開始抓狂了。

有多好訟呢?這麽說吧,當年沒有電視,沒有網絡,娛樂活動比較匱乏,稍窮點的晚上連燈都點不起,總不能太陽一落山就讓人呆在家裏製造人類吧?於是,精力旺盛的老百姓就開始告狀。

古代告狀程序比較簡單,基本不用成本,加之吉安地區人文薈萃,屁大點事狀子能寫幾千字,上追堯舜,下接孔孟,好像知縣不向著他判就成了人民公敵,千古罪人,搞得地方官不勝其煩。

之前有個叫許聰的吉安知府,上書朝廷說,這個地方的老百姓不喜歡種地,就喜歡告狀和互相爭鬥。目前,我每天要接到八九百起訴訟,告到省裏的更是達三四千起。倒是逮捕了一些屢次生事的,但這些人呆在獄中居然很享受,占著不走,趕都趕不動。

苦不堪言的許聰要求朝廷給他“便宜行事”的權力,效法一下漢朝的酷吏,整治民風。可這位許知府沒“酷”多久,就讓越級上訪,告到京城的當地鄉紳給告倒了,下獄論罪。

可惜當年沒有城管,不然許聰也不用那麽費勁八百了,隻需上書江西布政使,寫上“與我三千城管,我能治理吉安”就行了。

吉安府是一塊燙手的山芋,王守仁赴任的廬陵縣更是山芋中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