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就當亭子內的氣氛快要凝固的時候,陳俊陰沉著臉,說道:“你今日邀我前來,不會就單單隻是為了跟我喝酒、辨明誰是忠義吧?不要再說廢話了,說出你的目的!”
段虎彎腰將鍋子裏最後一勺酒舀起,一飲而盡後,淡然的說道:“什麽條件你才會放了武安城裏的人?”
“很簡單,送我們渡江,讓我們和揚州的禦天公主匯合!”陳俊漫天要價道。
“這不可能!”段虎絲毫沒有考慮一下的意思,站起身子來,直接說出底線道:“你入武安城之後招募的人可以離開,但是隨你偷襲武安的人馬和你都必須留下!”
“不行!”陳俊還未開口,一直侍立在他身後的陳浩卻站出來說道:“大將軍絕不能留下!”
“哼!什麽時候陳家軍由小孩子做主了?”段虎冷冷的看了看陳浩一眼,然後不容反對的朝陳俊說道:“你們從雍州出發,這一路上屠殺了我二十四個村子,村中男女老幼總共九萬七千三百四十九人,這些全部都是從江南投靠過來的無辜老百姓,他們既然投靠到我段虎麾下,我段虎就要保他們的周全,如今他們慘死在你們手裏,這筆血債就由我來替他們討還。明日辰時,我會讓甘池將運兵船停靠在龍泊灣的碼頭上,將你的人送過江,如果到時候碼頭上沒有你的人,那我就當做談判失敗,立刻攻城,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說完,不再理會雙眉緊鎖的陳俊,轉身便準備離開。
“慢著!”小將陳浩忽然抽出腰刀架在了站在一旁綁縛雙手的張詡脖子上。說道:“段虎,難道你就不顧你親人的命嗎?”
段虎聞聲停了下來,但並沒有回頭,冷冷的問道:“小詡,你怕死嗎?”
一直因為自己被俘而深感羞愧地張詡抬起頭,神色堅定的說道:“不怕!”
聽後段虎不再理會陳浩,邁開大步,領著稱心朝中軍大營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唉!”陳浩見自己的舉動不但沒有起到奪人勢氣的作用。反而令到對方勢氣大漲,深感懊惱,忍不住將刀狠狠的劈砍在一旁的亭柱上,然後朝沉默不語的陳俊急聲道:“大將軍。你千萬不能答應段虎的要求啊!要是陳家軍沒有了你,那我們……”
“即便沒有了我。你們依然還是陳家軍地戰士。”陳俊抬手打斷了陳浩地話,起身走到張詡麵前。伸手抓住捆綁張詡的牛筋,輕鬆一擰,便將其擰斷,然後朝著一臉不解的張詡說道:“張小將軍得罪了!原本拉你過來是想要依靠你和段虎的關係,令他為親情所困,答應我地要求。不過我好像弄巧成拙了,反而把他逼到了絕境,讓他下定了決心,看來我始終都還是把他當做了當年的那個段虎。唉!看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說著歎了口氣,又朝張詡道:“張小將軍,你走吧!”
聽到陳俊地話,陳浩愣住了,張詡也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著陳俊,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陳將軍是準備放了我!”
陳俊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段虎已經開出了條件,這時候放你,或者明天放你都是一樣地,段虎不是那種過河拆橋、背棄諾言的人。”跟著又指著陳浩說道:“等張小將軍回到漢軍軍營後,麻煩你告訴段虎,我這遠方侄兒陳浩雖然也參予了偷襲武安一事,但一路上卻沒有沾過半點無辜百姓的鮮血,還望明日能夠放他一馬,讓其渡江。”
“我願同大將軍一起赴死,還請大將軍收回成命!”陳浩聽後立刻下跪道。
“閉嘴!這裏哪裏輪到你說話!”陳俊略微惱怒的瞪了陳浩一眼,然後朝張詡抱了抱拳頭,說道:“此事就有勞張小將軍了!”
張詡並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回禮道:“我會把此事告知王爺,但王爺是否應允就非在下所能知道的了!”
說完,他便不做停留,轉身順著段虎還未消失的腳印,追了上去。
在武安城外的大營之內,諸將皆侍立兩旁,安坐在椅子上的段虎對於陳俊會提前釋放張詡一事並未感到太大的意外,聽完陳俊要張詡帶過來的話和城內俘虜的近況後,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張詡下去好生休息,明日參加對陳俊的一戰。
“看來陳俊是想要給自己留下一個傳人!”張詡離開後,因為風吹雨打而一臉黝黑的甘池直言道:“末將認為應斬草除根,以免那人成為第二個陳俊。”
甘池的話音一落,不少將領紛紛表示讚同,特別是一部分曾經與陳俊有過交手經驗的將領更是覺得不應該給陳俊留下任何傳人的機會。
“甘都督好像忘了!眼下我們還有不少人質在他們手裏,如果逼得他們玉石俱焚的話,這個責任誰來承擔!”一個截然相反的聲音忽然在一片附和聲中響起,隻見侍立在段虎身側的稱心冷冷的看著甘池,不屑的說道。
甘池雖然已經獨立出了呂梁的軍係,但是他畢竟是從呂梁手底下升上來的人,性格脾氣都和呂梁差不多,甚至對稱心等禦林甲士的厭惡一同呂梁如出一轍,同樣稱心也對之不滿,遇到打擊對方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為了大局著想,一點點的犧牲也是應該的!”甘池是個粗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絲毫沒有顧及後果。
“一點點的犧牲?”稱心立刻抓住了甘池的話柄,連消帶打道:“甘都督所謂的一點點犧牲,難道是指林氏一族的性命,還是是指武安城內的數十萬百姓?你別忘了,我漢軍軍中有不少的將領全都出自武安城,他們的家眷也在武安城內,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的家眷像是被當做棋子一樣犧牲了,不知會作何感想?又會如何看待王爺?我很懷疑甘都督出這樣的主意,根本是想要將王爺置於不仁不義之中,你這是何居心?”
甘池聽後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朝段虎跪拜道:“末將並無稱心將軍所說的那個意思,還望王爺明察!”
其餘諸將也站出來為甘池求情,一旁的賀軍也看不下去,站出來朝段虎行禮,道:“王爺,甘都督隻是為我漢國的大局著想,一時心直口快,並非有心,還望王爺能夠原諒他。”
一直沉默不語的段虎淡然一下,起身將甘池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忠心我很清楚,你的性格我也很清楚!
你一心為公,我又怎麽會責罰你呢?“說著又轉頭朝稱心看了過去,道:”你們之間的矛盾我很清楚,我也不合適攙合進去,畢竟無論我幫哪邊,對另一邊都不公平。你們私下裏相互爭鬥我不管,但是在公事上麵就千萬不要加入私心,明白嗎?“
“末將明白!”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真正明白才好!”段虎意味深長的說道:“做為公私不分的懲罰,驃騎將軍稱心罰奉三月,如有再犯,數量加倍!”
稱心不敢有異議,點頭道:“末將遵命!”
處理完軍中的不合,段虎步入正題道:“對於陳俊的要求,我準備答應。”說著抬手製止一旁正準備提出反對的將領說話,繼續道:“明日辰時之前,甘池你必須準備足夠的船隻送城內亂軍順江而下,跟揚州的禦天公主匯合,另外把我的王令交給趙炎,命他可以不計傷亡,在五天之內必須解決齊國在揚州的所有勢力。”
“末將這就去辦!”甘池出列朝段虎行禮後,躬身退下。
段虎接著說道:“明日一戰,對方必然已經心存死誌,戰鬥激烈與否可以想象,禦林甲士和獸騎兵負責剿滅對方殘軍,龍城鐵騎由張詡率領,等敵軍離城之後,取回城防。清掃城內殘餘亂軍,但不得驚擾百姓。”
“末將明白!”諸將皆行至中間,躬身行禮,齊聲道。
與此同時,在武安城內,陳俊將段虎提出的條件和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其麾下諸將全都為之嘩然,一些人甚至叫囂著。要把抓出一些人質來殺掉。以此對段虎施壓。反觀跟隨陳俊從揚州出發的那些死士將領們卻顯得異常平靜,對於他們來說,從出發的那天起就沒有想過活著離開江北,能夠跟陳俊一同赴死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榮耀。
“夠了!”陳俊用力一拍桌子。皺眉看了看周圍的手下,神色肅然道:“我心意已決。不用再議!”
一員將領站出來神情堅定地說道:“如果沒有了大將軍,那我們陳家軍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末將願意隨將軍赴死!”
“末將願意隨將軍赴死!”其餘將領也站出來一同道。
“住口!”陳俊陰沉著臉說道:“你們難道忘了我陳家軍的第一條戒律是什麽嗎?是世忠大秦。眼下大秦還在,即便沒有我陳俊,陳家軍依舊是大秦的軍隊,你們這樣將陳家軍當做私軍,難道是想要陷我於不忠不義嗎?”
“末將不敢!”見陳俊發火,諸將全都下跪道。
“你們起來吧!”陳俊歎了口氣,虛手抬了抬,示意眾人起來,然後吩咐道:“各部人馬今晚立刻收拾行裝,等明日辰時一到,便登船離開,路上不得惹事。留下來的人也整理好衣甲,把想要對親人說的話寫下來,由離開的人帶走。現在除了陳浩以外,其他人都退下準備去吧!”
說完,陳俊神色平靜的朝眾人揮揮手,諸將知道陳俊決定地事情就不會改變,也不再多說什麽,躬身退下準備明日地行裝。當諸將全都退下後,陳俊轉頭看了看依舊跪附在地的陳浩,神色變得祥和起來,上前將其扶起來,說道:“浩兒,你父母是我的表兄弟,雖為旁係在血緣上與我陳家本族並未有多少差別。你父母死得早,你很小的時候便住在陳府內,一直跟在我地身邊,雖然我們兩人名為叔侄,但卻情同父子。”
“俊叔!”陳浩意識到陳俊在交托後事,神色變得哀傷,眼中泛起了淚花,聲音也不禁哽咽道。
“你是我陳俊的繼承人,休要做這小女兒態!”陳俊伸手拍了怕陳浩地肩膀,轉身從一旁的包袱內取出兩本書,交給陳浩說道:“這兩本書是我畢生所學,一本是我陳家地家傳武學以及這些年來我從殺場上領悟到的招式和運力法門,雖然算不上什麽絕頂武學,但是隻要將其融會貫通,天下大可去得。另外一本是我的兵法,我陳家世代為將,所習兵法涵蓋甚廣,從步兵到騎兵,從守城到攻城,雖然用兵法門繁多,但卻從未將其編撰成冊,這幾日我趁著段虎還未來之前,將畢生所學兵法以及用兵心得寫了下來,編成了這本陳氏兵訣。雖然這本兵書無法和那些用兵大家的兵書相比,但也算是我留存於世的一個證明,希望你能夠將其學會,並發楊下去。”
“俊叔!”看著陳俊放在自己手中的兩本兵書,陳浩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雖然陳俊把自己親筆寫的這兩本書貶得一文不值,但他卻知道這兩本書可以說是無價之寶,任何一本流落出去,都會有人為之瘋狂。
“好生收起來,不要讓人看到!”陳俊又拍了怕侄兒的肩膀,然後神色肅然的說道:“等明日登船之後,你不要隨大隊前往揚州,立刻讓船靠岸,向西行走,進入吳哥國。”
“為什麽?”陳浩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叔叔問道。
陳俊臉色陰沉的說道:“畢竟人心隔肚皮,我不得不防,以免發生意外!”
“難道俊叔認為段虎會中途反悔?”陳浩神色一驚道。
陳俊搖了搖頭,說道:“段虎的為人我很清楚,他絕不是那種反複小人!比起段虎來,我更擔心隨你一同離開的那些將領,還有在揚州的禦天公主,畢竟你是我的繼承人,他們一定會大加利用你的身份,在瓊州和燕州挑起一些依舊忠心於我的人作亂,這絕非我所希望看到的。此外漢國一統天下已經是大勢所趨,無論是大秦還是南齊都隻有苟延殘喘的能力,絕對無法跟漢國相抗衡。我這一生已經把命賣給了大秦,我不希望我的繼承人也同我一樣,我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活下去,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浩兒明白!浩兒一定好好的活下去!”陳浩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哭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