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今天也沒有人來了。
不隻是今天，明天也不會有了吧。
囚牢都陷入了底下，地麵都升起了高樓。
是不會有人來了吧。
如果有人來了，哪怕不放我出去，陪我說說話，願意對我笑一下，我就幫他一個小忙吧。
01
我從不知道，原來“謝謝”這兩個字，也能讓人熱淚盈眶，我也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能有人將“謝謝”說得這樣動人。
明明眼底有淚光，嘴角卻偷偷地上揚了。
他站在我麵前，身後的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描黑。
我站在那影子中央，多麽幸運，這樣他就看不到我的表情了。
“走吧，我帶你去地麵。”我朝他伸出一隻手，他沒有遲疑地握著我的
手，我轉過身，拉著他踏上了第一層樓梯。
“隻要穿過這段黑暗，我們就能去地麵上了。”我說，“現在是晚上了，外麵應該沒有什麽人，這一帶很少有人來，所以應該不會有人看到你的樣子。”
“嗯。”他輕輕地答應了一聲，緩步跟在我身後。
不再隻是我一個人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跟在我的腳步聲後，讓這個黑暗的世界不再那麽孤單，這種感覺真好。
原本漫長的一段樓梯，因為千弦音就跟在我身後，似乎一下子變得很短，感覺沒有走多久，通往地麵的那扇門就近在眼前了。
“你等一下，我出去看看，沒有人我再喊你。”我開門之前，回頭對千弦音說了一聲。
“好。”他輕輕點了下頭。
我就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麵很安靜，柔白的燈光下，圖書管好似被遺忘在了時光的邊緣，靜得不可思議。
我再三確認過了，這周圍的確沒有人，這才轉身推開門，將千弦音從裏麵放了出來。
他身上的衣服，是過去的古人穿的那種錦袍，我覺得要帶他出去，首先要帶他換一身衣服。
而且他這個樣子，似乎也不能在學校裏閑逛，因為雖然晚上人很少，但
萬一有一兩個閑得無聊的到處溜達，看到了千弦音怎麽辦。好在千弦音外表看上去還隻是個少年，所以換一身衣服，就可以讓他假裝成我們學校的學生了。
這麽想著，我決定先把千弦音帶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於是二十分鍾後，原本在地下室裏的千弦音，出現在了我的寢室裏。
原諒我吧，除了我的寢室，我想不到其他更安全的地方了。
拜我半妖的身份所賜，我住的寢室小樓裏，就住了我一個人，其他房間裏的人都搬走了，因為他們都不屑和半妖同住。
我之前並沒有料到會帶千弦音回來，所以房間裏亂七八糟地放了一堆東西，我飛快地將一些不能讓千弦音看到的東西收到了箱子裏，然後才轉身對他說：“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找一套衣服。”
在我們學校，憑借學生卡可以直接去禮服部領取一套學生製服的。我把羅成渝喊了出來，跟他借了學生卡。
說起借卡，羅成渝當時十分困惑，他問我：“你要我的學生卡做什麽？”
“我想要一套男生製服，但是女生的學生卡隻能領女生的製服。”我沒有瞞著羅成渝，一是沒有必要，二是瞞不住。
因為領取製服的時候，需要刷一下學生卡，卡裏麵會有領取記錄。
“你要男生製服做什麽？”羅成渝不太明白我想做什麽，“難道你想穿
男生製服？”
“並不是，總之我有用處啦。”我沒有和他多做解釋，因為我有些趕時間。我還指望換好衣服，帶著千弦音去學校出海的遊輪上看一看呢。
不過好在羅成渝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說：“那好吧，學生卡你上課的時候帶給我吧。”
和羅成渝分開之後，我馬不停蹄地去了禮服部，好在禮服部晚上有人值班。
“一套男生製服，我幫朋友來取的。”我將羅成渝的學生卡遞了過去。
發放製服的是個中年女人，她辦事非常有效率，很快就將一套男生製服和學生卡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帶著製服回到寢室的時候，千弦音坐在寫字台前，正看著我放在寫字台上的那一疊資料，那是有關於遊輪上的命案的資料。
“換上這個吧。”我將製服遞給他。
千弦音看完了最後一頁紙，等他接過製服，我就轉身走出寢室，並隨手帶上了寢室的門。
在外麵站了一會兒，估摸著千弦音應該換好衣服了，我才回到了寢室。
我敲了敲寢室的門，問了一聲：“你換完了嗎？”
“嗯。”門內，千弦音淡然地應了一聲。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視線落在千弦音身上的一瞬間，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青鹿學院的製服，放在全國來看，那都是非常好看的，女生的優雅高貴有氣質，男生的帥氣溫潤有內涵。
羅成渝是公認的大帥哥，在千弦音穿上製服之前，我看過將男生製服穿得那麽好看的人是羅成渝，但是現在，當現代化的學生製服被千弦音穿在身上時，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樣的製服，天生是為了千弦音這樣的男生而準備的。
因為太帥氣了！
白色的襯衫，黑色的修身小西裝，底下同色係的褲子，再搭配一雙黑色的學生鞋，這一身穿在千弦音身上，說不出的和諧。
“太帥了！”我忍不住花癡了一下，“千弦音，你如果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一定是全校第一的大帥哥！”
千弦音的眼眸裏盛滿了笑意，他說：“妖族本就比人族要生的好看些的。”
我點點頭。
他說的不假，妖族天生就比人族長得好看，這世上就是這麽不公平，妖族非但擁有漫長的生命，還有令人羨慕的美貌，以及人類無法擁有的妖力異能。
“走吧，我們去學校的碼頭。”我很快收拾了一個小包，將一些必須要帶的東西裝了進去，“明天是周末，正好我們可以離開學校。”
我計劃的是，現在帶千弦音去坐遊輪，千弦音之前說過，他得到的信息太少，無法形成故事拚圖，要麽能拿到現場照，要麽就親自看一下遊輪。
“你這麽帶我走，不怕惹上麻煩嗎？我可是被紅警和藍警聯手關在那裏的。”千弦音忽然對我說，“萬一我是大壞蛋，你要怎麽辦？”
“但你不是壞蛋啊。”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何被關在那裏，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而且，我已經放你出來了，現在再說這些太晚了，走吧，我們去坐船，我說過要帶你去看海的。”
我說著話，順手將一頂鴨舌帽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02
夜風微微有些涼，已經是深秋時節，夜間露水很濃，在外麵走了一陣，頭發和衣服就被露水潤得有些潮濕。
之前說過，從青鹿學院通往外界的方式，隻有乘船，除去每學期的開學時間，船隻安排得比較密集之外，平常每天隻有兩班船出海，一個是早上七點，一個是晚上八點。
我和千弦音抵達碼頭的時候，距離開船還有十幾分鍾的樣子。
這一路走來，偶爾能遇到一兩個學生，學校大的好處就是，想獨處的時候，絕對能找到沒人去的地方，但壞處就是，從一個地方去另一個地方，要消耗的時間太長了。
從寢室一路走到這裏，花了二十多分鍾。
“就是這個船。”我扯了扯千弦音的袖口，指著停在碼頭上的那個遊輪，“我們的運氣好過頭了，這艘船就是命案發生時的那艘船！”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遊輪編號是B-1003號，而此時此刻，停在碼頭上的這艘遊輪，正是B-1003號。
雖然船上發生過命案，但青鹿學院顯然不打算把這艘船廢棄，或者是停駛。
它現在仍然每天在海麵上來來回回。
千弦音盯著遊輪看了一眼，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不過很快，那皺著的眉心就舒展開來了。
“怎麽了？”我問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千弦音搖了搖頭，我張了張嘴正想說話，船上傳來了廣播聲，那是通知等船的人上船的通知。
千弦音搶在我前麵上了船，我急忙跟了上去，因為今天是周五，所以坐船的人很多，我和千弦音上船之後直接進了船艙，船艙裏已經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了。
“我們坐到後麵。”上船之後，千弦音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坐到後麵，我當然沒有意見，因為那天那個名叫宋佳雪的半妖少女，就是死在船艙最後麵的。
越往裏走，人越少，最後三排是空著的，我跟著千弦音在最後一排靠近牆壁的那一側坐下。
“怎麽樣，外麵的世界是不是很棒？我知道你肯定在書上都看過這些，但不親眼看一看，不親手摸一摸，還是會覺得不圓滿。”我側過頭看著千弦音，“等船靠了岸，你就可以看到更多好玩的東西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嘰嘰喳喳地與他說著話，而這期間，船艙裏的乘客越來越多，清一色都是青鹿學院的學生，穿著不同年級的製服，原本還顯得很空曠的船艙，在船開動的時候幾乎滿員了。
我發現有很多女生的目光，都漫不經心地朝這邊看過來，她們肯定是在看千弦音。畢竟他的長相實在是太妖孽了，每次看到他的臉，我都要想，為什麽上天會把這一切的美好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這簡直太犯規了，尤其是他除了長得好，腦袋也無敵聰明。
正當我內心無限感慨的時候，一絲很細小的震顫聲傳入我的耳中。
那聲音非常小，像是什麽東西在空氣中震動發出的聲音，很小，很短暫，但的的確確存在過。
我靜下心來聽了一會兒，卻沒有再聽到過那種聲音。
難道是我聽錯了嗎？我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你剛剛聽到了什麽？”千弦音卻在這時候，問了我這樣的問題。
“你也聽到了嗎？”我急切地問，“就是很像是什麽東西，在空氣裏彈了一下，聲音非常小，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千弦音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他扯下自己的領帶，示意我抓住領帶的另一端，他將領帶繃直了，然後用手拉住中間，再一下子鬆開，因為領帶的彈力，空氣稍稍震動了一下。
“是這樣的聲音嗎？類似於這樣的。”千弦音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裏若有所思。
我眼神一亮，急急地點頭，“對，對對對，就是這種聲音，這個是什麽聲音，有什麽問題嗎？”
千弦音看著我，眼神裏帶著一絲詫異還有一點意外，好一會兒他說：“你的耳朵很靈敏。”
“是的，從小到大，我的聽力都特別好，所以人多的地方，吵吵嚷嚷的，我就比較受不了。”也因為這樣，其實我不太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這種聲音，不是聽力特別好的就能聽到的聲音。”千弦音淡淡地看著我說，“你的耳朵，可以聽得到常人聽不見的聲音。我之前還在想一個問題，地下室離地麵很遠，為什麽你可以隔著結界聽到我的聲音，現在我明白了。”
“為什麽？”我被他說得好奇極了，“難道說，我從我媽媽那邊繼承到的，不隻是這雙給我帶來困擾的眼睛，還有什麽異能嗎？”
“不是的。”千弦音卻搖了搖頭，“人類之中，萬分之一的概率，會有人一出生就帶有絕對音感。這種人的耳朵，能夠捕捉到一定範圍內，不被人耳感知到的聲音。這是我在一本書裏看到的，沒想到還真的有這樣的人。”
我驚得嘴巴張成了“O”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還自帶這種技能呢！
“那這個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
千弦音認真地看著我說：“剛剛那種聲音，是大型傳送陣運行的聲音。”
我回頭看了一眼，這船艙裏並沒有傳送陣的存在啊，如果有傳送陣，調查的資料上不會沒有顯示。
別忘了，這次的案件可是紅警和藍警同時插手調查的，就算爸爸那邊沒有發現傳送陣，妖族人員組成的藍警不可能也發現不了的。
再說了，命案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就算曾經有過傳送陣，沒有道理凶手還留著這個傳送陣啊。
我腦中一團霧水，完全沒有辦法理清這件事。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關著我的那個圖書館，本身就是一個大型傳送陣嗎？”在我絞盡腦汁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時，千弦音淡笑著提醒我。
我腦中頓時閃過一道耀眼的光。
是了！
地下室的那個傳送陣啊！
我找遍了地下室都沒有找到傳送陣的陣圖，既然那裏能夠存在那種另類的傳送陣，誰知道這艘遊輪上會不會也有那種特別的傳送陣呢。
“得確認一下，其他遊輪才行。”我想到這裏，直接對千弦音說，“不過每天出海的船隻一次隻有一艘，要再確認下一艘，我們就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03
“一般學校的遊輪會停在什麽地方，你知道嗎？”千弦音忽然問我，“剛剛在碼頭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到很多船，青鹿學院這樣大的一個學校，不可能隻有兩艘船吧。”
“倒不是隻有一艘船，隻是我也不知道其他船停在什麽地方。”我心中浮上一絲困惑，是啊，每次出海的時候，到達碼頭，都隻有一艘船在那裏，但是我確定，我坐過的船絕對不止一艘，因為船上的編號不一樣。
“一會兒到了碼頭，不要下船。”千弦音說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我們先出去。”
“欸？”我一時間不知道千弦音要做什麽，不過他顯然並不打算在這裏跟我解釋，他站起來之後，直接抓住我的手臂，將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他這個舉動，頓時引得很多人朝這邊看過來。
千弦音這種妖孽的長相，從他上船起，就不斷地有人朝這邊看來。
這下子直接將我和他兩個人，都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了。
此時我多麽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給他穿上我們學校的校服，再帶上一頂帽子，這樣看上去，千弦音完全就是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學生。
所以就算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也不會有麻煩。
千弦音仿佛感覺不到那些視線，他目不斜視地拉著我的手臂，就這麽光明正大地穿過中間的過道，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將我拉出了船艙。
走出船艙的一瞬間，海風迎麵撲來，空氣中的濕度變得很重，月亮不知何時不見了，那種陰沉的天色，還有空氣中撲鼻的水腥氣，都在訴說著一件事——變天了。
可能再有幾個小時就要下雨了。
這可不妙，我沒有帶雨傘出門，原計劃是帶千弦音看過遊輪之後，就先帶他找個地方住下，周末帶他感受一下外麵的世界。
但千弦音似乎有其他計劃，我有些懊悔，要是帶把傘在身邊就好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千弦音已經拉著我繞到了遊輪另一側的甲板上。
海水拍打著船身，發出清澈的水聲，夜間的海麵很寧靜，雖然沒有海鳥的叫聲，但是海底小魚遊動時，撥動水流的聲音，我都可以聽得到。
“你想要做什麽？”千弦音停下腳步之後，我壓低聲音問他。
“找到青鹿學院的其他船，用最快的辦法。”千弦音倒是很有耐心地和我解釋了一遍，“這艘船應該不會停在碼頭吧，當運營結束之後，船肯定要開去特別的地方。”
“是哦！”我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那一會兒我們怎麽做，才能不被趕下去呢？”當船靠岸之後，會有專門人員負責清場的，想要藏在船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考慮這件事之前，我們先摸熟這艘船比較好吧。”千弦音笑著說。
“那不用，我對這艘船非常熟。”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你想去哪兒，我帶你去。”
“我記得你說過，這艘船一共有兩層，每一層都有一個大廳，一共能容納一百多人，是這樣吧。”
“對。”之前說起這個案件的時候，我有和千弦音說過這艘船的事情。
“我們去貨倉看看吧。”千弦音轉過頭來看著我，“這艘船的大小，容納三百人都夠，但你說，這艘船隻有兩個大廳是用來載客的，那麽應該還有一些空間是用來裝其他東西的。”
“你跟我來。”我領著千弦音從側麵的甲板饒了出去，千弦音說的貨倉我是知道的。
的確，這樣的大船，肯定不止容納一百多人，但因為青鹿學院的學生人數少，全部用來載客肯定會非常浪費，所以遊輪上有兩個大的貨倉。
我帶著千弦音走到貨倉入口，這裏很清靜，並沒有人來。
我推開貨倉的門走了進去，貨倉裏很黑，我從隨身帶著的背包裏掏出了一隻小小的手電筒。這些小物件，我有隨身攜帶的習慣。
我用手電照著貨倉，這個貨倉的麵積很大，裏麵堆了不少箱子。
“貨倉有什麽問題嗎？”我之前為了確認那個船艙是不是有第二扇門，特地研究過貨倉，但是遺憾的是，這個貨倉也隻有一個入口，那就是我剛剛推開的那扇門。
除此之外，這個貨倉是封閉式的，並沒有第二扇門。
“箱子裏裝著的是什麽呢？”千弦音走到那一堆堆高高壘起的箱子前。
“應該就是一般的貨物吧。”我拿著手電走過去，“都這麽多天了，就算以前有什麽線索，現在也一定都不在了。”
千弦音沒有說話，他繞過前麵的那一堆箱子繼續朝裏走，裏麵靠牆的地方，稀稀拉拉堆了好幾口大箱子，我拿著手電跟著千弦音走過去。
千弦音直接把最上麵一口箱子打開了，我正好用手電掃了一下箱子，跟著我愣了一下，“箱子是空的？”
千弦音沒有回答我，他隨手打開了另一隻箱子，那箱子倒是裝了東西的，我匆匆看了一眼，那是一箱子的瓷器，是那種非常高檔的瓷器。
他正要再開另一個箱子，我耳尖地聽到一串腳步聲朝這邊來了，忙說：“快走，有人朝這裏來了，船快靠岸了，船上的一些貨物會被搬走。”
“來不及了。”千弦音將裝有瓷器的那個箱子原封不動地蓋了回去，然後他拉著我，躲進了那個空著的大箱子裏。
我急忙關掉了手電，千弦音已經拉著蓋子重新將它蓋上了。
剛剛做好這一切，不過才隻過了三分鍾，貨倉的門就被人打開了。
“怎麽辦！”我有些慌了，“要是我們被搬下船怎麽辦。”
“噓。”黑暗中，千弦音輕輕地捂住了我的嘴巴，要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們之間靠得極近，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近在咫尺。
我緊張極了，一動也不敢動，心髒怦怦狂跳，我拚命想要壓抑住自己的心跳，害怕被千弦音聽到，總覺得好窘迫。
這時候，船終於靠了岸，船身靜止了，走進來抬貨的人正拉家常般地說著話。
再接著就是貨箱被搬動的聲音，因為看不到外麵，隻能憑聲音來判斷那些人搬到了什麽位置。
此刻我和千弦音躲在靠牆處最上麵的大箱子裏，我緊張得手心都是汗，千弦音的呼吸卻非常平靜，仿佛一點都不緊張。
時間被無限拉長，明明才過去幾分鍾而已，我卻感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一樣。
終於，腳步聲伴隨著說笑聲一同消失了，再接著是哐當一聲，船艙的門被從外麵關上了。
04
我和千弦音從箱子裏鑽了出來，我打開手電筒，堆在前麵一排的那些貨箱已經全都不見了，唯獨剩下的，就是靠近角落裏放著的幾隻大箱子。
“你知道那些人不會搬動這些箱子？”我腦海中驀地浮上了這樣一個念頭。
怪不得我要這麽想，因為從頭到尾，千弦音都表現得太淡定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說，“這些箱子顯然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了。前麵那一堆箱子，都是新放上來的，並且放在靠門的位置，是為了方便船靠岸時，用最短的時間，將貨箱搬出去。”
我回憶了一下，似乎還真的像千弦音所說的那樣。
“船開動了。”我聽到了船上的一聲長鳴，這是船開動時發出的聲音，“應該是返航了。我們是待在這裏，還是出去？”
“待在這裏吧。”千弦音走到了鐵柵欄窗戶前，這窗戶是和船身連在一起的，鐵柵欄外麵有一層透明的鋼化玻璃，十分堅硬。
我走到千弦音邊上，在窗戶下麵的一口大箱子上麵坐下來。
窗外隱約有點光亮透進來，那是船身亮著的燈投射過來的光。
“對了，千弦音，你能告訴我，那種不需要畫陣圖就存在的傳送陣，到底是怎麽回事嗎？”我想起之前在船艙裏的時候，千弦音說我聽到的那個聲
音是傳送陣運作的時候會發出的，人耳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千弦音說，“事情似乎比我想的要有趣啊。”
“怎麽回事？”我聽出他話裏有話，“你知道宋佳雪的死因了？”
“大概吧。”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還是我看錯了，總覺得這個時候，千弦音的眼神非常奇怪。
我下意識地就閉了嘴，心裏越來越擔心了。
雖然我知道宋佳雪的案子一定不簡單，否則爸爸不可能這麽久也查不出更多的線索，以前的案子，至少隨著時間的流逝，能夠掌握的線索也會越來越多。但是宋佳雪的案件，卻極為奇怪，除去那天在船上看到的，知道的，之後無論怎麽調查，都查不出什麽來。
而且現在，千弦音到了命案發生時的遊輪上，卻意味深長地說了這樣一些話。
千弦音可是隻憑借一些資料，就能破案的天才啊！
讓天才覺得有趣的案子……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一陣寒氣襲來，莫名覺得有點冷。
千弦音坐在我身邊，他沒有說話，隻是用平靜的目光看著窗外的海平麵，而我腦海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
船終於再一次靠了岸，不過這次隻停了一小會兒，船又再次開動了。
千弦音站了起來，我以為他發現了什麽，忙跟著他站了起來。
“怎麽了？”我問了一聲。
千弦音答道：“我隻是記下路線而已。”
我頓時有些囧，重新在箱子上坐下。
船上非常安靜，剛剛我還能聽到貨倉邊上的客艙裏傳來說話聲音的，現在說話聲沒有了，隻有水聲，風聲，還有雨聲。
雨聲！
我趴到窗戶上朝外看去，果然下雨了，雨滴啪嗒啪嗒地拍打著窗戶，雖然說這窗戶本身是隔音的，但拜我極好的聽力所賜，這隔音效果有等同於無。
船又在海麵上行駛了好一會兒，終於又停了下來，這一次是徹底停了，船應該是靠了岸。
我關掉手電，走到了貨倉門前，伸手推了下門，門紋絲未動，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門好像被鎖起來了！”我低聲對著千弦音說。
千弦音此時已經走到了我身邊，他也用手推了推，門的確是鎖了。
“這可怎麽辦，門鎖了，我們要怎麽出去啊。”我急了，在這裏待一晚上可一點都不好玩，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要看看青鹿學院其他船上，是不是也存在那種傳送陣的。
現在目的地到了，我們卻被鎖在這裏了！
“你會開鎖嗎？”我看著千弦音問，妖族一般多多少少都自帶一些異能，千弦音這種活了這麽多年的妖族，沒點兒特別的能力，怎麽也說不過去啊。
“並不會。”然而，他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一下子就擊碎了我的幻想。
好吧，可以原諒嘛，畢竟千弦音被關起來之前，還沒有這種鎖存在呢。
事到如今，我們似乎隻能等待明天天亮，船上的工作人員來打開船艙的門了。
“好吧，那我們就將就一下，在這裏休息一晚上，明天再來調查吧！”我說著擰開手電，在船艙裏尋找適合睡覺的地方。
千弦音低低地笑了出聲，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用手電朝他照去。
柔白的燈光下，千弦音的眼睛仿佛會發光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底還有沒有退卻的笑意。
“你還真是隨遇而安。”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非常好聽，讓人不自覺地就想要靜下來傾聽他說話。
“不然呢。”我從小包裏翻出了一塊巧克力遞給他，“餓的話，吃這個。”
千弦音沒有接，而是朝我走來，他走到窗戶邊上，說：“總要嚐試一下，再說隨遇而安的話吧。”
“試過了啊。”我看著千弦音，不解地問，“你剛剛不是也試過了嗎，打不開鎖啊，你不會是……不可能的，那是鋼化玻璃，超級硬，而且就算打碎了這個玻璃，響聲也會引起碼頭上的工作人員的注意吧。”
“那也沒關係。”他衝我微微笑了笑，“到時候我跟那些人走，你去查一查這裏的其他船上，有沒有那種傳送陣。”
“不行！”我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這絕對不行的。”
“可以的，你的耳朵，可以捕捉到傳送陣的聲音。”他很認真地看著我，以此告訴我他並沒有在開玩笑。
我搖了搖頭，很嚴肅地看著他說：“千弦音，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被抓住，我不可能會留下你一個人的。”
“別忘記，我可是妖啊，我不是人類，沒那麽脆弱。就算我被抓住了，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麽樣的，但你不一樣，你是人類，一不小心就死掉了。”他衝我展顏一笑，然後轉身一手拍在了那個玻璃窗上。
“那就在這裏等一個晚上，等到明天，自然有人來開門！”我不同意千弦音的做法，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冒險，一定要讓我離開。
“哐當”一聲脆響，玻璃應聲而碎，破碎的玻璃紛紛落入海中，跟著我就聽到遠處有人叫了一聲，再接著，一連串的腳步聲朝這邊來了。
聽聲音，五分鍾之內，那些人就能到這裏。
千弦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朝窗戶口推去，他說：“快走，就趁現在！”
“我不！”我死死地揪著她的手不肯放，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致命的感覺。
那就是我不能放手，不可以放手，放了手，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05
“花子優！”他的聲音裏，一貫的淡然從容開始剝落，他隱隱有點著急，“快走。”
“要走一起走！”此時我懸在窗外，一手扒住窗口，一手抓著千弦音，岸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我用力揪住千弦音，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另一隻手臂，在千弦音發愣的時候，拽著他一同往窗外墜去。
“你……”他眼神發怔，雨水落進他眼裏，“為什麽要這麽做，這不是個好注意。”
“因為……”我勾了勾嘴角對他笑了，“我不想再留你一個人了。”
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緊接著“噗通”一聲，我和千弦音一起落進了海水裏。
海水非常的冷，有一種徹骨的寒意。
“如果千弦音你被抓住了的話，一定會再被關起來吧，我害怕。”我用力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我害怕那時候，我不能再找到你，你才自由了一
小會兒，我怎麽能再讓你回到那種地方。”
他不該待在那種地方，不見天日，沒有陽光，不聞花香。
一想到他會被抓住，會再次被關起來，我的心就隱隱作痛，作為一個人類，在妖族眼裏，生命短暫又脆弱的人類，我竟然在心疼一個妖。
我看見了他的寂寞，覺察到了他的孤單，所以我不想再讓他孤單。
“真是的……”我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聲喃喃，語氣似乎很無奈，但我聽到了，他的聲音裏，有微笑。
岸上的人已經過來了，我聽到頭頂有腳步聲來來回回，我和千弦音泡在海水裏，岸上的人發現倉庫的窗戶碎掉了，很多人朝這邊來了。
“快遊走！”我鬆開千弦音的手，手腳並用地往前遊，打算用我**的泳姿從船下麵遊走。
然而這時千弦音一把揪住了我的手，然後我感覺到自己被他緊緊抱住，他抱著我一同沉入水下，我還來不及憋氣，就被他拽進了水下。
近乎是同一時間，有燈光朝水麵照來，碼頭上的強力探照燈打開了，原本黑漆漆的海麵頓時亮了起來，黑暗被驅散，四處亮如白晝。
千弦音就這麽拽著我不停地往下沉，他的鴨舌帽早就掉了，一頭長長的銀發海藻似的漾在水中，我睜著眼睛看著他。他臉上有細小的水泡，他的臉在水裏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美到我都忘記了我正痛苦地憋著氣，而下沉還未停止，我不知道我們現在到底下沉到什麽深度，有魚從身邊遊過，大
腦一片空白，我知道這是缺氧了。
千弦音緩緩地低下頭來，他的發絲掃過我的臉，溫柔得像月光。
他忽然朝我湊近，我就這麽呆呆地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可以看到他的眼睫毛根根分明，我還看到他眼睛裏，倒映著臉憋得通紅的我自己。然後我感覺到有什麽觸碰到了我的唇，一股清淨的空氣傳來，我瞪大眼睛看著千弦音近在咫尺的臉。我的大腦在一瞬間死機了，意識在清醒與迷糊之間，分不清自己是身處夢境還是真實。
在這冰冷的海水中，在我不知道多深的大海中，千弦音用親吻的方式，將空氣送入我的肺裏！
仿佛過了好幾個世紀，宇宙在這期間都毀滅又重建，我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意識也似乎從身體裏抽離了。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猛地驚醒了過來。
有朦朧的白光裏，千弦音坐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他穿著青鹿學院的學生製服，修長的雙腿隨意地放著，他正看著我，眼帶笑意，見我醒來，低聲說：“你醒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過也隻是一瞬間而已，出遊的思緒很快就回來了，我的臉蹭地一下就紅了，我忙別過頭去。
我記得在海裏，千弦音親了我！
“你沒事吧。”他走過來在我麵前蹲下，“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因為你的莽撞丟掉性命？”
“呃……”我想起在海裏的時候，那種窒息般的痛苦，的確，我感覺要是再多一秒我都會死，“但是……”
“雖然你不願意讓我再被抓住的心情，我很感激。”他的語氣放柔了一些，“但下次不要再拿自己開玩笑了。”
“嗯，我也不想再經曆一次了。”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害怕，“不過千弦音，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寧願被抓住，也不肯再在那個船艙裏待一晚？”
我非常想不通，反正知道了船隻停靠的位置，可以下次再過來，沒有必要冒險的。
“因為繼續待下去，會有危險。”千弦音答道。
我愣住了，“有危險？”
千弦音點了點頭，他的臉色不太好，眼神也前所未有的認真，他說：“花子優，雖然我也不願意那樣想，但遊輪上的那個命案真相，的確朝著我預想的，最壞的那種情況靠近了。”
“啊？”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最壞的預想，到底怎麽回事？”
“我把你帶到這裏之後，已經去查了一下停在這裏的其他船隻，那些船上並沒有傳送陣，也就是說，那艘船上的傳送陣，是殺死宋佳雪的凶手布下
的。”千弦音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眼神深處有一抹我不懂的陰影。
“並且宋佳雪死亡的地點，就在我們之前藏身的那個貨倉。”千弦音說出了一句叫我心頭大震的話。
就是那個貨倉嗎？那個半妖少女，好不容易成為了青鹿學院的學生，就是死在那個倉庫的嗎？
“所以繼續留在那裏，很危險。”千弦音的語調壓得很沉，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你會被殺死，和宋佳雪一樣。”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的衣服本就沒有幹，此時隻覺得非常冷，那種從心底浮上來的冷意。
“為什麽，為什麽我也會被殺？”我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從小到大，我一直不是個膽小的人，但是人在接近死亡的時候，沒有不害怕的。
那種瀕死的感覺，就在剛剛我才感受過，而現在，千弦音告訴我，我曾離死亡非常近。
“因為有人在獵殺半妖。”千弦音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很不巧，這個獵人，說不定我曾見過。”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