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害怕獨處,因為害怕和孤獨,這兩種感情,是人類才會擁有的。
可現在我覺得並非如此,就算不是人類,也是會覺得孤獨。
漫長的年華,不見天日的時光,那個不可一世,任性胡鬧的少年已經在寂寞裏死過一回。
01
怪不得千弦音這樣聰明的人,會做出這樣看似愚蠢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怪不得他寧願冒著被抓住的風險,也要打破那扇窗戶讓我走。
因為他覺察到了危險。
我好一會兒都說不出來,手腳冰冷,衣服被海水浸泡得濕濕的,到現在還沒有幹,極不舒服地粘在身上,我冷得直打哆嗦。
我腦中有很多問題,可是不知道從哪裏問起。
千弦音為什麽會判定宋佳雪是死在那個倉庫裏的呢?他為什麽會說凶手
他曾見過,並且肯定那個凶手在獵殺半妖。
我明明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他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樣多,為什麽他知道的我卻一點也弄不明白。
我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第一次覺得智商這種東西,真的是天生的,沒辦法,就算我再努力,再對推理有興趣,做的功課再多,也沒有辦法比過千弦音。
到底有什麽地方是我忽略了的,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艘船上的傳送陣,在很多很多年前,我還沒有被關進那個房間的時候,我曾經見過。”千弦音緩緩地說,“這個世界上,能夠創造出那種傳送陣的妖並不多,我認識的妖裏麵,隻有三個能做到。”
“三個?”我有些詫異,“那就是說,有三個嫌疑人?”
“不是這樣的。”千弦音搖了搖頭說,“這三個人裏,隻有一個人會做這樣的事。在船上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個傳送陣的存在,但我不確定,這個傳送陣其他船是不是也有,如果都有,就可能是為了方便,在船上傳送東西用的。”
“但你確認過了,其他船上並沒有傳送陣。”我若有所思地說,“那艘船上有傳送陣不是巧合,肯定是有目的的。”
“傳送陣的傳送法則你記得的吧。”千弦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傳送陣無法傳送活物,但是傳送陣可以傳送死人。”
我渾身打了個哆嗦,“也就是說,宋佳雪是在死的那一瞬間,被傳送到
客艙裏去的!”
因為距離非常近,所以她的尖叫聲都被一並傳送過去了,所以現場才會出現那種狀況。
當時的現場,所有人的說法都是一樣的,在一聲尖叫聲之後,所有人本能地回頭去看,就看到宋佳雪倒下去,胸口都是血。
這樣就說得通為什麽現場什麽都沒有發現,為什麽沒有發現凶器,為什麽凶手會消失不見!
因為客艙根本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點,剛剛才緩過來的臉色頓時又白了,我顫抖地問千弦音,“我們之前藏身的那個箱子……”
千弦音看著我,他在我的注視之下,輕輕點了下頭。
轟——
腦中一陣巨響,我沒有想錯,千弦音肯定了我的想法。
“在被殺死之前,宋佳雪就被藏在那個箱子裏。”千弦音輕聲說。
“你怎麽知道的?”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你肯定她是被藏在那個箱子裏,那個箱子是貨倉裏的吧。”
“你沒注意嗎?”千弦音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我以為你注意到了,我有在你麵前打開過兩個箱子吧。”
“對啊。”我一頭霧水,“另一個箱子裏裝的是瓷器啊。”
“船上的庫房,一般不會將貨物存放很久,當時我們進貨倉的時候,在
靠外的地方堆著的,是剛剛被搬下船的貨物,而剩下的那一堆放在角落裏的,明顯已經放了好多天了。”
“那個空掉的箱子,和那個裝著瓷器的箱子,雖然外表是一樣的,但是打開來,蓋子反麵是不一樣的。”千弦音見我實在不明白,就很細致地跟我解釋了一遍。
我想了一下,我當時沒有去注意箱子的蓋子,我隻注意箱子裏麵的東西了。
千弦音的觀察真是細致,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錯過,怪不得我們去了一樣的地方,看到一樣的東西,他卻能夠得出這麽多的結論,而我到現在還一頭霧水。
“宋佳雪是被裝在那個箱子裏抬上船的,甚至當時,凶手也在那個箱子裏,要藏住兩個人的重量,隻有用差不多重量的貨物去掩飾。”千弦音說,“那滿箱子的瓷器,就是這個用處。”
“可是為什麽啊。”我明白千弦音的話,但是怎麽想,這樣都好麻煩啊。
“你說過,能夠創造那種傳送陣的,不超過三個人吧,有這種能力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一個半妖吧,他何必繞這麽一個大圈子,在船上殺人呢?這樣不會太麻煩嗎?”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什麽,我不明白。
“我之前有說過吧。”千弦音瞥了我一眼,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我告
訴過你,這個人在獵殺半妖,所以獵殺半妖,不是偷偷殺掉,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你不覺得,他是在挑釁嗎?”
“挑釁?”我震住了,我沒有往這方麵想,所以忽略了這一點。
“找不到凶器,眾目睽睽之下死了人,現場所有人都能證明自己無罪,但那的的確確又是他殺,這個不是在向警察挑釁,又是什麽?”千弦音直接將話說得更加明白了一些,“我當時說,最好能夠親眼看一下那艘船,就是為了確認我的想法,我需要證據來證明我的推理。”
“現在你找到證據了。”知道了犯案手法,甚至有可能抓住凶手,可是我的心情卻一點都沒有變好。
“隻要去查一下,那天上船的時候,宋佳雪有沒有刷學生卡,就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了,還有去查一下那個貨倉,檢查一下現場,說不定還能查到宋佳雪的血液,因為那裏才是第一現場。”我沮喪地說,“可是知道了這一切,宋佳雪也沒有辦法活回來。”
“現在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吧。”千弦音淡淡地說,“你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擔心我自己?”我問,“為什麽我要擔心我自己,又沒有人要殺我。”
“我說你能不能有點自覺?”千弦音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無奈,“你雖然沒有繼承到妖族的能力,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但是你的血液裏的確有一半是屬於妖族,你是個半妖。而凶手在獵殺半妖,青鹿
學院的半妖,恐怕並不多吧。凶手既然是為了挑釁殺人,那麽在殺了宋佳雪之後,就數你最引人注目了吧。”
“啊!”我低喝一聲,一陣夜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是不多……我們這一屆新生中,隻有我一個半妖。”
那麽,如果凶手不抓住的話,宋佳雪死後,離危險最近的人,是我!
我猛地想起來,前些時候,我總是感覺到有奇怪的視線在注視著我,但是等我回頭去看的時候,又什麽都沒有。
我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不是吧,我沒有那麽倒黴吧。
難道說,我早就被殺人犯盯上了?
02
一想到我好幾次都是在和死神開玩笑,我就有種想哭的衝動,我覺得我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啊!
“千弦音。”我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擺,用最可憐的眼神看著他,“我們是朋友吧。”
“朋友?”千弦音涼涼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就算你覺得我們還不是朋友,那麽看在我把你帶出地下室的份兒上,你別讓我死了啊!”原先不覺得什麽,但是千弦音把這些都分析給我聽了之後,我覺得四麵八方都有危險,到處都是危險的眼神,到處都有人要殺我,我覺得非常沒有安全感。
千弦音抽了抽嘴角,我覺得他在努力忍著不嘲笑我……
“你可以鄙視我,但是你不能不救我!”我都快哭了,好不容易拚命地考進了青鹿學院,還沒有好好地活出我想要的樣子,我不能死,也不想死,我還想長命百歲,活出屬於我自己的精彩。
誰說半妖就要碌碌無名,卑微可憐地活一輩子,我就不!
“拉我一起跳海的那股子狠勁兒哪裏去了?”千弦音似笑非笑地說,“我看那時候你很勇敢嘛。”
“大丈夫還能屈能伸呢!”我十分狗腿地說,“我知道,千弦音你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像你這麽英俊瀟灑美貌如花的妖,怎麽可能見死不救嘛。”
千弦音張了張嘴,正想說話,突然,他臉色一變,跟著他一把揪住我的手臂,一陣大力拉來,我被他扯到了身後,同時我原本站立的地方,刷地一下落了一支箭!
我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貼著千弦音的後背,剛剛要不是千弦音拉我一把,我一定被那支箭射中了!
可是這不科學啊,我的耳朵能夠聽到任何一點細小的聲音,照例說,我應該能夠聽到箭劃破空氣的聲音,但是我剛剛明明什麽都沒有聽到啊。
並不是我聽漏了,我剛剛雖然和千弦音說話,但是耳朵並沒有放鬆一絲一毫。
可是這箭就是這麽無聲無息地,騙過了我的耳朵!
“我說,什麽情況!”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變了,“我剛剛忘記問你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把我帶到哪兒來了?”
“這裏是青鹿學院的那些船停泊的小島,那些船都停在島的四周圍。”千弦音低聲說,“躲在我身後,別亂動。”
“嗯嗯。”我忙點頭應了一聲。
青鹿學院所在的位置是櫻花島,這個島的四周的確存在不少不知名的島嶼。
應該是我在海底暈過去之後,千弦音找準時機,把我帶到了這個島上。
“竟然躲開了。”我腦中的那根弦繃得極緊,就在這時,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從千弦音身後探出頭來,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男人,自黑暗中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他手上提著一把弓箭,這充分說明了,剛剛那支箭是眼前這個人射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這個人是什麽人,會是那個獵殺半妖的凶手嗎?如果是,他會不會殺掉我,千弦音能夠對付得了他嗎?
一時間我腦中千思萬緒,然而我越想越亂,那個人非常有氣勢,以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朝我這邊走來。
近了,越來越近了,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千弦音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我慌亂的心跳一下子安分了下來。
他握著我的手不算很用力,但足夠讓我覺察到他的存在感,千弦音並沒
有回頭看我,他隻是握著我的手,像是用這樣的行動讓我不要害怕,他在告訴我,沒關係,一切有他。
心髒微微縮了一下,有什麽情緒在此時開始瘋長。
太犯規了,千弦音,你這樣握住我的手,和之前在海底親吻我一樣,都太犯規了。
難道你不知道,在遇到危險的事情時,女生最容易喜歡上別人嗎?
手心裏傳來他溫暖的溫度,就是這一瞬間,我知道我完蛋了。
在踏上那艘船之前,或許我還有機會讓自己對他的喜歡慢慢消失,但是現在,此時此刻,在經曆了今天晚上的這些事情之後,我要怎麽抹去那些心情啊。
我發出一聲歎息,我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必須盡快穩住自己的心緒。
我繼續看向朝我們走來的那個人。
已經近到我足夠看清他的臉了。
不遠處的燈光自他正麵打過去,他的臉自黑暗中透出來,那是一張冷漠俊美的臉孔,他有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紫眸,散發著像紫寶石一樣的漂亮眸光。
我曾以為江夏的紫眸是最好看的,可是在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狹隘,這個世界上沒有最好看,隻有更好看!
眼前這個人,他身上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讓人隻需要看他一眼,就
再難忘記。
特別是那雙紫眸,隻需看你一眼,便能將他的眸光,烙進你的靈魂。
“千弦音,好久不見。”那個男人在距離千弦音還有五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是挺久的。”千弦音的聲音裏,滲了一絲笑意。
“我以為你死在牢裏了。”那人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
千弦音的語氣沒有變,仍然是剛剛的那種語氣,“怎麽會呢。”
“那個……”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有切入重點,我聽得一頭霧水,加上這個人除了之前射過來一支箭之外,從他和千弦音說話起,並沒有對我繼續做出攻擊的舉動,我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千弦音,他就是凶手嗎?
“凶手?”千弦音還沒有說話,那個人先皺著眉開了口,他冷冷地朝我看來,那眼神仿佛利刃一樣鋒利,像是要用眼神直接殺死我似的,“我是凶手,你現在已經死了。”
“他不是凶手。”千弦音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他的眸光,滿滿都是笑意,那是一種與故人久別重逢的眼神,“他抓凶手的。”
03
我覺得我的腦袋有點不夠用了,千弦音告訴我,那個紫眸的妖族男子,名字叫做司藤玦,和千弦音一樣,也是妖族的。
司藤玦和千弦音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他是追著遊輪上的謀殺案來的,他並不隸屬於藍警,他要追到這個凶手,純粹是個人原因。
司藤玦查到的線索比我們知道的要多得多,他已經確認過了,宋佳雪的確是被裝在箱子裏上船的,凶手殺了宋佳雪之後,就躲在那個箱子裏,直到第二天,警務人員調查完船上的情況之後,再趁機混在人群中下船的。
我和千弦音在第二天早上偷偷潛進出海的船上,跟著那艘船離開了這個無名島嶼。
從碼頭上了岸,我帶著千弦音回了家,現在他穿著我們學校的製服,我大可以直接和爸爸說,千弦音是我的同學,擅長推理。
巧的是,我和千弦音到家的時候,爸爸正巧還沒有去警局。
他見到千弦音有些意外,因為從小到大,我就從來沒有帶過同學回家,千弦音是第一個。
“爸爸,之前的那些案子,其實都是他幫忙推理出來的。”我對爸爸說,“所以這一次遊輪上的謀殺案,我也想拜托千弦音幫忙。”
爸爸很是驚訝,看著千弦音的眼神頓時就多了一絲佩服。
千弦音把自己推理的結果告訴了爸爸,爸爸沒有停留地直接去了警局,他要去查一下命案當天上船的刷卡記錄,這是個盲點,所有人都忽略了。
誰都沒有料到眾目睽睽之下的謀殺案,客艙竟然不是第一現場。
爸爸走後,我找了一件哥哥的衣服遞給千弦音,那身製服被海水浸泡過,穿在身上一定非常不舒服。千弦音也沒有和我客氣,他接過衣服就進了
浴室。
我在他洗澡的時候,將自己一直背在背上的背包拿下來,背包還是濕漉漉的,我拉開拉鏈,將裏麵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我將重要的東西拿出來,其餘的全部掃進了垃圾桶,然後用幹毛巾將那些濕漉漉的小物件擦幹淨,擦到羅成渝的學生證的時候,我心裏微微一動。
我放下學生證,轉身回了房間,開始翻箱倒櫃地找相冊,我記得上次收拾東西的時候,把小學之前的照片都合並在一本相冊裏的。
最終,我在抽屜的最裏麵找到了那本相冊,我抱著相冊走出去時,千弦音已經洗完了澡。
他的一頭銀發濕漉漉的,還在滴著水,他穿著哥哥的襯衫長褲還蠻合身,隻是襯衫最上麵的兩粒扣子沒有扣上,頭上頂著一塊毛巾,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像是午後窩在門口曬太陽的貓咪。
“你洗好了啊。”我將相冊丟在茶幾上,從冰箱裏翻出了點吃的,隨便熱了一下放到他麵前,“你先吃著,我去洗個澡。”
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當熱水衝在身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重新活了一遍。匆忙地洗了澡,我換好衣服,隨便用毛巾擦了一下頭發就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千弦音正一邊吃東西一邊翻著我的相冊,我頓時也覺得餓得慌,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還什麽都沒有吃呢,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計了。
冰箱裏吃的倒是不少,這些應該都是哥哥放進去的。他估計我周末會回家,所以多做了點放在冰箱裏了。
不過這大周末的,哥哥竟然不在家,他是去哪裏了呢。
我拿出一個麵包走到千弦音邊上。
他已經將相冊放了回去,我重新翻開相冊找了起來,幼兒園時期的照片倒是還保存著,但是很少,大多是我的獨照,唯一的集體照,就是幼兒園畢業的時候拍的合照了。
我將合照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慢慢地找。
“你在找什麽?”千弦音見我找得非常認真,順口問了一句。
“找個同學。”我沒有回頭看他,手指在照片上劃過,一個一個找過去,很奇怪,照片上並沒有羅成渝,我十分確定他不在照片上。
“奇怪。”我心中滿是困惑,轉頭問千弦音,“我問你個問題啊。”
“什麽?”他靜靜地看著我。
“為什麽別人記得的事情,那件事情也的的確確發生過,但是我本人卻不記得?”我直覺羅成渝沒有說謊,他也沒有必要說謊,我應該真的是他的幼兒園同桌,但是遺憾的是我的腦海中,找不到有關於他的任何一點信息。
我不記得我認識過他……這太奇怪了。
我原本以為可以從照片上找到點兒回憶,但是現在非但沒找到,還讓我更加困惑了。
“有可能的。”千弦音說,“人一輩子要經曆很多事,遇見很多人,如果遇見的每個人,每件事都要記住,那麽大腦容量會不夠的,所以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就會慢慢地被遺忘。”
“但羅成渝那樣的男生,不是那種輕而易舉就能被忘記的吧。”腦海中浮現出羅成渝那張臉,我把羅成渝的學生證拿到千弦音麵前,學生證上有羅成渝的照片,“你看,雖然他的長相不能和你比,但是他的長相在人類少年裏,是極為出色的,就算是和妖族的比,也不會遜色到哪裏去。”
至於千弦音,他是嚴重犯規的產物,不算!
千弦音接過學生證,將學生證上的照片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拿起我幼兒園的畢業照對比了一下,好一會兒他放下照片說:“這張畢業照上並沒有羅成渝,有可能他沒有參加拍攝,你想一想幼兒園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特別的事情啊……”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幼兒園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實在是回憶不起來。
“羅成渝他記得你,這麽多年都記得你,說明你給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時候一定發生過什麽事,以至於他可以一直記得你這麽多年。”千弦音緩緩地說,“可能那件事對你來說,隻是很小的一件事,甚至你轉身就忘記了,但對他來說,卻非常非常重要。”
我坐在那裏對著照片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我實在想不到,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是和羅成渝有關係的。
04
吃過了早飯之後,我帶著千弦音出了家門,我說過要帶他看看這個嶄新
的世界,現在他不在那個孤孤單單的地下室了,我可以想帶他去哪裏,就帶他去哪裏。
千弦音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被關得久了,終於能接觸這個大千世界,這種雀躍的心情,是他無論表現得多淡定,都無法掩飾的。
我偷偷地看著他的側臉,心中有點小小的喜悅。
真好啊,能與他並肩看人來車往,能與他看著同樣的風景,要是可以一直這麽並肩走下去該多好。
這時候一輛車從邊上駛來,千弦音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到了旁邊,他說:“發什麽呆啊,剛剛很危險。”
“謝謝。”我低下頭,試圖掩飾發紅的臉頰。
“你怎麽了?”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困惑,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我抬起頭來,視線筆直撞進他的眼底。
他銀色的眼眸裏蒙著一層霧氣,帶著困擾,看上去霧蒙蒙的,讓人忍不住想要用手拂開他眼中的水汽,看看他的眸光是不是如陽光那樣閃耀。
“沒事,就是走了一下神。”我故作輕鬆地說。
“接下去,要帶我去哪裏?”他微微笑了笑問我。
我四處看了一圈,這裏距離遊樂園很近,千弦音一定沒有去過遊樂園吧,這麽想著,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跟我來,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沒有甩開我的手,就這麽任由我牽著他往前走,我忽然想到一個問
題,我和千弦音這樣單獨出來逛街玩耍,算不算是約會呢?
我偷偷回頭看了千弦音一眼,卻見他正好看著我,接觸到我的視線之後,我們同時移開了視線,再然後,我偷偷地又看了他一眼,很巧的,他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也朝我看了過來。
心口有一種莫名的甜,明明沒有吃糖,我卻覺得甜蜜極了。
腦海中不斷浮現我與他之間相處的一幕幕,他將額頭靠在我肩膀上的樣子,他用帶著哽咽的腔調對我說的那句謝謝,他不惜暴露自己讓自己被抓住,也要讓我從貨倉出去的選擇,他在海水裏拉著我下墜,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吻了我……
還有在麵對司藤玦的時候,他握住我的手時掌心裏的溫度。
這一切一切,混合成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我的心頭。
那讓我有一種錯覺,有種或許我對千弦音來說,是特別的,是有點重要的,這樣的錯覺。
一想到我在他眼裏是特別的,我的心情就無比輕鬆,有一種整個人都要飛起來的感覺。
我帶著千弦音進了遊樂園,因為是周末,遊樂園裏人山人海的,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和千弦音就被人群擠散了,我有點著急地想折回去找他,他才從地底下走出來,對這個世界其實很陌生,萬一他走丟了可怎麽辦。
我擔心急了,完全忘記了那是個活得比我久多了的妖族少年。
就在我急得快要去發布尋人啟事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回過
頭來,是千弦音,他的眸光很暖,是冬日裏陽光照在身上那種暖洋洋的溫度。
“走吧。”他說。
“嗯。”我下意識地回握住他的手,用比他更大的力氣握住,害怕下一秒,再被人群擠散了。
我帶著他去坐了過山車,去鬼屋,去坐摩天輪,遊樂園裏能玩的,我都帶他玩了個遍。
這期間,我們的手一直沒有鬆開,我沒有主動鬆開他,他也沒有主動鬆開我,我們就這麽手牽著手回了家。
而就在家門口,我一天都沒見著麵的哥哥花子雨,終於出現了。
他在門口給花澆水,看到我和千弦音一起回來,那眼神就跟見鬼了似的,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和千弦音握著的手。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還牽著手,幾乎是同時,我們一起鬆了手,我感覺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我偷偷瞥了千弦音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臉頰上也有一抹可疑的紅暈。
“嗬嗬嗬。”花子雨意味深長地笑了三聲,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將我上下左右打量了個遍,“不介紹介紹嗎,我可愛的妹妹。”
“咳咳。”我咳嗽了幾聲,以此掩飾我窘迫的心情,“這是我同學,千弦音,是我們社團的成員,這周末我拜托他一起幫我調查遊輪上的那件謀殺案。”
“哦。”花子雨這一聲“哦”,轉了三個音調,他甚至還衝我擠了擠眼睛,“原來是音同學啊。”
“好了,我餓死了,哥哥快去做晚飯啦!”我一腳把笑得不懷好意的哥哥揣進了家門。
我都不好意思回頭看千弦音的表情了,領著他進了家門,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花子雨做晚飯的時候,我難得進廚房去幫忙,因為他剛剛的表情,讓我和千弦音獨處的時候,心跳總是會加快,手和腳都不知道要怎麽放才最自在。
“我說花子優,你夠可以的啊。”花子雨看著我奸笑,“你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快說,外麵那個超級大帥哥,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
“就是同學啊。”我迎著花子雨的視線,毫不退縮,“趕緊把你腦子裏想的那些丟出去好不好,我們真的就是同學。”
花子雨的眼神明顯寫著不信,不過倒是沒有繼續捉弄我。
雖然花子雨的嘴巴總是賤得讓人想打死他,但是他做菜的手藝那是頂呱呱的,可以說我從小到大,都是吃花子雨做的飯茁壯成長的,沒辦法,爸爸工作太忙,根本沒時間管我。
做好了晚飯,爸爸還是沒有回來,我打電話過去問了一下,爸爸說今天要加班,不回來吃飯,讓我們自己吃。
等到第二天我才發現,爸爸哪裏是加班不回來吃飯,他分明是一整個晚
上都沒有回來。
我帶著千弦音又四處閑逛了一天,轉眼周末就這麽過去了,周一的早上,我和千弦音一起登上了去往青鹿學院的船。
在甲板上,我問千弦音:“你真的要回櫻花島嗎,你其實已經自由了,去哪裏都可以的。”
“是啊,去哪裏都可以,所以去櫻花島也可以啊。”千弦音笑著說,“我被關在那裏那麽久,還沒有自由自在地在那裏生活過呢。”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問。
千弦音看著我說:“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被關在那裏,關了多久,這樣的問題吧。”
“是的。”還真是一下子就被他猜了個準。
“我被關進去的時候,還沒有青鹿學院。”千弦音淡淡地說,“那時候地下室也不是地下室,隻不過後來地麵往下陷,於是地麵上的高樓才陷入了地底。”
我頓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著千弦音,腦中飛快地略過一個成語:滄海桑田。
心中有點酸澀的疼,他是被關了有多久啊,就我所知的,青鹿學院建校已經一百多年了,關他的時候還沒有青鹿學院,這說明他被關在那裏,絕對不止一百多年了。
在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就已經置身黑暗了。
05
和千弦音在圖書館外麵分開,他穿著青鹿學院的學生製服,倒是不用擔心被人當做怪人。
我回到寢室,飛快地準備好上課要用的書本,然後掐著點趕在上課鈴打響之前進了教室。上課的時候我一直在發呆,思緒總是不經意地就飄到千弦音那裏去。
這樣不行,我強迫自己認真聽課。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拿著羅成渝的學生證去找他。
“謝謝你的學生證。”我將學生證遞到他手上,“真的是幫上大忙了。”
“沒事,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個忙,這沒什麽。”羅成渝接過學生證,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這一笑,我聽到了周圍很多女生的尖叫聲,真是太不淡定了。
“一會兒一起吃午飯啊。”他卻毫不在乎那些花癡的叫聲,看著我提議道。
“好啊,我請你,作為借你學生卡取製服的謝禮。”我笑著說。
“那我就期待一下了。”羅成渝看上去很高興。
和他說好了中午請他吃飯,我這才轉身回了教室。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在看我,我循著那視線看過去,看著我的人是江夏。
她衝我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我不由得想到前些天江夏幫我去聯係指導老師的事情,我好像還沒有好好謝謝她呢,於是我走過去,約了江夏中午一起吃午飯。
雖然平常我們也是在一起吃飯的,不過並沒有這樣正式邀請過。
青鹿學院除去學校的餐廳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餐廳,那些都是私人開的,規格都比學校本身的餐廳要高一些。
中午的時候,我帶著羅成渝和江夏走進了一家名為“WK”的餐廳,這是一家中餐廳,做的菜據說好吃得讓人想舔幹淨盤子。
吃過了午飯,我們在餐廳門口分了手,我獨自去了圖書館找千弦音,而江夏和羅成渝則打算回一趟寢室。
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埋在黑暗中的某些東西,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我不知道千弦音有沒有吃飯,想著如果他沒有吃,我就帶他去餐廳吃飯,於是腳下的步子走得越來越快。
到了圖書館,我下意識地就要往地下室走,手觸碰到門的時候,我才記起來千弦音已經被我從地下室帶出來了。
我是在圖書館的頂樓找到千弦音的,爬了十多層的樓梯,到頂樓的時候我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算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到過頂樓,圖書館的頂樓是一個很大的平台,平台上放了幾張圓形的書桌,千弦音就坐在最靠近樓梯的一張書桌前,他的麵前放著一封報紙。
“千弦音。”我氣喘籲籲地喊了他一聲,“你在這裏啊,吃過午飯沒有?”
我走到他麵前,視線落在了那張報紙上,報紙上最大的標題讓我愣了一下。
標題是這麽寫的“遊輪謀殺案告破”。
“咦,案子破了。”我將那個報道詳細看了一遍,和千弦音推測的一樣,宋佳雪是被人裝在箱子裏送上船的,死亡第一現場就是貨倉,在那裏檢測到有宋佳雪的DNA。
隻是案情雖然破了,甚至案件也已經得到了還原,可是凶手並沒有抓到,因為報紙上說,這宗遊輪凶殺案是一樁連環殺人案中的一起案件。
這起連環殺人案,是從三百多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的。
一樣都是利用傳送陣偽造現場,一樣都是挑能夠引起轟動的被害人下手,而且挑中的受害人都是半妖!
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往連環殺人案上去想,是因為上一起案件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兩百年。
人族和妖族共存,人族的生命隻有百年,但是妖族的生命,卻足足有上千年,這種隔了兩百年的殺人案,放在人族來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在妖族看來卻是存在的。
“千弦音,我記得你說過,凶手你可能見過。”我想起那天夜裏千弦音對我說的話,“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誰,你能抓住他嗎?”
“我的確知道凶手是誰,但可惜的是,要抓住他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千弦音將報紙闔上,轉頭看著我說,“我餓了。”
我的話都堵在了嗓子口,超級無語地看著千弦音,他這前後的話題轉得未免太生硬了吧。
“走吧,我帶你去吃午飯。”我看了下時間,現在這個時候去學校餐廳吃飯,應該可以避開用餐高峰了。
我轉過身,就要踏著樓梯下樓,就在這時卻覺得腰間一緊,再接著我整個人都騰空了。
“啊!”我驚呼一聲,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千弦音的手臂圈著我的腰,他牢牢地提著我,就這麽從十多層高的平台上一躍而下,不過幾秒鍾的時間,我的雙腳就落了地,但我嚇得腿都軟了。
“你這樣會嚇出人命來的!”我拍著狂跳不已的心髒,回頭看了千弦音一眼,他銀色的眼眸裏閃著促狹捉弄的眸光。
我愣了一下,這家夥!
我原本以為他是那種超級淡定的類型,但現在怎麽看都不像啊。
帶著千弦音去餐廳的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麽人,到了餐廳的時候,裏麵就隻剩下稀稀拉拉幾個人還在吃飯。
我將千弦音安頓在一個角落裏,問他:“你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隨便什麽都可以。”他隨意地答道。
既然千弦音說隨便什麽都可以,那我就隨便給他買了點吃的端了過來,在他吃飯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是爸爸打過來的,應該是為了遊輪上的案子打來的吧。
我接了起來,爸爸的聲音立即傳入我的耳中,“小優,你最近要注意安全,如果可以請假的話,和學校請幾天假。”
“今天早上又發現了一名受害者,死者同樣也是個半妖,死亡時間大概是在周日的白天,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段和宋佳雪那個案子一模一樣。”爸爸憂心忡忡地說。
“什麽!”我驚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因為我的舉動,餐廳裏很多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我忙坐下去,壓低聲音說:“爸爸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錯,不會那麽倒黴的。”
“那你千萬要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落單。”爸爸再三叮囑了我,直到我跟他保證絕對不會落單,他才掛斷了電話。
在我和爸爸打電話的時間裏,千弦音已經吃完了飯,此刻他正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著嘴,見我打完電話,問了我一聲:“又一起命案嗎?”
“是的。”我點點頭說:“爸爸說,死者是半妖,作案手法和宋佳雪那
個案子一模一樣。我們那天不是遇到了司藤玦了嗎?他那麽厲害的妖,怎麽會到現在都沒有抓住凶手?”
“因為凶手不好對付。”千弦音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在抓住凶手之前,你不要離開我的視力範圍。”
“我記得你說過,司藤玦是為了個人原因在追凶手,那麽可以告訴我,他是為了什麽原因嗎?”我好奇地問道。
千弦音淡淡地說:“司藤玦的女兒是半妖,三百多年前,他和一個人類少女相愛了,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叫做司藤漾,你見過司藤玦,他的長相非常出色,但是半妖有時候是和醜陋這個形容詞聯係在一起的。可惜的是司藤漾沒有能夠繼承到父母的美貌,她從出生起,臉上就帶著一塊醜陋的疤痕。”
“難道……”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千弦音,“司藤漾被殺了嗎?殺死司藤漾的,就是那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千弦音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眸光裏有一些我不明白的東西,他搖了搖頭說:“不是這樣的,殺死司藤漾的不是凶手,而是因為司藤漾,那個人變成了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裏。
掩埋於時光海裏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