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來了吧,這種鬼地方。
難道是我的決心不夠嗎?
唔,要是有人來放我出去,我就滿足他三個願望吧。
01
我沒有問千弦音有關於遊輪上那起凶殺案,我明明就是為了這個才會去找他的,可是在那之後,我卻沒能問出口。
為什麽沒問,我心裏隱約有些明白,卻不願意去深想,也不想去想。
這天晚上,我躺在**,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如霜的月色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微風輕輕掃到窗紗,在這靜謐的夜晚裏,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議。
這個時候,千弦音會在做什麽呢?
他一個人在地下室裏,有多久沒看過這樣的月色,又有多久沒有吹一次海風?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在意千弦音,我試著想其他的問題,可是總是稍微
一走神,腦海裏又在考慮千弦音的事情。
我索性從**爬了起來,擰開台燈,坐在寫字台前,鋪開一張白紙,開始去想遊輪上死去的那個半妖女孩。
正在我絞盡腦汁想要集中注意力的時候,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忙打開抽屜將手機拿了出來,看到上麵的來電顯示是爸爸的時候,我有些意外,現在已經快到半夜了,爸爸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做什麽?
懷著這樣的困惑,我接了電話,爸爸的聲音雖然很疲憊,但是疲憊裏卻帶著興奮,他說:“小優,我收到你寄給我的信了,那些都是你想出來的嗎?太厲害了,你全部都想對了!”
“都說對了嗎?”雖然千弦音說凶手是誰的時候,我就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但是親耳聽到爸爸肯定的回答,我還是很激動,“都推理對了嗎!”
“是的,兩個小時前我收到了信,收到信之後,我就馬不停蹄地去了警局,這些案子就在剛剛全都告破了,小優,這都是你的功勞。”爸爸的聲音很激動。
“哈哈,其實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我有些心虛,我原本想和爸爸說這些是千弦音的功勞,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為我不知道千弦音到底是做了什麽事,以至於被關在地下室那麽久,而且萬一他們知道我能夠穿過結界,跑來把結界加固一下,我豈不是再也進不去了。
這短短的幾秒鍾,我心思轉了好幾遍,最終決定暫時將千弦音的事情壓
下來。
等我弄清楚千弦音為什麽要被關起來,再告訴爸爸這些事情吧。
這麽決定了,我就隨便和爸爸說了會兒話,順便問了他遊輪上的案件有沒有新的進展。
提到這個,爸爸原本的激動情緒就平靜了下來,看樣子那案子到目前為止,仍然毫無進展。
又和爸爸說了一會兒話,爸爸讓我早點睡覺,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將手機放回抽屜裏,我平常很少把手機帶在身邊,也很少用手機,一來我幾乎沒有朋友,手機對我的意義不大,二來,我不喜歡那種隨時隨地都能被人找到的感覺。
放下手機,關上抽屜,我熄了燈,重新回到**。
這次倒是很快沉入了夢鄉,隻是剛一睡著我就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我的媽媽,很奇怪,我並沒有見過她,家裏隻有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有媽媽的存在,那是我剛出生的時候,她抱著我,身邊站著爸爸和哥哥。
但是夢到她的一瞬間,在夢裏的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媽媽。
因為那雙湖藍色的眼睛。
那是一雙與我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我從媽媽那裏繼承到的,隻有這雙眼睛而已。
“小優。”她在白茫茫的霧氣中喊我,表情很溫柔,眼神仿佛一江春
水,柔的似乎要溢出來,“你好嗎?”
“我很好。”我靜靜地看著她,用充滿好奇的眼神。
我從未見過她,爸爸和哥哥也不太和我說媽媽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似乎是刻意的,不讓媽媽這個詞匯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嗯。”她緩緩朝我走近,抬起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有好好長大呢,小優。”
“你呢?”我有很多疑問想要問她,可是夢中的我,卻不知道從何問起,心裏有一點著急,有一點心慌,“你好嗎?”
“我也很好,小優和小雨,你們好,我就很好。”她微微笑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白霧被一陣疾馳的風卷走了,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再鬆開時,我發現自己坐在**,而媽媽坐在窗台上,紗幔在她麵前飄起來又落下去。
“小優,如果覺得茫然,覺得困惑,就閉上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心。”她的聲音溫潤柔軟,似乎帶著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小優,如果有在意的事,不能放著不管的人,不要壓抑自己的心情,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才是小優啊。”
“你怎麽知道我是什麽樣子,明明你都沒有在我身邊。”我看著她說,心中浮上一絲委屈的感覺。
雖然爸爸和哥哥都很好,就算沒有媽媽在,我也能夠好好長大,可是這
不等於我就不渴望媽媽的存在。
對於媽媽的感情,因為總是不能觸碰,因為總被壓抑,反而讓我更加渴望。
“傻瓜,媽媽一直在看著你啊。”她衝我微微笑了一下,“睡吧,小優,媽媽就在這裏,哪兒都不去,就在小優身邊。”
我明明不想睡,明明還有很多話想繼續和她說,可是夢裏麵,我的眼皮子越來越沉。
心裏忽然有些著急,我猛地驚醒了,翻身從**坐了起來。
月色從窗戶落進來,紗幔被風吹著,浮動不已,然而那裏什麽都沒有。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由得有些想笑,我在想什麽呢?那隻是個夢,我從未見過的媽媽,第一次入了我的夢。
心髒湧上一抹不知名的失落感,我想要抓住一點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
重新躺到**,我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口鼻,睜著眼睛看著屋頂,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腦海中始終回想著媽媽的話。
她說:如果覺得茫然,覺得困惑,就閉上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心。
她說:如果有在意的事,不能放下不管的人,不要壓抑自己的心情,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是因為我今天迷茫了吧,第一次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第一次沒能隨著
自己的心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吧。
02
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去圖書館了。
很奇怪,我似乎在逃避去那裏,但我確定我並不是不想見到千弦音。
“小優,一起去吃午飯吧。”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江夏走過來,微笑著對我說。
“好啊。”我站起來,跟著江夏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裏,我遇到了也剛剛下課的羅成渝,他見到我,眸光一亮,不管身邊圍著的那些美女,徑直走到我身邊,笑著和我打招呼。
刷——
頓時,無數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坦白地說,我並不喜歡被很多人注視,這讓我有一種渾身上下,包括靈魂都被人看透的感覺。
這感覺不好,相當的不好。
羅成渝和江夏似乎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沒事人一樣,一左一右地走在我的身邊。
一邊是風華絕代的妖族大美女,一邊是無敵帥氣的人族大帥哥,我一個一點妖力都沒有,隻繼承到一雙湖藍色眼睛的半妖,壓力真的好大啊。
其實今天這樣的注視已經算是好的了,因為這種模式持續了很多天,很
多人逐漸開始習慣我們這樣的組合,隻有少部分人還對此耿耿於懷。
到了餐廳,我們意外的遇到了一行人,清一色的帥哥美女,為首的那個人我認識。
是月司學姐,探險社的部長。
她見到我們也很意外,不過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用嫌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後她偏過頭,衝著江夏略微點了下頭,當做是打招呼了。
“你別介意,學姐她沒有惡意的。”江夏小聲地跟我說,害怕我生氣。
“沒事,我知道。”我根本不在意月司的目光,我可是花子優,如果因為這樣的眼神就在意,那也太玻璃心了,我的心可是金剛石,才沒有那麽脆弱。
吃飯的時候,羅成渝問我:“小優,你有沒有打算加入什麽社團,我聽說學期末的時候,加入社團的話有加分的哦。”
“有加分?”我咬著筷子看著羅成渝,我倒是不知道這個消息。
“嗯。”羅成渝點了下頭說,“一般都是新生入學一個月之後,會有社團公告,到時候要選擇自己喜歡的社團加入。雖然社團並不是強製性要加入,但加入社團並且積極參與社團活動的,學期末的時候,會有社團分數的。而且雖然說入學一個月之後,但其實在開學的時候,新生就開始選擇自己要加入的社團了。”
“是的,學姐也告訴過我,一開始的時候,社團會主動去邀請一些優秀的學生加入自己的社團,到後麵公開招收新人的時候,條件就會比較嚴苛
了。”江夏補充了一下。
我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羅成渝那天要帶我去探險社,是我疏忽了,竟然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
“我們學校有沒有偵探社?”我放下筷子問。
羅成渝和江夏看起來對社團比較了解,我原本想著去查一下學校是否有偵探社的,隻是最近都在想遊輪上的那個案子,再加上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煩躁,以至於我都沒有心情去了解社團了。
“偵探社,以前是有的。”羅成渝緩緩地說,“隻不過因為一直沒有人加入,所以前幾年就被廢棄了。”
“什麽!”我一激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刷——
四麵八方的視線又朝我射了過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太激動了,忙坐下來,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不要激動。”江夏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眉眼彎彎,深紫色的眸中,波光瀲灩好不驚豔。
我靠在她肩膀上,忍不住看呆了:“小夏,你真好看。”
江夏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才意識到嗎?”
“不是。”我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睛,“我一直都覺得小夏好看,是超級無敵的好看,可是剛剛你的笑讓我覺得最好看,小夏你一定要多笑笑,就像剛剛那樣。”
說起來,江夏平常也挺喜歡笑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剛剛那個笑容,最幹淨清澈,仿佛是她溫柔的靈魂都在微笑一樣。
這樣的江夏,漂亮得仿佛會發光。
江夏的眸光顫了顫,似乎是我剛剛無意間觸動了一些什麽。
“對了,成渝,你剛剛說偵探社被廢棄了,那現在偵探社還能再恢複嗎?”我顧不上去深想,回頭看向羅成渝。
羅成渝慢慢地喝掉了杯子裏的飲料,然後用紙巾優雅地擦了下嘴巴,將紙巾折好放在一邊,這才回答我的話,“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不過既然曾經存在過,就說明這個社團是可以建立的吧。小優你要是想加入偵探社,可以去問一問負責社團的老師,如果不能恢複,你可以問問她,能不能新建一個社團。”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江夏緩緩地說,“小優,要是需要幫忙,你就和我還有羅同學說,不要客氣。”
“這個當然啦。”我笑著說。
雖然得知偵探社被廢了,但羅成渝說得對,既然曾經存在過,就算被廢棄了,那我還是可以再成立一次嘛。
這麽打定了主意,吃過午飯之後,我就直接去了教室辦公樓,找到社團辦公室,直接去找了負責社團的老師。
負責社團的是個戴著眼鏡的儒雅男老師,他聽了我的問題之後,笑得很溫和。
“雖然偵探社被廢除了,不過的確是可以再建立起來的。隻是成立社團,必須有五名部員,再加上一名指導老師。”老師說,“然後再填好這張申請表,到我這裏來蓋個章,最後送去校長那裏,讓他審核一遍,社團就算成立了。”
“這樣啊!”我聽了成立社團的條件,頓時有些振奮,因為這麽看來,成立社團並不難。
我領了表格出了辦公樓,吃完飯的時候,我和江夏還有羅成渝複述了社團老師的話,他們都表示要加入偵探社。
“剩下的兩名同學你就不用管了,交給我吧。”羅成渝笑著說,“你隻要去說服一名老師當我們的指導老師就好。”
“這個交給我吧。”江夏主動將這個任務攬了過去。
我用手搭著江夏和羅成渝的肩膀,再一次覺得,有朋友真好啊。
我曾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朋友,可能永遠都是一個人,我也不害怕一個人,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就算丟在荒原裏,一個人也能生存下來。
但果然人是群居動物,一群人在一起的時候,心裏的溫暖,是別的東西代替不了的。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了千弦音的臉。
他現在是一個人嗎?
他是一個人吧,一個人,很孤單吧。
心髒變得很柔軟,有一點澀澀的酸,那天,我問他我是不是第一個時,
他給了我肯定的答案,那瞬間浮上心頭的滋味,是心疼。
我當時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是妖啊,是紅警和藍警聯手才能抓住,並且關在幽深地下室裏的妖。
這樣的存在,是強大的,他聰明極了,那樣的人,應該是不會覺得寂寞的吧。
應該,是這樣的吧。
我竟擅自覺得心疼,覺得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可憐。
這是怎樣的自以為是呢。
原來是這樣啊,在這一刹那,我終於明白了這幾天我內心在煩躁的究竟是什麽。
是為我的自大感到羞恥,為我的自以為是感到無地自容,為我窺探到的,千弦音的小世界而遲疑彷徨。
原來我煩躁的中心,是那個美麗的妖族少年。
他的存在,在左右著我心髒的旋律。
03
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我和千弦音算不上一見如故,為什麽他卻能夠讓我這樣在意呢。
我站在圖書館的門外,很久很久,遲疑不定。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看看自己的心。然而眼前黑漆漆的,我
什麽也看不到。我歎了一口氣,果然夢什麽的,都是不靠譜的。我怎麽會覺得夢裏麵,一個虛幻的影子對我說的話,真的能夠起到作用呢。
我轉身想要離開,我覺得自己現在去見千弦音,會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我們之間,說熟悉,並沒有熟悉到無話不談的地步,說陌生,卻已經有了三麵之緣,他還幫我破了好幾起舊案。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我拿起來,是爸爸打來的。
我接起來,和爸爸說了會兒話,爸爸最近為了遊輪上的案子,頭疼不已。那案子至今已經快半個月了,卻一點進展都沒有,死去的那個女孩家裏很有勢力,爸爸最近壓力非常大,前幾天我回去的時候,看到爸爸的頭發都一把一把地掉。
他問我有沒有想到什麽,從我將信寄給他之後,他就覺得我十分有推理天分,所以最近他把遊輪案的資料也給我複印了一份。
我帶在身上研究了好幾天,也沒有研究出什麽來。
明明去找千弦音,或許他可以輕而易舉就說出凶手是誰,可是我卻在抗拒去找他問這個案件。
我在害怕。
一旦這個案件破解了,我就再也沒有理由去找千弦音了吧,仿佛是故意留著這次機會,今天不去,明天不去,後天也不去,但我知道,我總會去的。
可是這樣,至少這個見麵的契機,可以保存得盡可能長一些的。
掛掉了電話,我站在圖書館門口,又遲疑了。
我原本打算回去了,但是接了這樣一通電話,我卻沒有辦法就這樣轉身走開。
明明可以得到幫助,我卻因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一再將案情擱淺,這樣太對不起爸爸了。
我深吸一口氣,再長長的呼出去,轉過身走進了圖書館。
在推開門的時候,我忽然停住了。
因為我想起一件事,我糾結著不去見千弦音,是因為害怕遊輪案結束之後,沒有理由再去見千弦音。
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這個案件結束了,就不可以去見千弦音呢?
沒有誰規定我不能去不是嗎?千弦音也沒有不讓我去見他,我為什麽要執著於這個契機呢?我在害怕什麽啊。
從上一次去見千弦音開始,我的心裏就一直在害怕什麽似的,不敢麵對,逃避去麵對。越是這樣,越是會變成膽小鬼。
就算不是以案件為理由,我也還是可以去見他的吧。
我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是莫名其妙極了,為了這種無所謂的事情和自己較勁。是什麽理由都無所謂吧,我竟然害怕找不到理由去見千弦音。
案件又不會隻有這一起,最重要的是,隻要有心去見一個人,那麽千山萬水,也要見。
這幾天的我,真的是太不像我了,花子優是無所畏懼的,前方有路,我就一往無前,前方沒有路,破釜沉舟,披荊斬棘,我也要一往無前!
這才是花子優!
心裏連日來壓著的石頭一下子被搬開了一樣,我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無比暢快。
我哼著一首歌,踏著黑暗中的樓梯往下走,知道黑暗的盡頭是光明與千弦音,那麽眼前的黑暗也變得可愛起來。
我走完最後一級台階,這一次來的時候,千弦音沒有在看書,他正在修剪一盆碧綠的盆栽。
見我來了,他抬起頭看向我,“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想通了一些事,心情當然很好了。”我笑著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修剪枝丫,“這麽多天沒來見你,你有沒有想起我啊。”
“並沒有。”他頭也不抬地說。
一支小箭射在我的心上,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我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落,怎麽算,我也是他這麽多年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吧,而且還見了有三次!
竟然都沒有想到我,真是太打擊人了,難道我長著一張百分百不會被人記住的臉?
應該不會啊,明明羅成渝都還記得我呢。
想到羅成渝,我懊惱地發現,我竟然又忘記找幼兒園的照片了,下次一
定不能忘記。
“那下次記得要想想我的。”我開玩笑地說,“告訴你一件事,我要成立偵探社了,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沒興趣,都是很簡單的案件分析,還不如坐著發呆浪費時間。”他說的一點都不客氣,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還是打擊到我了。
我發現他好像很容易就能打擊到我。
“說到案件分析。”我決定扳回一局,我就不相信遊輪案件,他也能輕而易舉就說出凶手,“我最近發現了一個好難解的案件。”
“一艘行駛中的遊輪上,在一個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出口的船艙裏,眾目睽睽下,有個女孩兒被殺了,但是奇怪的是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凶器,那麽多人,每個人都沒有殺人的時間和動機。”我試探著問道,“這個案件,你也能解開嗎?”
他手頓了頓,沒有抬頭,隻是簡短地問:“還有別的線索嗎?”
“沒有,全部的線索,都在這裏了。”我不禁有些惡趣味地想,這麽點線索,他肯定也沒有辦法得出結論吧。
果然,如我所料的,他沉思了一會兒,最後說:“線索太少,形成不了拚圖,無法還原案件。”
這個案件是爸爸負責的,爸爸一向很細心,哪怕是一根頭發絲兒大小的線索,他都不可能放過,“不過還有個情況,這個案件,紅警和藍警都介入了。”
千弦音終於抬頭看向了我,他似乎對這個案件稍微產生了一點興趣,他想了想說:“我得看一眼案發時的現場照片,或者能夠看一下遊輪是最好的。”
“照片我可能沒有辦法拿到。”因為死者的特殊性,女生的家屬禁止照片外泄,“如果要去看遊輪……”
我有些不知道怎麽辦了,拿不到照片,千弦音又出不去,簡直讓我左右為難。
而且比起讓千弦音出去,我覺得拿到案發現場的照片要更難一些,因為連爸爸手上的那一份,都被爸爸的上一級鎖在保險櫃裏。
“話說,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你從這裏出去啊。”我懷著一絲期待問。
04
“沒辦法拿到現場照片?”千弦音沒有回到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我一句。
我有些遲疑地說:“如果非要拿到的話,倒也不是沒辦法。”
我可以讓爸爸去偷偷拿出來給我看一眼啊。
“隻是照片意義不大,當時那個女生死了之後,屍體被移動過,而案發現場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那個遊輪就是我們學院統一用的那一種。”我解釋說,“所以我覺得,你出去親眼看看那遊輪,比看照片更靠譜一些。”
“嗯。”他表示同意我的說法,“如果不是死亡的現場照,的確意義不大。”
“唔。”我站起來走到地下室的入口,來來回回穿行了好幾次,為什麽這個結界對我無效呢,明明存在,對我來說卻像是空氣一樣。
如果不是之前親眼目睹了千弦音撞在結界上的樣子,我肯定不相信這裏存在結界。
“難道這個結界,困不住人類?”我有些異想天開地問,就算是我,也知道這個問題有多白癡。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因為這太奇怪了,關押千弦音的結界,我卻可以自由來回。
果然,千弦音都懶得回答我。
“一定有辦法才對。”我近乎絞盡腦汁地想著,“千弦音你這麽聰明,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從這裏出去嗎?”
“在哪裏都一樣。”千弦音微微笑了一下,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關在這裏,“對我來說,在這裏,在外麵,並沒有什麽區別。”
“怎麽可能沒有區別!”我走到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嗎,外麵的海有多漂亮,陽光照在身上有多舒服,海風有多自在,你知道嗎,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了,雖然你可以從書籍裏麵得到你想知道的東西,但是那是不一樣的。”
“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走萬裏路,不親眼看一眼,怎麽知道外麵的世界,和裏麵的世界是一樣的?”我不喜歡千弦音這樣的想法,
雖然怎麽想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我就是覺得那樣是不對的,“活著就要看各種各樣的風景,遇見各種各樣的人,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你什麽,但是請不要用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
他剛剛微笑的樣子,很寂寞啊。
他自己應該都沒有發現吧,甚至我之前發現過,卻以為自己想多了,但剛剛的的確確,我從他的笑容和眼神裏,看到了寂寞。
他明明是這樣寂寞,卻對外界不屑一顧。
“你知道什麽啊。”他的聲音淡淡的,透著一股疏離感,以至於那聲音聽起來都有一點冷漠,“我並不是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不要自以為是的對別人說教,還有你忘記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人類,我是一個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妖。我見過的東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那又怎麽樣!”我不服氣,“你見過的東西再多,也有我見過,但你沒有見過的!”
他愣了一下,眉心皺了起來,他的眸光很黯沉,仿佛裏麵藏著巨大的狂風暴雨。
我不服輸地看著他,不甘示弱。
他忽然笑了起來,說:“所以說,人類真是……自大,自以為是,自私,貪婪。”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他,他卻自顧自繼續往下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說的這些話,在你看來是義正詞嚴,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對於別人來說,卻
是一種傷害。”
“就像是你問一個沒有腳的人,要不要穿鞋一樣,自以為的體貼和關心,但其實很殘忍。”他說到這裏,語氣已經轉冷,甚至表情和眼神都帶著一絲嘲諷,“不隻是你,似乎每個人類都是這樣。”
我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因為他的話,我被激得鼓起了戰意,但是我卻忘記了,他是被關在這裏的妖啊,我為什麽總是不記得這一點。
沒有人會不愛自由,沒有人會喜歡被禁錮,他會那樣說,是順其自然的想法而已,我有什麽資格去譴責呢。
他說得沒有錯,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和那種問沒有腳的人要不要穿鞋是一樣的。
都是自以為是的關心,這關心帶著利刃,把人傷的鮮血淋漓,卻不自知。
“對不起,我……”我有些手足無措,知道自己應該要說點什麽,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說自己不是有意的?
可我分明是故意的,我故意那樣說,隻是因為自己不服軟,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錯誤的。
我沒有辦法為這樣的自己辯解,第一次,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或者說,其實我從未喜歡過我自己吧。
“這就是人類。”他的表情慢慢地變得很溫和,“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妖族才會想像人類那樣活著,因為羨慕,所以稱為人類。”
“欸?”我不解地看著千弦音,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樣說,他剛剛不是很生氣嗎?
那樣的人類,明明糟糕透頂,就像是剛剛的我,糟糕極了,但他卻說了羨慕。
“哪怕是隔著刀刃的擁抱,對方也能感覺到溫暖,這就是人類。”他笑了起來,剛剛的冷漠和嘲諷,已經消失不見了,他的表情說不出的溫柔。
心髒隱隱有些酸澀,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揪著他的手,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千弦音,剛剛真的很抱歉,但是有一點我不覺得抱歉,那就是我說的,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沒有什麽時候比此時此刻,讓我更堅定地說出這樣的想法,“我想帶你去看外麵的天空,你不知道海有多藍,你不知道現在的建築有多高,路上的汽車有多密集,一個時代已經更替了,千弦音,我想你去看一看。”我說得很認真,我感覺到從自己出生到現在,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認真。
“嗯。”他的眼底浮現出笑意,身體微微往前傾,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蹲在他麵前,仰著頭看著他。
他忽然將頭埋下來,用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頭頂,他那濃密的宛如月下琴弦一般美麗的長發自耳邊垂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的大腦在這一刻一片空白,耳邊是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在我與他第一次見麵時,在我的手觸碰到他濕潤溫暖的掌心時,我的心髒也是這樣跳動的。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額頭擱在我的肩膀上,聲音貼著耳邊響起,我的心髒一顫一顫地收縮著,仿佛那裏加了膨化劑,心髒不停地脹大脹大,就要不受控製地爆炸了一樣。
05
我又一次落荒而逃了,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千弦音一樣,從他麵前近乎狼狽地跑掉了。
心髒不受控製地瘋狂跳動,我大口大口呼吸著外麵的空氣,試圖平息心中的慌亂。我隱約明白了一次比一次更渴望去見他,又更難去見他的理由。
是這不受控製的心跳吧。
所以才要找理由去見他,所以才會沒有辦法隨心所欲,想見就去見,為了案件去見他,多麽名正言順,光明正大,這樣就可以掩飾我去見他的真正理由。
我靠在圖書館外麵的牆壁上,星星布滿天空。
我一直不願意麵對,不想承認一件事。
那就是在開學的那一天,在我穿過漫長的黑暗,看到光圈中間那個美好
的宛如天神一樣的妖族少年,他已讓我怦然心動。
一見鍾情,我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見鍾情。
直到我遇見千弦音。
我拚命阻止自己這麽去想,卻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想見他,為了案件嗎?如果是為了案件,我早就應該去見他。
可我不敢,因為害怕見了他,會越來越想看著他。
我在害怕。
回了寢室後,我洗了個澡,胡亂吃了點東西就上了床,用被子將自己整個蓋住,仿佛是要將全部的自己都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探到我的內心。
這一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總是做著光怪陸離的夢,以至於第二天醒來,精神明顯糟糕極了。
我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花子優啊花子優,你金剛石做的心髒,也並不是那麽無堅不摧,無論多堅硬的石頭,都能被破開,隻是有沒有遇到能破開石頭的利刃。
而對我來說,千弦音大概就是那把利刃。
用冷水洗了把臉,直到臉上看不出一絲倦意,我這才用毛巾擦幹了臉,將書放進書包,換了校服出了寢室。
這一整天我都萎靡不振的,中午吃飯的時候,差點將米粒吃進鼻子裏,江夏和羅成渝都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我用晚上沒睡好當借口混了過去。
我覺得我不能這樣,我得恢複正常,不就是喜歡上一個妖族少年嗎?這
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我越是這樣想,心就越發慌亂。
我沒敢去見千弦音,一連好幾天都沒有,這期間偵探社順利成立了,羅成渝不知道從哪裏拉來兩個湊數的,這些掛在社團湊數的人很多,大多是為了賺學分的。
偵探社的社團教室是用的一棟很有鬼屋氣氛的小屋,那小屋的位置離圖書館倒是不遠,步行大概十幾分鍾也就到了。
這幾天,爸爸又給我寄來了一些資料,然而都沒有什麽大的進展,遊輪案從發生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
看來我得想想辦法,那個死去的女孩和我一樣是半妖,並且也沒有繼承到妖力。她的父親是很有權勢的官員,最近給警局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
可是要把千弦音從地下室裏帶出來,能用什麽辦法呢?
一定可以出來的,那個結界並非不能破開,我能夠自由進出就是最好的解釋。
隻是用什麽辦法可以辦到?
我甚至想過幹脆問一下爸爸,能不能看看千弦音到底為什麽被關起來,有沒有辦法能放出來了。
但是我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我沒有辦法解釋我和千弦音是怎麽認識的。
我直覺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能自由出入那個地下室。
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小小的差錯,所以那個結界沒能擋住我的腳步。
我沮喪極了,雖然之前信誓旦旦地對千弦音說,我一定會帶他走出地下室,可是到現在為止,我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不過這麽幹著急也不是辦法,一個人想總是比不上兩個人一起想辦法,於是在我一個人沮喪混亂了一個星期之後,我又一次去了地下室。
千弦音並沒有抬頭看我,隻是淡淡地說了一聲:“來了啊。”
“嗯。”我點了下頭,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還在看書,從封麵看是關於半妖的,不過和上次看的那本不一樣。
“你對半妖很感興趣?”我側過頭看著他問。
“不是對半妖感興趣。”他的唇邊勾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給人一種寵溺的錯覺,“而是對你感興趣。”
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稍稍偏過頭來,視線正好落在我的臉上。
我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為什麽你可以穿過那個結界,我很在意。”他稍稍頓了頓,又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驀地鬆了一口氣,這人說話怎麽大喘氣,剛剛說的那句話,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所以,你看了這些書,有得到什麽啟發嗎?”他應該是見到我的那天就開始看這些書的吧,隻是要從書中得到答案,顯然並不太容易。
“原來這些年,半妖的日子這樣不好過。”他將視線重新落回書上,
“所以我很厲害吧。”我笑著說,“身為半妖,卻到了這裏。”
“嗯,很厲害。”他的聲音裏帶了一點笑意,將手裏的書合上,這才轉身麵對麵地看著我,“那麽,很厲害的花子優,想到了帶我出去的方法嗎?”
我頓時有些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為什麽我感覺不到結界的存在呢。”我站起來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其實我不太清楚結界到底是在什麽地方,上次千弦音演示給我看過,可惜過了快一個月了,我已經忘記了。
“你能再來一次,讓我知道結界在什麽地方嗎?”我回過頭來看著千弦音。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像是不太想再給我演示一遍。
因為那個畫麵的確有點傻兮兮的。
“拜托了,就一次可以嗎!”我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拽住他的手臂,千弦音並沒有反抗,而是很配合地跟在我身後,“雖然我知道,知道結界在哪兒也沒啥意義。”
我一邊嘀咕著,一邊拉著千弦音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地下室的門口,千弦音跟著我,並沒有撞到結界。
“咦,結界還沒到嗎?”再走就要走出去了啊,可是千弦音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撞在透明的結界上。
千弦音的眼神有些驚訝,他將手中的書丟在了自己的腳邊,轉頭對我說:“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我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別鬆手。”他又補充了一句。
“好。”我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臂。
他折回頭往前,我的手臂都繃直了,一點點鬆開他的手臂,然後滑向他的手肘,小臂,最後隻能揪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鬆手。”他說。
他停在了離我一米多的地方,我的手臂伸到極限了,有點累,他話音剛落我就鬆了手。
他收回手去,用另一隻手去捏了捏被我抓過的手腕。
他白皙的手腕上,因為我太用力去抓,隱隱有些泛紅,我有點懊惱,剛剛不要那麽用力就好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就“嘭”的一聲,撞在了一道透明的結界上。
水紋樣的波紋在空氣中漾開,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剛剛撞得很結實,透過透明的空氣牆,我都看到他的額頭撞紅了。我下意識地靠過去,抬起手輕輕觸了觸他的額頭,沒有任何阻礙地,我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怎麽……”我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他靜靜地看著我,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我也沒有。
他抬起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他的身體微微往前傾,最後他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結界……”他的聲音很輕,裏麵似乎溢滿了很多情緒,可再仔細聽,又似乎什麽感情都沒有帶,“被穿過了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我被他推得走出了地下室,他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仍然擱在我的肩膀上。
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他要保持這樣的姿勢一直到地老天荒時,他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抬頭的時候,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了兩個字。
他說:“謝謝。”
清澈的嗓音有些沙啞,裏麵似乎有淚意。
那一刹那,我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睛裏漲得有些疼。
為什麽呢?
這瞬間,我竟然忍不住的想要落淚。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