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過。

萬籟俱寂,天地萬物都在明月的守護下,陷入沉睡。

杏林苑那邊忽然又亂成了一團。

漆黑的夜燈忽然亮起,連帶著驚動了半座府邸的人。

魏氏淒厲的哭聲傳來;“兒啊,你怎麽了?”

宋凝昭被猛地驚醒,“快,珠珠,替我更衣。”

外麵的動靜愈演愈烈。

宋凝昭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

她疾步出去。

朝露院中的人,將院門打開。

一道瘦弱的白影,忽然衝了進來。

緊隨其後,是烏泱泱的一群人。

隻穿著一身單薄中衣,勉強披了件大氅的宋宣。

連頭發都來不及梳的魏氏。

錦襖的盤扣還未扣好的宋時慍。

以及慌慌張張的下人們,還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府醫。

宋凝昭險些被那道白影撞倒。

幸好霧靄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父親,母親,哥哥,這是怎麽了?”

“是霜兒,她夢魘了!”

宋宣無奈的扶額,似是頭疼。

魏氏拍了拍宋時慍的手臂。

“時慍,你快去看看,你妹妹到底跑哪兒去了?這大冷的天,她連鞋襪都沒穿,她還病著呢!”

魏氏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哭腔。

聞言,宋凝昭忙道:“珠珠,霧凇,霧靄,你們帶著院裏的人,趕緊去找。”

“不,不要。”

魏氏一把攥住了宋凝昭的手。

“不要去那麽多人,人多了,霜兒會怕。”

剛才就是因為人多,才將霜兒嚇得跑出了自己的院子,衝到了外麵。

宋凝昭點頭。

“好,那哥哥,你與我一同去找。”

所有的人都留在了朝露院外待命。

宋凝昭和宋時慍循著剛才的影子,一路找過去。

宋宣和魏氏站在院中,焦急地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一連找了三間屋子。

宋凝昭才在自己寢臥的**,看見了已經熟睡的宋凝霜。

她睡得異常沉穩,絲毫都沒有夢魘時的驚恐。

宋凝昭一腦袋的問號。

她扭頭,質問式地看向宋時慍。

這是怎麽回事?

宋時慍抓了抓腦袋,怕打擾了宋凝霜睡覺,幹脆伸手,將宋凝昭從臥室裏拉了出來。

一家四口,站在偏廳。

圓形的石鼓桌子上麵鋪著湖藍色的桌布。

細頸的白瓷瓶子裏插著一枝火紅的玫瑰。

上麵的水珠已經幹了,懨懨的耷拉著頭。

“到底怎麽回事?”

宋凝昭不解的問道。

“也不知霜兒那三年究竟遭遇了些什麽,自她回來之後,便接連夢魘,太醫說,這是心病,可是,關於那三年的記憶,她什麽都不記得,縱然是心病,也無解啊!”

魏氏珠淚漣漣。

宋宣十分歉疚地開口道:“昭昭啊,要不……今天晚上,就讓霜兒睡在你屋裏吧!她難得睡上一個安穩覺。”

“妹妹睡在我屋裏,那我睡哪裏?”

宋凝昭反問。

“你去睡她的杏林苑可好?暫且將就一晚上,明日,我便要她換回來。”

魏氏試探的問道。

因為顧及到宋凝霜正睡在裏間。

宋時慍難得壓低了嗓音說話:“不過就是換個房間睡一晚上的而已,你何必顯得如此為難?”

他還想繼續說,一對上宋宣的眼神,又當即止住了後話。

宋凝昭笑道:“那便按照你們說的辦吧,不過是一間房間而已,睡一晚上,也沒什麽。”

“昭昭啊,明日為娘親自下廚,做你最愛吃的酥魚,等你日後進宮了,再想吃,隻怕沒那麽容易。”

“嗯,謝謝母親。”

宋凝昭目送著眾人離開。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聽見李嬤嬤對魏氏說道:“夫人,二小姐夜夜夢魘,莫不是撞見了什麽邪祟?要不要請天師來府中做個法?”

……

宋凝昭側頭,看著門頭上掛著的‘朝露院’三個字。

這座宅子,是墨玄夜登基之後,禦賜給護國公府的。

整整五進的大宅院,第一次進門時,宋家眾人,便喜歡得不得了。

那個時候,宋凝霜還沒有回來。

他們一家四口,興致勃勃地規劃著房子的布局,最開心的時候,便是各自挑選自己居住的院子,

朝露院是整座府邸中景致最好的庭院。

院中種了一棵合歡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

一到五六月份的時候,合歡樹上,便會開出一朵朵粉粉嫩嫩,宛若羽毛一般的花兒來。

當時,宋時慍在推開這座院門的第一瞬間,便扭頭對她說道:“昭昭啊,要不你挑這間院子吧?景致好,布局也好,最適合你。”

宋宣頗為讚同地點頭。

魏氏指了指樹腳下那一塊陰涼的空地。

“到時候,咱們在這裏替昭昭做一架秋千,昭昭喜歡看書,天氣好的時候,坐在這裏看書,最適合不過。”

那時的他們,滿心滿眼都是她。

宋凝昭的笑容在嘴角凝固。

“小姐,您真的要去住二小姐的杏林苑嗎?”

雖說都是在宋府,可不是自己的院落,住起來,總會覺得別扭。

宋凝昭拍了拍珠珠的肩膀。

“你們照舊,我明早再回來吧!”

讓她去睡宋凝霜的屋子,估計她也會睡不著。

“也好,住在別人的院子裏,小姐肯定會睡不著的。”

連珠珠都明白的道理,爹娘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宋凝昭不願多想。

“鳳冠霞帔還在我房中擺著,你們時刻注意著,別讓人把那些東西碰壞了。”

“是,奴婢一定時時刻刻盯著他們。”

珠珠義憤填膺。

霧凇笑道:“好了,咱們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呢,出不了岔子,再耽誤下去,小姐今晚就不用睡了。”

宋凝昭在外麵奔波了一天,早就累了。

她回到了祖宅,點燃了一枝玫瑰味道的香氛蠟燭。

玫瑰冷香,淡淡地在空氣中彌漫。

宋凝昭原以為,自己肯定會沾床即睡。

沒想到,她躺在**,翻來覆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勉強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累。

腦子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沒睡著,亂七八糟的畫麵不停地襲擊著她的大腦。

光怪陸離,無跡可尋。

三月初的天氣,她愣是睡出了一身的汗。

宋凝昭看了看鬧鍾上麵的時間,才早上七點。

她昨天晚上睡著的時候,都快四點了。

總共才睡了三個小時。

宋凝昭睡不住。

她幹脆起來,重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又回到了護國公府。

宋凝昭昨天晚上,是從自己屋裏的耳房去的祖宅。

今天回來的時候,出現的地方,依舊是耳房。

腕表上的時間,指向了八點整。

這個點兒,魏氏應當在自己的屋中用朝飯。

宋凝昭剛從耳房出去。

便聽到外麵傳來一聲尖叫。

“啊!”

是珠珠的聲音。

“你幹什麽?這可是我們家小姐的嫁衣,陛下親自設計的,請了足足一百位繡娘,繡了整整三個月,才做好的,上麵隨隨便便一顆珠子,把你賣了,你都賠不起,弄壞了,你拿什麽賠?”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另一道的丫鬟求饒的聲音也傳入了宋凝昭的耳朵。

宋凝昭本來已經加快了腳步出去。

下一秒,宋凝霜拿到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

“這不是沒弄壞嗎?”

雖然隔著距離,但是宋凝昭依舊能夠從她那柔弱的聲音中,聽出幾分尖銳與不屑。

“特意將玄夜哥哥送她的嫁衣掛在這兒?是生怕不知道,她馬上就要嫁給玄夜哥哥做皇後了嗎?”

宋凝昭幹脆不急著出麵。

她站在屏風後麵,靜靜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這才第四天,宋凝霜就忍不住了嗎?

“二小姐,昨天夜裏,是您夢魘,自己跑到我們家小姐的房中,占了我家小姐的床,睡了一晚上的,我們家小姐大度,不與您計較,可您卻想要試穿我家小姐的嫁衣,您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啪!”

一道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清楚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朝露院中那些下人們聞聲,一窩蜂地湧進了房中,二十來個人,齊刷刷地將宋凝霜主仆二人團團圍住,來勢洶洶,宋凝霜一時間露了怯。

“你……你們想幹什麽?我可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你們這群賤婢,竟敢以下犯上?”

“哦?是嗎?”

宋凝昭的聲音陡然從宋凝霜的身後響起。

宋凝霜猛地一驚,連帶著扶著她的玉蕊也險些被嚇了一跳。

“大……大小姐,您怎麽在……”

那裏是耳房,唯有臥室這一個通道進出。

大小姐明明沒從外麵進來,怎麽會出現在耳房?

“看見我來了很失望?”

宋凝昭從不拿身份壓人。

這是第一次。

玉蕊撲通跪下,“不……不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錯,還請大小姐見諒。”

宋凝昭一落眼,便看見了珠珠臉上那一道鮮紅的巴掌印。

霧凇和霧靄一左一右,護在珠珠身前。

她房中的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善的眼神,看著宋凝霜。

“占我的房,睡我的床,偸穿我的嫁衣,還打我的人?宋凝霜,你憑什麽覺得,我是一個脾氣這麽好的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你?”

宋凝昭正對著宋凝霜那張看似無辜嬌弱的臉,揚起手,還未落下,

魏氏的聲音便適時傳來。

“一大早吵吵嚷嚷的,你們這是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