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跟著小姐,就連她的名字,都從冷冰冰的暗十七,變成了如今的霧靄。
這半年,是霧靄過得,最為輕鬆的半年。
宋凝昭真的是一個極好的主子。
她會平等地對待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不論那人,是高貴還是低賤。
在她的眼裏,都是一樣的。
所以,整個宋府,沒有一位下人不喜歡宋凝昭。
隻是,宋凝昭自己不知道而已。
“留在我的身邊,是保護我?還是……監視我?”
怪不得墨玄夜總會那麽懂她,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適時地出現在她的身邊安慰她,給她依靠。
他總是給她營造出一種,他們兩個人,心有靈犀的錯覺。
包括今天,墨玄夜給她的解釋。
太完美了。
找不到一絲漏洞。
就好像提前想好了應對措施,邏輯完整的,不像是真的。
“奴婢並沒有監視小姐。”
“是嗎?”
宋凝昭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她好像……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信任墨玄夜了!
“可是我這裏,已經不需要你了!”
霧靄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任務失敗,在陛下那裏,隻有死路一條。
她無力地再次將額頭重重地貼向地麵。
“奴婢願意做小姐手中最鋒利的刀,此生,隻忠於小姐一人,若違此誓,我霧靄,必將被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我的身邊,不留吃裏扒外的人。”
宋凝昭繼續說道。
珠珠和霧凇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不敢言語。
“是,奴婢再也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關於小姐的一丁點兒消息,包括陛下。”
算了!
霧靄畢竟跟在了她身邊半年,明裏暗裏,不知道替她擋了多少麻煩。
她沒有害過自己。
所做的事情,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好。
宋凝昭歎了一口氣。
“你起來吧,以後什麽該做,什麽該說,你自己的心裏,要有一杆秤,再有下次,即便你在我的麵前磕破了腦袋,跪斷了腿,我都不會再接納你。”
“是,奴婢謹遵小姐教誨。”
逃過一劫。
霧凇連忙上前,將霧靄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啊你,同樣都是主子,咱們做下人的,也該有親疏之分才是,一仆不侍二主,你可得把主意拿定了才是。”
“是,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霧靄低著頭,語氣有些悶。
宋凝昭問:“逍遙王府的人將宋濂送回來了沒有?”
珠珠點頭。
“早在王爺離開汀蘭小築的時候,宋濂便被人送回了宋家。”
“他傷得很嚴重嗎?”
“府醫來看過,說都是些皮外傷,沒傷著骨頭,不打緊,好生上藥,休息兩天便能好。”
“如此便好。”
宋凝昭放下了心。
珠珠問道:“可是小姐,大少爺還未官複原職……”
宋凝昭轉身進了屋子,自嘲式地勾了勾唇角。
“我手裏的暗線出手,哥哥的官職,自然會回來。”
他們宋家,本就是墨玄夜的馬前卒。
先前,宋凝昭讓魏氏推了與那柳家的婚事,也是因為如此。
宋時慍的婚事,他自己說了不算。
宋宣和魏氏說了,也不算。
墨玄夜以後,會親自替宋時慍指婚。
珠珠將宋凝昭扶到了搖椅上躺著,自己則跪坐在軟毯上,替宋凝昭按著腿。
“奴婢覺得,小姐您太辛苦了,宮裏頭,朝堂上,宋家,哪裏都需要小姐,您就算是神女,也禁不起這般折騰。”
這幾日下來,珠珠覺得,自家小姐,都瘦了!
上京城的初春連著冬日,界限並不十分明顯。
護國公府還未到晚飯的時間,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門房前來通報。
“大小姐,汝國公府的二公子,前來拜會,人已經在前廳坐著了,老爺正在陪著!”
“他並未下拜帖,怎麽突然來了?”
珠珠不解。
宋凝昭大抵能夠知道他是為了何事而來
左右不過是想要將自己的名字加進出行名單上去,好混一筆軍功回來,好壓他長兄一頭。
門房的額角泛出一滴汗來。
“這……是汝國公家二公子的拜帖。”
他將拜帖雙手奉上。
霧凇上前兩步,將拜帖轉交到了宋凝昭的手裏。
宋凝昭將拜帖隨手往邊上的矮幾上一擱。
“不見。”
兩個字,幹脆利落。
這個時候,她誰都不能見。
吃了閉門羹。
盛華年也未曾對宋宣落臉。
他咬牙維持著笑臉。
“既然神女大人身體不適,那鄙人便不叨擾,護國公,告辭了!”
他起身就走。
宋宣也隨之起身相送。
“二公子慢走。”
出了宋家,一上馬車,盛華年的笑臉當即垮下。
他的身邊,跪坐著一名斯文俊秀的小廝。
小廝替他捶著腿。
“少爺,咱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國公爺那邊……”
“這個賤人連我的麵都不見,我能有什麽辦法?”
盛華年一腳踹翻了問話的小廝。
“不對。”
盛華年忽然想到什麽,“宋家的那位真千金,回來了是吧?”
被他踹翻的小廝重新爬了回來,匍匐在他的腳邊。
“是呢,少爺,聽聞她回來的第二日,陛下便忍不住,去了護國公府看她,回宮之後,陛下做的第一件事,便下令賞了那位宋家真千金無數名貴藥材,連陛下私庫裏的好藥,都送去了不少。”
“宋凝昭啊宋凝昭,不過是被世人吹得天花亂墜而已,還神女?天命皇後?我倒要看看,你的這個位置,是不是真的固若金湯。”
“少爺。”
小廝抬頭仰望著盛華年。
“夫人廣邀上京城中的皇親貴眷,說是明日要舉行今年最後一次賞梅宴,就在咱們府上的故梅園。”
“護國公府可在受邀之列?”
“在的,聽聞那位二小姐,乃是宋家眾人心中寶貝疙瘩,宋夫人定會將她帶去。”
盛華年聞言,緩緩俯身,視線與跪地的小廝齊平。
他伸出手,捏住了那小廝的下巴,脖頸微傾,將唇印在小廝的臉上。
“真棒,竹悅,果然,還是你最得我心。”
竹悅蒼白的臉,泛起絲絲粉紅。
他虔誠地捧起盛華年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烙下一吻。
“能得主人偏愛,是奴一生之幸。”
隻要能將宋凝霜拉到他的陣營,與她達成合作,遲早有一天,宋凝昭會落到他的手上。
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他一定要讓她,身!敗!名!裂!
……
確定盛華年出了宋家,宋凝昭溫柔的眼神逐漸堅定。
“霧靄,調集暗線九隊,抽出人手,暗中監視盛華年。”
宋凝昭的眸光愈發地沉,一字一頓。
“還有宋!凝!霜!”
珠珠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自家小姐的嘴裏說出來的。
“小姐,您終於想明白了?奴婢就是覺得,咱們家這位二小姐,怪怪的。”
從宋家人突然將二小姐接回來之後,珠珠就覺得心裏不舒服。
二小姐才剛回來,大少爺就對小姐凶凶巴巴。
得虧大小姐脾氣好,不同他計較。
若是換做了她,指不定當場就能跟大少爺打起來。
“您都不知道,這兩日,老爺、夫人、少爺和二小姐他們,總是趁您不在家或是休息的時候開小會,他們像是把小姐您單獨排外了一樣,就他們才是一家人!”
小丫頭氣鼓鼓地說著,嘟嘟囔囔,把宋凝昭都聽笑了。
“我不過就調查一下宋凝霜而已,你會不會想得太多?”
“小姐,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小丫頭像是生氣了,小臉鼓得更圓。
“人家就是心疼你嘛!這位二小姐……她來曆不明!”
來曆不明?
這四個字,用在這裏,略顯奇怪,但又恰到好處。
失蹤三年,忽然回來,偏偏,還丟失了三年的記憶。
這樣的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直覺告訴宋凝昭,宋家人一定還瞞了她一些事情,隻是她沒有證據。
霧靄剛被敲打,如今正是需要宋凝昭放心的時候。
她連忙應道:“是,奴婢這便去安排。”
答完話,霧靄轉身,去安排事宜。
宋凝昭揉了揉珠珠圓溜溜的小腦袋。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隻是珠珠,他們是我的家人。”
宋家眾人,是她好不容易才認定的家人。
宋凝昭承認,自己有心計,有手段。
不論做什麽事情,都目的性極強。
可是,她不會將她的心計和手段,用在她認定的自家人身上。
所以,三年前,在她遭遇到隊友背刺的時候,她會當機立斷,立即從那個項目裏麵抽身。
回祖宅避世,整整三年,再也沒有踏入過那座城市一步。
任何一個辜負了她真心的人,都不值得被原諒。
宋凝昭太了解自己了。
她可以不在乎吃食是否考究,用品是否精細,住宿是否舒適,禮物是否貴重。
但是對於感情。
宋凝昭潔癖的可怕!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食指上帶著的向陽花戒指金黃璀璨。
這是她入宋府的第一年,過生辰時,魏氏送給她的。
那是她自外婆去世後,第一次,有家人給她過生日。
宋家的每一個人,都真真切切地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宋凝霜除外。
“小姐,珠珠永遠都是您的家人。”
小丫頭軟糯的臉上帶著難得的堅韌。
早在小姐將她,在難民營裏救出來的那一刻起,珠珠就打定了主意,這一輩子都要跟著小姐。
不論生死。
“好,你永遠都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