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昭坐在冰涼的青石板地麵上，雙手抱膝。
火盆裏跳躍的火苗，由盛大到頹敗，看似很久，實際上，也沒有很久。
宋凝昭回顧了她過往二十四年的人生。
一無所成。
一股寒意，從她的心底透出。
比這初春的天氣更冷，比這光潔的青石板的地麵更涼。
她看著頭頂上那片四四方方的天，自嘲一笑。
“宋凝昭，你怎麽能活得這麽失敗呢？”
忽然，她的身上，被人披了一件衣裳。
厚重，暖和，帶著熟悉的龍涎香，交織著淡淡的玫瑰氣味。
是墨玄夜。
宋凝昭毫不猶豫地抬手，將衣服從自己的肩膀上推開。
對方卻預判了她的動作，坐在她的身邊，展開雙臂，將她連人帶衣服一並摟入了懷中。
來人摟她摟極緊。
像是生怕她會忽然消失。
“昭昭，我錯了！”
墨玄夜將臉埋在了宋凝昭的脖頸。
深嗅著那令他著迷的玫瑰冷香。
宋凝昭力氣沒有他大，根本掙不開他的禁錮。
“墨玄夜。”
她連名帶姓地喊出他的名字。
墨玄夜渾身一僵，隨即，他繼續保持著姿勢，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便與你說過，倘若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沒有那麽愛我了，你可以直白地告訴我。”
“並沒有！”
墨玄夜著急的解釋。
他貼著她的耳畔，語氣急切：“昭昭，我的心中，隻有你，唯有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墨玄夜掰過宋凝昭的臉，迫使她麵對著他，讓她看清自己眼中的真摯。
“你看著我的眼睛，這裏麵滿滿的都是你，你不能因為一次過錯，就判我死刑，昭昭，這樣對我來說，不公平。”
“可是你連素箋，都是找人代筆，照著書抄。”
宋凝昭怎麽能不委屈？
“照著書抄我認，找人代筆，我不認。”
墨玄夜一字一頓。
“我生長在深宮之中，母妃並不得寵，從小到大，我單獨麵見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昭昭，我從未見過父母相愛時的模樣，我甚至想過這一輩子都孤獨終老，可上天垂憐，讓我遇見了你。”
“在你之前，我從未愛過人，在你之後，我隻想要愛你，我想要給你我最盛大的愛意，可是，我生性古板，不討人喜，更不會風花雪月，但你喜歡這些。”
“因為你喜歡，所以我慢慢地去學，可是，我身邊除了些未嚐過情愛滋味的太監，便是一些大老粗，我不得其法，生怕惹得你傷心，便隻能跟著那些情書詩集學著如何對一個人好。”
“昭昭，那上麵的話，都是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的話，雖然我送你的那些素箋，是照著情話集上的詞句抄給你的，但每寫一句，我都會將你的名字，放在心底默念無數遍。”
“我寫給你的每一個字，都能代表我對你的心意，字字句句都是你。”
宋凝昭鼻腔泛酸。
她低頭，避開墨玄夜熱切的目光。
“那你說，你為什麽會責罰得福？難道不是因為他替你寫素箋，寫錯了一句話，所以你才罰他的嗎？”
“胡說。”
墨玄夜鄭重地解釋：“我罰他，是因為他不小心踢翻了我裝素箋的匣子，那些素箋，都是你一筆一劃親手寫給我的，我平日裏，連碰都舍不得碰它們一下，寶貝的不行，竟然被一個狗奴才踢翻了，我受了委屈沒地方撒氣，難道我連罰一罰他都不行了？”
宋凝昭問出了心底的最後一個疑問。
“所以，那一封素箋，是你親自挑的詞，親手寫的？”
他居然會在那樣的場合，寫那樣的話？
“這件事情，我真的冤枉。”
墨玄夜舉起手，做投降狀。
“昭昭，我是先寫好了素箋，之後才去的宋家，最後才知道宋凝霜回來了的。”
宋凝昭：“……”
好像，每一個解釋，都很符合邏輯。
宋凝昭想了半天，並沒有想出漏洞。
既然都是誤會，那麽她剛才……
宋凝昭看了一眼火光早已經熄滅了的火盆，和擺在她邊上，空空落落的十隻匣子，陷入了沉默。
那她剛才那麽傷心，那麽難過，究竟是為了什麽？
墨玄夜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寵溺地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尖。
“你啊，要我說你什麽好？你總是這般不信任我，我是真的會傷心的。”
宋凝昭縮了縮脖子，好像……似乎……真的是她理虧！
“可是……”
宋凝昭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對於墨玄夜來說，沒有什麽，比打消宋凝昭的疑慮更重要。
“你說，我且聽著。”
“墨玄夜，我記得，我給你的名單裏麵，並沒有宋時慍的名字。”
虧下去的氣勢猛地升高。
宋凝昭理直氣壯地問道。
墨玄夜垂眸，看起來有些可憐。
“昭昭，我與五弟向來不太親近，此次事情重大，我對他不放心，所以才會想著，加上宋時慍的名字，讓宋時慍一路隨行，一來是幫我盯著墨玄悠的一舉一動，另外……”
他一頓，用一雙無辜的眼神，看向宋凝昭。
“我怕五弟沒有將帥之才，辦不好這件事情。”
宋時慍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副都指揮使，他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
整個宋家，最不好拿捏的人，其實是宋凝昭。
墨玄夜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宋凝昭的影子。
腦中所想，卻與眼中表現的截然相反。
“我以為你會懂我，誰知，你竟然還會為了此事來質問我？”
他好像真的被宋凝昭傷了心。
別開臉，“昭昭，從前的你，從不會質疑我的決定。”
宋凝昭有一瞬間的心軟。
“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立場。”
她不該將宋家的利益，放在墨玄夜的利益前麵。
宋凝昭自責到了極點。
她是為了墨玄夜，才決定留在大慶的。
不能本末倒置。
“昨天晚上，墨玄悠與宋家發生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宋時慍現在去不了，你打算怎麽辦？”
墨玄夜的委屈這才收斂了幾分。
“墨玄悠應當是發現了我的意圖，所以故意鬧出這麽一檔子荒唐事來的。”
他捧著宋凝昭的手，“昭昭，你的手中不是還有一條暗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