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了宋凝昭的麵前。

雖然來到大慶已有三年之久,但是,宋凝昭依舊不能適應這邊的尊卑禮節。

動不動,不是下跪,就是被跪。

她不喜歡,卻沒辦法製止。

“有話起來說。”

珠珠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歡這樣,連忙說道。

小卓子連忙起來,佝僂著腰,低頭,畏畏縮縮地答道:“得福公公他昨日被陛下打了板子,今天下不來床了。”

被墨玄夜打了?

怎麽會?

墨玄夜並不是暴虐之人。

“究竟發生了何事?陛下為何會責罰得福?”

誰知,一聽這話,小卓子又直挺挺地跪在了宋凝昭的麵前。

“娘娘,奴才真的不知啊!”

他隻是乾坤殿內的一名負責灑掃的末等太監而已。

哪裏知道那麽機密的事情?

宋凝昭擺了擺手,“你快些起來,我不問你就是。”

她往殿外走了幾步。

“得福住在哪裏?我去瞧瞧他。”

得福與得祿,都是墨玄夜最得力的近身內侍。

他會被罰,定然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緣故。

小卓子應了聲“是”,埋頭帶路。

乾坤殿是墨玄夜的寢殿。

得福是一等內侍,在乾坤殿的偏院有單獨的房間。

宋凝昭跟在小卓子的身後,來到了得福的住所之外。

得福的房門是虛掩著的。

小卓子將門推開,信步進去。

房間裏麵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夾雜著藥味,並不好聞。

“得福公公,娘娘來看您了!”

闔宮上下,除了先帝留下的那一群太妃之外,能被眾人稱為娘娘的,也就隻有即將入主東宮的皇後娘娘,宋凝昭。

得福原本是趴在**的,屋子裏頭燒著地龍,他怕捂著對傷口不好,隻穿了一件單衣,並未蓋被子。

聞言,他立即抬手,讓小卓子幫他把被子拉嚴實。

厚實的被子一蓋到身上,壓著他屁股上的傷口,疼得得福齜牙咧嘴,卻愣是不敢出聲。

宋凝昭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得福的額頭汗涔涔的,臉色慘白,隻咬著牙,也不喊疼。

她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你後邊兒有傷,怎麽還蓋這麽厚的被子?”

宋凝昭無奈地歎氣,“一會兒我給你拿一床輕薄又保暖的羽絨被來,既不會壓著你的傷口,也不會讓你凍著,你可是陛下貼身伺候的人,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小卓子默默地從房裏退了出去。

他手頭上的差使還沒幹完,可不敢耽誤太長時間。

得福抹著淚:“能得娘娘這麽一位慈善仁厚的主子,是我們這些奴婢們的福氣!”

外人看皇宮,隻覺得這是天底下最輝煌,最崇高的地方。

殊不知富貴迷人眼,隔著一重重高大厚重的宮牆,曆朝曆代,有多少人自從踏入了宮門之後,便再也沒能從這裏走出去過。

對於他們這些奴婢們而言,天大的富貴,都不如遇到一個好主子來得重要。

宋凝昭微蹙著眉,“得福,這裏並沒有外人,你且同我說說,你究竟因何惹怒了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凝昭總感覺,現在的墨玄夜,與從前,似乎不一樣了。

得福哪裏敢說實話?

幸而他一早就想好了說辭。

應對起來,倒也無懈可擊。

“是奴才不小心打翻了陛下的素箋匣子,陛下生氣,才會罰了奴才。”

宋凝昭聞言有些無奈,“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他何故這般不饒人?”

“陛下對娘娘珍之重之,自然見不得有任何人損壞了您給陛下的東西。”

“你這傷勢,可傳了太醫?”

“奴才這身份,哪裏有資格傳太醫?不過小夏子已經替奴才去太醫院取了藥,昨日和今日連上了兩天的藥,如今傷口已經結痂,不日便會大好,娘娘您無需為奴才掛心。”

宋凝昭點頭,“既如此,我便不在這裏打擾你休息,你好生修養一段時間,養好自己的身體最為要緊。”

“多謝娘娘厚愛。”

宋凝昭轉身,目光掠過桌上放置的瓶瓶罐罐。

那些大概都是小夏子去太醫院,幫得福領的藥。

靠近藥瓶的邊上,放著一本書。

十分醒目。

宋凝昭不過一撇眼,就能夠清楚地看清書名。

《情話集》?

得福是太監,為何會看這樣的書?

她回頭,對上得福的臉。

宋凝昭不知道得福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緊張。

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她剛進來的時候,更白。

那本書,一定有古怪。

鬼使神差。

宋凝昭伸出手,將那一本情話集從桌子上拿了起來。

得福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娘娘,那不過是些不入流的話本子,奴才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用的,不值得髒汙您的眼睛。”

宋凝昭嘴角的笑容淺了淺。

“東西寫出來,便是給人看的,你看和我看,又有什麽分別?”

“娘娘!”

得福有些慌。

連帶著尖細的聲音都變得銳利。

他越是慌亂,宋凝昭便越是覺得有鬼。

嘩啦一聲。

被翻到略微卷邊的書籍被宋凝昭倏地打開。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

宋凝昭一頁一頁地翻。

多麽熟悉的句子?

跟她每日收到的素箋上麵,一模一樣。

甚至,這裏的每一行,都標注了日期。

嗬嗬!

多麽貼心?

宋凝昭的心髒仿佛裂開了一道大口子。

鮮血噴湧,下一秒,便要將她淹沒。

吧嗒一聲。

宋凝昭手裏的書掉到了地上。

厚厚的一本,落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悶哼。

就像是地震前的預警,宋凝昭死死地捂住胸口,嘴角習慣性地揚起。

她的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你是因為這個受罰的?”

因為上一封素箋上,不合時宜的那句話,和她的回複,所以得福才會受到責罰?

原來,這些被她珍而重之,妥善保存的東西,對於墨玄夜來說,隻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得福很想要否認。

可是,他對上宋凝昭的那張臉,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