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宋家能有今天,都是宋凝昭的功勞。

怎麽可能?

她的父親,乃前任鹿州知府。

當年,陛下還是皇子時,曾微服私訪,到她的家中小住。

雖然那時,她尚且不知道陛下的真實身份乃是當朝的三皇子。

但父親與陛下相識,比宋凝昭更早。

父親必定是第一個投誠到陛下麾下的功臣。

如若不然,陛下怎麽會將父親,封為護國公?

現在看來,母親背地裏說,事事都會為她多想幾分,都是騙她的。

魏氏生怕宋凝霜惹得宋凝昭不高興,連忙出來打圓場。

“太醫說霜兒這副身子骨,好生將養個兩三年,是可以恢複好的。”

宋凝昭微笑著點頭。

“若是有什麽需要的,母親隻管和我說。”

她又看向宋凝霜,忽略掉宋凝霜對她的敵意。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聽聞你腦袋受了傷,忘記了離家三年發生的事情,那你可曾記得,你是在何處,因何事受的傷?”

宋凝霜一抬頭,便對上了宋宣那雙略帶警告的眼神。

她不能將自己的心思表露得太過於明顯。

宋凝霜將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宋凝昭,她們……來日方長。

掌心的痛楚,讓宋凝霜克製住了滋長嫉妒。

她抬手拭幹了眼淚,溫溫柔柔地說道:“姐姐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宋凝霜將滲出了血絲的掌心放在了腿上。

桌麵上鋪著的藍色錦布將她的傷痕遮擋,唯有貼身伺候她的玉蕊,看見了宋凝霜手裏捏著的帕子上麵,浮現出了點點紅痕。

玉蕊有一瞬間的慌,卻被宋凝霜一眼看過去,下意識的不敢輕舉妄動。

宋凝霜笑道:“我隻記得,我為陛下送信,被敵軍追趕,不慎掉落懸崖,再一醒來,便在一農戶家中,哥哥的貼身小廝帶著人,守在我的床前。”

“這樣嗎?”

宋凝昭環視一圈,“今日哥哥怎麽沒有回來用飯?”

“陛下傳他進宮去了,說是為了西北軍運糧一事,估摸著要很晚才能回來。”

要為西北軍運糧的這件事情,宋凝昭知道。

隻是,她為墨玄夜圈出的那些人名中,並沒有宋時慍的名字。

莫不是因為墨玄夜有意提拔宋家?

所以,故意將宋時慍的名字加了進去?

如今,宋家正是樹大招風的時候,立功的機會,人人都想要。

既能立功,又沒有性命之憂的差事,更有不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想要得到。

墨玄夜對宋家明晃晃的偏心,隻會將宋家立於風口浪尖。

宋凝昭的心裏,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珠珠,備筆墨。”

宋凝昭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思,她提筆給墨玄夜寫了一封密信。

抬手招來霧靄。

“你現在拿著我的令牌,速速將這封信,親手送到得祿公公手中。”

說著,宋凝昭從腰間取下一枚金色的令牌。

那是墨玄夜給她自由進出皇宮的許可證。

普天之下,唯獨她有。

霧靄接了牌子,片刻都沒敢耽擱,立即取了信件,往宮裏去。

宋凝霜還沒有明白宋凝昭到底是想要幹嘛的時候,宋宣卻明白了她的用意。

“昭昭是覺的,時慍不該參與這次的物資運送?”

“不是不該,是不能。”

“為何?”

魏氏不明白,“這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啊!”

“宋家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功勞。”

宋凝昭看向宋宣。

“父親已經成了護國公,這份殊榮,便足以令人眼熱,您想想中書侍郎季家?”

一提起季家,宋宣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陛下登基,擁有從龍之功的大臣不少。

為何偏偏讓當時還是六品知州的宋宣一飛衝天,成了從一品護國公?

若非有宋凝昭神女的身份壓著。

彈劾宋宣的折子,隻怕能夠飛進勤政殿,直接將墨玄夜給埋了。

“昭昭說得對,是為父疏忽了。”

宋凝霜依舊沒有明白。

“為何宋家不缺功勞,哥哥便不能立功?”

憑什麽不論是家中還是朝中,大小事宜,父親母親與哥哥,都會同宋凝昭商量?

而她,卻連插話都困難?

宋凝霜一臉純真,懵懂無知地看向父母與宋凝昭。

宋凝昭低頭吃飯。

宋宣耐心地向宋凝霜解釋道:“霜兒,並不是功勞多,就是好事,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雖說咱們這位陛下是明君,可我們宋家,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樹大招風,隻會被人當做活靶子,對宋家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朝堂之事,紛紛擾擾,牽扯甚廣。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是皇權新舊更替之時,朝堂之上,更是風起雲湧,波詭雲譎,有許多事情,三言兩語解釋不清。

“總之,在大事上,聽你姐姐的話,總是沒錯的,這些事情無需你來操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調養好你的身子,外頭的事,有我們呢!”

宋宣這話說得倒是真心。

隻可惜,宋凝昭看宋凝霜那微微變化的臉色。

就是不知道宋凝霜究竟能聽進去幾分?

“父親說的是,女兒謹遵父親教誨。”

魏氏夾了一筷子冬筍,放進宋凝霜的碗裏。

“霜兒,你從前最愛吃母親親手做的冬筍鴨煲,你嚐嚐母親的手藝,退步了沒有?”

昭昭啊,這是你最愛吃的什錦匯,你也嚐嚐?

魏氏十分公平地給宋凝昭和宋凝霜一人布了一道菜。

宋凝昭淺嚐了一口,真心地讚歎道:“嗯,好吃,母親的手藝真好。”

“你喜歡就好。”

魏氏一臉慈愛地看著宋凝昭。

一頓飯結束,宋宣派去宮門外望風的小廝都未曾到家回話。

宋宣食不知味,隻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管家,少爺回來了,通知他第一時間,來書房見我。”

“是。”

宋宣離開之後,宋凝昭也沒有多留。

她依舊想不明白,為什麽墨玄夜會擅自做主,將宋時慍的名字加在名單之上。

霧靄也沒回來。

她坐立難安。

回到房中,霧凇已經掌了燈,搖曳的燭火之下,華麗的吉服又是一番別樣的美。

宋凝昭看著那套墨玄夜親手設計的衣服,下意識地問道:“珠珠,你說,一個待你如珠似寶的癡情人,可會在一瞬間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