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說服

薑太後的話也沒有什麽新意,都是言官們的折子裏,都爭爛了的道理,但說這話的是建安帝的親生母親,效果便不一樣了,就如太後所說的,兩龍不能相見的話如果是對的,自己自然是真龍了,那另一條真龍,當然就是長子了,如果太子不是真龍,真正可以繼承大統的是次子周琛,那麽,自己跟二兒子也沒有出過什麽不好的事兒,大晉也好端端的。

可如果先張天師是胡說的?那整個龍虎山就不能再留了,而自己的長子,因為這個被關了太子府裏二十年,也太委屈了些,真將他放出來,叫他,叫自己以什麽麵目見世人?

反之張天師是高人,自己違逆了他的預言,廢了太子,還不再將周琛關進去,那真這天下,跟自己,真有什麽閃失……,這個險建安帝又不敢冒。

“皇帝想的是江山,哀家一個婦道人家,想不了那麽多,可是哀家害怕啊,害怕等你飛升之後,咱們皇家,我的孫子重孫子,都保不住啊!”見建安帝一直皺著眉不說話,薑太後抹著眼淚,又換了個角度。

“母後,這怎麽可能,琛兒也是個好孩子,朕給璨兒封王,遠遠的打發了,”建安帝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了,他是獨子,沒有人跟他搶江山,可是常識還是有的,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一個當了二十年太子的中宮嫡子存在。

“可是太子實在不堪大任,”建安帝的聲音低下來,朕真將天下交給他,他又憑什麽收服那些朝臣?

不堪大任,薑太後好歹也是服侍了先帝幾十年,先帝再不好,那也是幾十年老老實實的上朝,哪裏像這個兒子一樣,成天就想著得道成仙,將國事一概扔給那些太監跟大臣們,不過現在正是哄建安帝的時候,薑太後絕不會將這些不滿說出來。

“要說顧培正是個好的,可也有七十了吧?這次一病就成月上不了朝,皇上可有想過,叫誰接了他的位置?到底是服侍你幾十年的老臣了,總不能將人累死在閣子裏,”薑太後又說起了顧培正的身體。

“我看張明冀也不錯,雖然不像顧相事事想在朕前頭,不過處理起政事來,也是個清楚的,這陣子顧相病了,朕看他做的就挺好,”建安帝對張明冀的印象也不錯,這些年此人勤勤懇懇的輔佐著顧培正,自己才這麽有空來鑽研飛升之道。

“嗯,皇上說了,那一定是好的了,張明冀好像跟琛兒走的也挺近,要說這琛兒,到底比太子聰明,又可以隨意走動,這朝廷裏的大臣們,處的都挺好的,張家跟康王又是姻親,這兩親家,一文一武的,倒也挺好,”薑太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建安帝一眼。

“皇上別怨哀家這個當娘的想的多,太子那個性子,做出這樣的事,背後有人攛掇是不必說了,可是這背後攛掇的人,膽子也太大了,這天下是皇上您的,您願意給誰,便是誰,隻有您給的,沒有他們自己謀求的,顧氏不過一個無知婦人,琛哥兒又是你看著長大的,這背後若是無人指使,哀家定是不信的。”

自己的兒子個個都是好的,壞就壞在那些想借著他們給自己謀前程的賊子身上,薑太後的話倒是提醒建安帝了,張明冀年富力強,又支持周琛,若真是他給兒子出的主意,來算計太子的話,這樣的人,將來在周琛手裏是必得重用的,到那個時候,這天下,建安帝越想越遠,“都是一群不安分的,一個個都盼著朕死呢!”

“呸呸呸!皇上在哀家麵前,胡說什麽?”薑太後不高興了,拿手拍著炕幾。

“是兒子的錯,隻是兒子一想到這些日子,朝廷裏亂哄哄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哼,連祥瑞都弄出來了,”建安帝見薑太後生氣了,連忙起身道歉。

“既然是祥瑞,你隻管想著是下頭人給你湊趣添樂的,不去信他不就是了?”薑太後歎了口氣,“其實真叫哀家說,這老大這些年皇上疏於教養,老二呢,心又太大,還有那麽個娘,老三呢,就更不用提了,就算是皇上你樂意,哀家也是不答應的。”

可自己也就這三個兒子了,難不成還立堂侄兒們不成?

“哀家老了,不知道哪天就撒手而去,皇上你呢,也有春秋了,又一心向道,這朝廷的事兒,都交給了內閣跟司禮監,可那些人再可靠,又強得過血親?這江山,將來還是要咱們自己人,你才能安心啊!”薑太後今天刻意沒有戴假發,花白的發髻上隻用銀長簪給綰了,看上去格外的蒼老。

母親也七十多了,還在為自己一點兒點兒打算,看著薑太後臉上掩不住的疲憊,還有瘦弱的身體,再想想當年她豔光四射的模樣,建安帝一陣兒心酸,“兒子不孝,叫母親操心了。”

“你哪裏不孝了,隻要你一天是我的兒子,我就沒有一天不為你操心的,我跟你說句實話吧,這不論是太子,還是昌王,其實為娘我都是不放心的,”薑太後示意建安帝不要打斷她的話,“太子呢,叫你關了這些年,磨的沒有一點兒脾性了,而昌王呢,叫你寵了這些年,這全天下,除了皇上你,恨不得他就是老二了,再加上還有顧氏那個不省心的,皇上若是立了他為太子,鄭氏,太子還是太子府裏你的那幾個孫男娣女,可都隻有死路一條了。”

太子建安帝沒見過幾麵,周承輝,周承瑞還有自己那個小孫女兒,建安帝可是常見的,“朕留詔書給他們,”話說一半兒,建安帝就沒有聲息,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以母後您的意思,”

雖然自古後宮不得幹政,可是太後就例外了,一個孝字,誰也說不出什麽來,薑太後看了建安帝半天,幽幽道,“哀家的意思,立輝哥兒為太孫!”

立太孫?建安帝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呢,他愕然的看著薑太後,自己連太子都想給換了,太後怎麽又叫立周璨的兒子為太孫?

“左右這江山也是你兒子跟孫子的,璨兒怎麽樣,你不曉得,輝哥兒可是在你身邊長大的,將來就算是太子不得力,有個好太孫,就算是太子不成才,路子也不會歪到哪裏去,而且這天下原本就是太子的,昌王是皇弟,就算是偶有冒犯,當哥哥的還能斤斤計較?”

建安帝不得不說,薑太後給他指了一條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既能保住太子一脈,也能最大程度的減少對昌王一脈傷害的路子了,“母後您說的是,容兒子再想想,輝哥兒還太小,看不出賢愚來,”周承輝是挺討他喜歡的,但立太孫……

“什麽看不出賢愚,輝哥兒都馬上過十五了,你十五的時候,都跟著你父皇上朝聽政了,再說了,這世上還有比輝哥兒更聰明更孝順的孩子?我看就是昌王,若論起聰明來,也比不得輝哥兒,尤其這孩子還是個至誠的性子,光看這回他對他三叔,跑前跑後的,何曾報怨過一句?”

說完周承輝的優點,薑太後再次以情動人,“那孩子也是可憐的,從小跟著咱們長大,之後又開了府自住,跟他那個父王,還不如咱們親近呢,皇上你要不為他做主,以後這孩子靠誰去?立他做了太孫,以後跟在皇上身邊,也學著理事,也跟他二叔好好親近親近,將來你真飛升了,也放心一些。”

周璨說實話,薑太後見的也不多,所以孫子跟曾孫比起來,還是周承輝更重要,也隻在保證了自己寶貝曾孫的未來,薑太後才能真正的闔上眼,而且曾孫的未來保住了,孫子自然也是無虞的。

薑太後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建安帝不由不心動了,這確實是個最好的方法,自己那個長子,如今也三十多了,如今就算是將他從太子府裏放出來,帶到身邊親自調教,隻怕該歪也歪了了,而二兒子,也確實如薑太後所說的那樣,再加上還有個眼睛裏揉不得一點兒沙子的顧氏,隻怕鄭氏一脈,都落不得個好來,到那個時候,還有原先站在太子一邊的那些大臣們,朝堂上隻怕又要一場動亂。

還有那些一直支持周琛的大臣們,真叫他們立下了這“擁立之功”,兒子將來拿什麽轄製他們?就連顧培正,從顧氏這邊算起來,還是昌王的表舅。

何況那塊所謂的“祥瑞”,還扔在外殿呢,光天下昌那句,就叫建安帝跟吃了隻蒼蠅一樣,敢情非要這周琛做了皇帝,天下才昌不成?

更重要的是那句先張天師留下的讖語,建安帝也曾問過現在的天師,也沒有從他嘴裏得出句實在話來,這建安帝還真不敢冒這個險,將太子從太子府裏給放出來,現在權衡之下,倒真是薑太後這個主意最好了,兒子不行,他還有個可心的孫子呢,將來自己飛升了,兒子乍出太子府,連個得力的人手都沒有,而孫子卻已經長成,這江山也就等於直接交給了孫子了。

薑太後看建安帝的臉色,就知道他是心動了的,柔聲道,“不如這樣,外頭那些人不是成天逼你麽?你明個上朝,就將這個意思給他們露一露,這立太孫,到底是國事,我一個老婆子,也不過信口一說,叫那些老臣們來議議,順便也叫大家評評咱們輝哥兒,是不是個可堪造化的。”

“成,就按母後的意思辦,”建安帝這個時候,已經明白過來,說白了,薑太後心裏還是偏著太子的,但母親沒有跟自己耍心眼兒,更沒有拿個孝字來逼自己就範,建安帝還是可以接受的,何況這事兒放到了朝堂上,如果朝臣們紛紛反對,到那個時候,薑太後也沒有理由再來跟自己歪纏了。

如果朝臣們都讚成,那就更好了,昌王也沒有話說,而且大家沒有翻臉,將來太子真的登基了,隻要顧氏跟周琛安分,一個逍遙王爺還是可以保證的,真不行,自己再下道旨意來,保證他們母子的平安就是了。

等建安帝走後,薑太後直接癱軟在錦榻上,對於一個年逾七旬的老人來說,今兒個是實打實的一場硬無仗,好在,這場仗她是打贏了。

“娘娘,奴婢去請太醫過來,”薑太後身邊的嬤嬤看到主子臉色蒼白,眸光昏沉,也嚇壞了,幾個人將薑太後硬扶了起來,放到床上。

“不必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傳太醫,你將郭老夫人給我的丸藥拿來,給我服上半顆,一會兒就緩過來了,再叫人往皇後那裏送個信兒,就是事情成了,外頭的事,就靠魏國公了,”薑後太擺擺手,疲憊的閉上眼,為了自己的寶貝曾孫,也為了大晉的江山,她隻有拿命來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