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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賈赦賈璉計劃的那樣,這個新生兒的滿月並沒有大辦。孩子還小呢,這滿月宴難免要抱著孩子出去見人的。如果有個什麽萬一,他們哭都來不及。
不過在隔天的清明節祭祖的時候,賈赦就當著族人的麵兒在自己這一房下麵添上了三個孫子孫女的名字:嫡子嫡長孫賈芝、嫡子嫡長孫女賈萱、嫡子嫡次孫賈堇。
芝,華美華麗。
萱,中國古代的母親之花,暗指女孩子將來會成為賢妻良母。
堇,美好、稀有之物。
這三個名字都是賈赦賈璉兩個絞盡腦汁、花了兩年時間才挑出來的比較滿意又爭執不下的兩個名字。不過,姑娘家的名字不能讓外頭知道了,所以賈萱依舊叫做大姐兒,倒是她的兩個兄弟則用了正經的名字,一個叫芝哥兒,一個叫堇哥兒。
祭祖之後,賈璉就帶著自己的妻兒,收拾好細軟,搬到忠清巷那邊去了。除了隔個兩三天過來一趟,王熙鳳就窩在家裏養身子,順便帶孩子。大房和二房這邊越發遠了。而這年的三月,林家姐妹借口清明節祭祖,並沒有去賈家。這個理由也合情合理,就是賈母也說不出什麽話兒來。
對於賈赦這邊和林家而言,眼下最重要的,則是來年的大選。來年迎春就是十三歲了,正好趕上三年一次的大選。她是堂堂朝廷正經的一等將軍的女兒,大選絕對是跑不掉的。
迎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比方說,要學習各種公中的規矩禮儀,要了解京裏各大世家的人際關係,也要知道皇上和各位皇子的喜好忌諱,以及各宮娘娘們的喜好忌諱。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宮裏各種明裏暗裏害人的法子。
這些,不但迎春要學,就是她的兩個丫頭司棋和繡橘也要學。當然,林招娣林黛玉少不了也要跟著學的。
不僅如此,林招娣還準備了大量的美容美發的食材和各種藥膳方子,準備讓迎春在這一年裏頭脫胎換骨,成為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十二歲,基本上小姑娘們都是這個時候開始發育的。
司棋尤為緊張。她是打定了主意伺候自己家的姑娘一輩子的。所以對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最是上心,光是筆記就有好幾本。每日裏必是神神叨叨的,不把那些學到的東西記得瓷實,是絕對不會放下。繡橘則是忙著給自家姑娘準備各種來年必用的針線。宮裏用的針線都是有規定的,什麽人用什麽樣的材料,繡什麽樣的花紋,拿什麽樣的繡品送人,那什麽樣的繡品賞人都是約定成俗的。一個不小心弄錯了,得罪的人是小,如果犯了忌諱就是丟身份乃至是丟性命的事兒了。
以迎春的身份,如果真的進了宮,隻怕帶進去的丫頭最多也就兩個。司棋和繡橘是迎春身邊的心腹大丫頭,與迎春的情分自然跟別人不同。迎春舍不得她們,她們又何嚐舍得迎春?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滑過。
在五月中旬的時候,賈璉特定請了個假在家裏為自己的次子舉辦了百日宴。跟賈家世交的人家、跟賈赦有些交情的人家、跟賈璉關係都比較好的人家,都準備了禮物,來忠清巷這邊赴宴了。外麵的親友尚且如此,作為賈璉的親妹妹的迎春和表妹的林招娣林黛玉自然也出席了。就連賈環賈琮兩個也在學裏請了假,跟著哥哥堂哥來到忠清巷給侄兒慶祝。就是惜春也過來了。
百日宴一結束,林家姐妹就回家去了。惜春則跟著林家姐妹一起去了林家大宅,而迎春則留在忠清巷這邊跟父親母親哥哥嫂子聯絡感情。百日宴的第二天,賈璉就帶著賈環賈琮兩個去上學,而自己則忙著公幹去了。五月了,要開始準備收夏糧了。衙門裏的事情多著是呢。
就是王熙鳳也做好了大半個月都不能見到丈夫的麵的準備。其實,這事兒已經是不是第一回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如此。不過,對於王熙鳳而言,能夠這樣忙碌也不錯,至少這樣的賈璉沒有心思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的。
男人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
這是王熙鳳從小都印在心上的一句話。雖然賈璉如今對她極好,可是王熙鳳始終習慣依靠自己。不過,王熙鳳也知道,賈璉也是有底限的。有些事情,既然賈璉已經跟她說過一次又一次了,那麽她就不能明知故犯。那隻會讓賈璉厭棄了她,順便便宜了外頭的女人而已。
但是,出乎王熙鳳意料之外的是,賈璉的心腹小廝居然早早地就回來了,還一臉驚慌。興兒是騎著快馬趕回來的。他回到忠清巷這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賈赦邢夫人也從榮國府那邊回來了,正在女兒兒媳們用飯。賈赦邢夫人可不是賈母那樣的人,沒有讓兒媳婦一直在邊上伺候著。相反,他們隻是讓王熙鳳意思意思地布了一下菜,就讓王熙鳳坐下了。
所以,聽見興兒急匆匆地跑進院門,一下子跪倒,因為慣性,還向前滑行了數尺,直到撞上門檻才停下。
“老爺,太太,不好了。大事兒不好了。”
可把賈赦邢夫人給嚇了一跳。賈赦這個人是屬於膽子並不怎麽大的那一群,被興兒這麽一鬧,呼啦一下就站了起來:“你鬼叫些什麽呀?”
見賈赦站起來,屋裏的邢夫人迎春和剛剛才坐下的王熙鳳也都站起來了。
興兒道:“回老爺,爺讓小的給家裏帶信,兒,說是今年的京畿要出大事兒了。”
賈赦一愣,道:“怎麽回事兒?是水患麽?”
興兒趴在地上道:“老爺,這次爺幫著去收糧食,結果那些百姓們都用銀錢繳了賦稅,而不是跟往年一樣,用糧食繳的賦稅。那些官爺們的臉色可不好了。也看著不對勁,就打發小的快馬進京,讓小的通知老爺來了。”
賈赦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混賬,你回來了,那璉兒呢?要是那些人傷著璉兒了,我拿你試問!璉兒現在在哪裏?”
“回老爺,就在好畤那邊,靠近林大姑娘家的莊子。”
“靠近林家的地界?林家的人也去繳稅了?”
“是的。老爺。”
賈赦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在林家的地界兒上,林家人也去繳稅了,那璉兒自然是不妨的。不過,這好端端的,怎麽璉兒突然打發人報信兒說要出事兒了呢?”
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很奇怪。
迎春道:“父親,女兒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迎春垂首道:“其實這事兒還是要從紅苕上麵說起。林大妹妹家自從接了這水利上的事兒又立下了軍令狀,就沒有不為河工的口糧擔心的。雖然林家的糧倉裏麵也有些富餘,可是光靠著那幾座糧倉,也是不夠的。所以,林大妹妹就弄起了紅苕。”
賈赦坐了下來,摸摸胡子,道:“這個我倒是知道。當初我也為她們這兩個丫頭的膽大妄為而吃驚不小,也曾經想過她們家的存糧夠不夠使喚。如果不是後來親眼見識到這紅苕的高產,我也不會放下心來。”
迎春道:“正是如此。紅苕高產,又不挑地兒,隻要弄點子藤蔓或者是小株,隨便往地裏一丟,它照樣會長。山地、荒地、薄砂地、河灘地,不需要多少力氣,隻要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夠長出一大片,一畝地少說也能夠收割千把斤的。所以,周圍的百姓們知道了這紅苕的好處以後,經常會去林大妹妹林妹妹的莊子上討要紅苕的藤蔓和小株。這兩年下來,京畿種植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賈赦道:“嗯,民以食為天。既然這紅苕高產,百姓們會種一點也不稀奇。省一點子口糧,瓦缶裏就多一點存糧,饑荒之年就能夠多一點子底氣。”
迎春道:“不過今年,不,應該是去年的時候,這情況就開始改變了。先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總是擔心莊子上出產的紅苕不夠河工的口糧,所以,在送出藤蔓和小株的時候,會跟那些百姓之家約定好,等時間到了的時候,就會去收紅苕。”
邢夫人道:“那豈不是說,那些百姓見有利可圖,都去種紅苕了?”
迎春點點頭,道:“是的,母親,林家的莊子附近的百姓都開始種紅苕了,有的是隻種一兩畝,有的則是種上七八畝,或者更多。反正這些紅苕就是下等地也能夠高產,又不用費什麽心。所以種的人還非常多。但是就是種得再多,那些百姓們也沒有把家裏的地都種上紅苕。”
賈赦點點頭,道:“嗯,原來如此。然後呢?如果隻是這樣,璉兒可不會這麽驚慌,還把這個狗才嚇成這個樣子。我雖然不知道紅苕的高產到了什麽地步。但是物以稀為貴。紅苕既然如此高產,這價錢也就賤了。而且河工也就那麽多,林家的財力也有限,不可能無休止地收下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