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一愣,道:“此事當真?”
賈璉道:“怎麽不真,不但父親算過,我也算過,還請過外頭的人幫忙算過,結果都是一個樣兒,差別就隻有年數不同而已。就是最長的那個算出來也不過就在這五六年裏頭,又有什麽用?還不如想辦法出去為好。反正這府裏的銀錢就這麽一點子,勞心勞力還討不了好,何必呢。”
王熙鳳道:“可是我看二太太出手依舊很大方啊?每次發月錢份例什麽的,都按時給的。”
賈璉道:“這有什麽的。你可知道這位二太太在背地裏做的事兒?利用我們榮國府的招牌和你叔父王大人的名頭,在外頭包攬訴訟、放利子錢,還辦什麽粥官鬻爵的事兒。我看這些事兒都不小。如果事情鬧出來了,王大人會倒黴不說,就是父親也會被她拉出去頂罪。還不如現在早早的走了,給孩子們留個生路。”
王熙鳳也是王家女兒,跟王夫人一樣也是個膽大妄為的。但是禁不住賈璉隔三岔五地就說上這麽一回,如今倒是有七八分地相信賈璉的話了。
謊話說了一千遍也成了真理,更何況如今賈璉有憑有據的。
越是聽賈璉說得多了,下麵向著王夫人的人也就越少;向著王夫人的下人越少,在王熙鳳跟前說那些有的沒有的也越少;下麵的人在王熙鳳耳朵邊上嘀咕得越少,王熙鳳就想得越多;王熙鳳想得越多,這心裏就越發不舒服。
為母則強從來就不是什麽虛言。
她微微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的寒光,手裏一下又一下地摸著自己新出爐的兒子的背,心裏瞬間轉了幾十個圈。
王熙鳳道:“可是一想到我們大房原來是這府裏正經的主子,如今卻要落到搬出去的地步,叫我怎麽不替爺委屈?”
賈璉道:“你當父親是白饒的啊?父親已經跟老太太和二房打了一次機鋒了,硬是拗來了每年三十萬兩銀子。還有額外的應酬使費。”
王熙鳳眼睛一亮:“有這麽多麽?”
賈璉道:“這自然是真的,前幾天老爺那裏就已經將今年的銀子搬回來了。父親曾經算過,我們這樣的人家這百餘年的全部積蓄都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四百萬的家私。隻是我們家人口眾多,每一代都要分家,留在嫡支這邊的,大概也就十之七八。如此算下來,如今府裏大概也就二三百萬的家私。隻是這幾年如今為了保命也不得不舍了去。”
王熙鳳滿是憂愁,心裏對這些財物更加不舍。哪怕就隻有二三百萬的家私,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賈璉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己妻子的想法,道:“你當我不在乎麽?如果不是那邊的事兒太大,以老爺太太的性子,又怎麽會輕輕放過這麽多的錢財?好歹那也是祖宗們留下來被我們的。隻是這錢財到底也隻是身外之物,哪裏比得上我們自己要緊。”
王熙鳳到底還是有些不舍的,這臉上也帶了些出來。
賈璉摸著王熙鳳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心疼孩子們。我也心疼他們。不過,我在外頭看過了那麽多的事兒,有見識了些世麵,這才知道以前是我們疏漏寡聞了。沒錯,以前沒錢的時候,天天想著銀子,巴不得能夠發個橫財。可是這上頭的人卻更加看重名聲。名聲好了,我才能往上麵升得更快,名聲不好了,我隻能在現在的位子上呆上一輩子,說不定哪天就被人給推了出去頂了罪了。”
王熙鳳抓著賈璉的手,道:“真的麽?”
賈璉點點頭,道:“而且搬出去,我們也不算吃虧。你想想,老太太和二房那邊已經答應了每年給我們大房三十萬兩銀子。以老太太的身子,好歹也能夠撐個七八年的,七八年下來,每年三十萬,也有兩百多萬兩銀子了。也占了這府裏的七八成去。如果老太太身子康健,我們能夠得的還要多。雖然搬出去了,看著丟了大發了,其實,還不是我們得了實惠?而且,上次你生產,就出了事兒,這次你生產,二房又來了這麽一遭。如果再在這裏待下去,我怕哪一天中了人家的算計也不知道。俗話說得好,有千日做賊的,又哪裏有千日防賊的。你可是要跟二太太天天打照麵的。”
王熙鳳聽丈夫擔心自己的安危,心裏跟裹了蜜似的。
賈璉王熙鳳都是俗人,都愛銀子。
不過賈璉比較有良心也比較有底線一點,所以,他很難接受那包攬訴訟和放印子錢來的銀子。這榮國府裏的銀子,他拿得心安理得。在賈璉的心中,他拿的是原來榮國府本來就屬於他們大房的錢財,至於二房,她們拿的本來就是小頭。如果二房自作孽,拿著名聲前程換銀子,那是二房的事兒,隻要不牽連到他就好。
本來二房就不應該住在榮國府裏,更不應該住在榮禧堂,管著榮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兒。至於二房做下的那些事情,更是要殺頭的。做了什麽樣的事兒,就要承擔什麽樣的後果。二房的所作所為已經將賈璉心中對他們的最後的一點情分都消減得幹幹淨淨了,作為同樣被二房欺辱傷害的人,賈璉才沒有那個心情去提醒二房。而且就是提醒了,那位二太太會不會聽還是兩說。
而王熙鳳,她的心腸要硬一點。如果賈璉依舊那麽沒有出息,如果她不知道二房的算計,如果賈璉不是這麽全心全意的對她,如果她沒有兒女,她也許對二房那邊會更好一點。但是偏偏賈璉眼下就隻有她一個女人,偏偏賈璉在外頭做出了一點事情,偏偏她又生了一個兒子,自然,她就不會對王夫人那邊言聽計從了。
對於賈璉說的實惠,王熙鳳也讚同。沒錯,像榮國府這樣以軍功起家的勳爵之家,能夠有三四百萬的家財,已經算不錯了。但是賈家人丁興旺,每一代都有不少人分出不少產業去,自然留在這嫡支手上的也不會是全部,加上從王夫人嘴裏和下麵的人的嘴裏知道的有關賈敏的嫁妝的時候,王熙鳳第一時間就估算出,這位姑太太出嫁的時候,賈母至少陪送了五萬兩出去。
一個女兒出嫁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之前的那些庶子們了。按著這樣的算法,當初的三四百萬的財物,能夠留下八成已經算很了不起了。
王熙鳳也是王家的女兒,自然知道自己的姑媽是什麽樣的人。按照自己的姑**貪婪和大膽,就是公中原來有三百餘萬的財產,隻怕眼下剩下的也就一半了。現在他們大房每年能夠從那邊拿三十萬回來,隻要五年,就可以把剩下的都拿回來。還沒了那些汙名,也沒了製肘。
雖然榮國府裏可能還有別的,但是王熙鳳也知道,如今能夠拿回這麽多已經很了不起了。就是這榮國府裏還有別的小金庫,她王熙鳳又看不見摸不著,犯不著為了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把自己的孩子都填了進去。
銀子還可以想辦法再賺,可是自己的兒子如果有個萬一,叫自己可怎麽活?!
對於臆想中的小金庫,王熙鳳心裏難忍酸意。隻是她拗不過賈璉,更拗不過自己的公公賈赦,就隻能忍著了。轉念一想,至少搬過去,就不用看別人的眼色,王熙鳳自然是高興的。邢夫人到底不是正經婆婆,對自己雖然會有微詞,卻不曾真正的為難過自己。而且邢夫人對自己的長子長女的好,就是王熙鳳也說不出什麽不好來。
王熙鳳道:“既然爺已經決定了,那我自然是沒話說的。隻是我想著,既然我們要搬出去了,是不是該多置辦些田地莊子什麽的?我聽說林大妹妹家裏都不用多少采買,光莊子上的出產,就夠她們家的日常用度和應酬使費了。”
賈璉一愣,道:“林大妹妹家如今就她們姐弟幾個,日常用度自然少,可是她們幾個小孩子,哪裏需要什麽應酬?”
王熙鳳道:“這爺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聽妹妹身邊的丫頭說的。雖然林家如今就林大妹妹幾個小孩子在,可是這應酬往來卻是一樣都不少。上至宰相,下至禦史台的小吏,隻要跟林姑老爺有些幹連的,人家都送了。聽司棋說,每次林家的禮單子有這麽厚,光這厚度,就比我們家多得多了。我想著,爺如今也出仕了,這人際往來的自然也少不了。往年都是這府裏安排,好好的本來就屬於爺的人脈,倒被二房給截了胡去。如今我們既然要搬出去住,爺何不自己打理這人脈呢?”
賈璉一愣,道:“林大妹妹連宰相之家也送了?到底是四代列侯之家,就是有底氣。”
“什麽四代列侯之家,那也是姑爹的人脈。”
“這倒是。不過,林大妹妹都送些什麽呢?這樣的人家等閑不會收人家的禮呢。”
“我聽說,林大妹妹往外頭送的都是自家莊子上出的,什麽雞鴨魚肉,什麽新鮮的果蔬,還有自家釀的酒。對了還有自家的作坊裏出的書。位子高一點的,最多就多一兩樣或是玉石的或是瑪瑙的盆景而已。聽說但凡林家送出去的東西,對方都收了。”
賈璉道:“玉石瑪瑙的盆景?林大妹妹倒是闊氣。不過也不是誰家都有玉石瑪瑙山的。”
王熙鳳道:“那也隻有那些宰相之家才會有。大多數的人家也都是一些吃食酒水書籍而已。我想著爺如今相熟的人也就京兆尹上上下下而已,最多在加上衙門裏那些不入流的小吏。不用那些玉石瑪瑙的盆景,其餘的東西也略略添減。我看著這單子也適合爺手裏的人脈。爺如今還年輕,正該好好經營,將來上去了,好歹也有個人扶持。”
賈璉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往日裏我倒是疏忽了。沒錯,我在這衙門裏頭,我也有幾個處得好的。隻是往日裏人家看我們高門大戶的也不好意思過來,就是送禮,也隻能交到大門上。這府裏的奴才你我也都是知道的,最是捧高踩低的,大門上的那幾個尤為可惡。如果人家真的送來了,說不定還會被那邊給丟出去。雖然我也經常在外頭請大家吃點子東西,可是沒這正經的節禮應酬往來,也算不得積累的人脈。”
王熙鳳道:“正是呢。為官做宰的,人脈才是第一要緊的。林大妹妹那麽一點點的年紀,就知道經營人脈好給父親鋪路呢。可惜我白長了這麽大,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些幫爺打理這些劇好了。往日裏都是我不懂事,讓爺操心了。”
賈璉摸摸王熙鳳的臉頰,道:“你年輕,王大人到底不是你的親生父親。老太太雖然經曆的事情多,但是年紀也大了,又是把孫子孫女當玩物養得,又哪裏顧得上你我?太太又不當家,也不知道這裏頭的門道。二太太,她可不是真心對我們的,自然也不會來提醒你。好在如今還來得及。鳳兒,等我們搬出去了,這些事兒就都交給你了。”
王熙鳳微微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賈璉道:“鳳兒,以後我的那些同僚的事兒就交給你了。這京兆尹的屬官不好做,能在京兆尹做得長長久久的,都是些手腕厲害又有本事的。現在跟人家交好了,也利於我站穩腳跟。這些都是我的人脈。我們不但要跟二房好好地掰清楚了,也把自己的人脈一點一點的收拾起來。”
王熙鳳嬌笑道:“還用爺來說?我也隻知道,這些人家大多家裏也不怎麽富裕,更沒有多餘的銀錢置辦節禮。送些吃食什麽的做節禮倒還好,如果跟這邊一樣準備什麽字畫古董作節禮,那就是得罪人了。這裏頭的分寸我自然是知道的。”
賈璉道:“這事兒你就放手去做。等你出了月子,等我們搬出去了,我就把母親的嫁妝單子也一並給了你。上次父親就說,我已經有兒有女了,手裏也該有個活錢,還把母親的嫁妝單子給了我。那些田地莊子我也沒什麽力氣打理,索性都交給你,你看著辦。日常用度節儉一點,如果有餘錢,就多置辦些田地也是好的。我們的哥兒將來可不能委屈了去。還有我們大姐兒,也也該攢嫁妝了。”
王熙鳳聽說賈璉要把自己母親嫁妝裏的田地莊子也交給她,心裏更是高興。
王熙鳳到底是王家的女兒,總是貪財的。隻是有賈璉拘著她,對她又一心一意,她自然是不願意看到賈璉跟她離心的。所以作為一個幸福的小女人,王熙鳳對金錢的向往和追求還沒有原著裏那麽瘋狂。
當然,作為妻子,王熙鳳見賈璉如此安排,,心裏也是極高興。
正因為生了兩個兒子,王熙鳳才越發理解賈母的行為。長子不但能夠繼承祖宗基業,如果得祖父母的心的,還能夠從祖父母那裏得個大頭。可是養在身邊的小兒子就不一定了。本來就沒了這祖宗基業不說,連父母的私房也要跟哥哥分,這樣一算,本來一個錦衣玉食的哥兒,將來出去了,隻怕就隻能吃下人們吃的白米飯。這叫王熙鳳怎麽不憐惜小兒子?
王熙鳳道:“爺,我的箱子裏還有三萬兩壓箱錢。反正白擱在裏頭也是白白地放著黴爛而已,倒不如拿出來,在京郊置辦個小莊子。我們也學林大妹妹林妹妹家裏,養些雞鴨魚蝦什麽的,倒比什麽都強。如果弄得好了,這能夠省一大把的置辦節禮的銀錢呢。”
賈璉道:“這倒是個好法子。這次老爺拿到了三十萬兩銀子,也給了我五萬兩。我們留下一萬以備萬一,剩下的都拿來買地。總比放在那裏生蟲來得好。”
賈璉也是個心急的,仗著自己是京兆尹的屬官,又經常往通州那邊跑,自然知道京畿哪裏的地價便宜,也知道哪裏有整片整片的土地出售。賈璉已經成家,戶籍什麽的都是現成的,很快就瞞著賈母王夫人在京郊買了兩千餘畝的地。
外地的莊子自然是王熙鳳打理的。但是這京郊的莊子卻是賈璉管著的。賈璉以前沒有經手過這些莊子上的事情,但是他卻是個聰明的。一方麵經常往林家的莊子上跑,一方麵又跟自己的妹子打好關係,還經常給自己的妹子送這個送那個。借著迎春的關係,從林招娣這裏學了很多管理莊子、變著法子讓自己的莊子生出錢來。
正如原著裏平兒對他的評價,那就是油鍋裏還能夠找出錢花兒來。林招娣和林黛玉經營莊子是為了名聲居多,但是賈璉就偏向銀錢一點。
就像紅苕,林家是在應付河工的口糧有富餘的情況下才會拿來釀酒。可是賈璉在知道林家後花園裏紅苕泛濫成災以後,居然有本事說服林招娣,將那些紅苕挖得就剩下幾枝做種的滕曼。剩下的都被他弄走了。
賈璉可是算怕打得精精的。紅苕酒,京畿是沒有多少人喜歡。但是如果蒸餾個數次以後,那就是上等的烈酒。北方那些草原上的部族們多的是拿著銀子等著買呢。光這一項,每年就能收回上萬兩銀子。
不過,林招娣也不是吃素的。林如海進京述職的時候,就曾經給她留下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她就將太原附近的黑石山(露天煤礦)都買了下來。
雖然經過了宋太祖的那一把火,太原不負盛唐之時的繁華,加上世事變遷,當年的五姓七望也消失與曆史之中。太原知府守著那些不能耕種的田地也是滿腔憂愁。見有人拿著大把大把的銀錢買太原附近的黑石山,更是高興。一麵是奉承著林如海這位位高權重的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一麵是等著將來的能夠從林家收賦稅。這些黑石山就這樣,半賣半送地進了林招娣的口袋。
林招娣一麵派人開采煤礦,一麵讓人弄蜂窩煤。像燒飯、釀酒蒸酒,這些事兒用蜂窩煤就好了,方便又快捷。至於造紙作坊那邊,也要用到。還有林家原來就有的那些瓷器作坊,新置辦的紡紗作坊和染色作坊,這都是要煤炭的。
就連賈璉,也在計算了柴火、煤炭和人工之後,也用上了蜂窩煤。
自然,林家用煤炭是最廣的。就連原來家裏的茶爐子也改成了蜂窩煤爐。這省了很多事情,更節省了柴火的開支。要知道,京城裏的柴火也是要錢的。對於林招娣而言,山上的樹木是用來造紙的,枯木是用來種銀耳香菇等山珍的,用來燒火實在是太浪費了。
賈璉也是知道林家的各項產業的人之一,自然是願意拿山上的樹木和枯木換銀子,再花點銀子采買蜂窩煤的。
而蜂窩煤也通過賈璉的交際圈,進入了京城裏的下級官吏們的家庭,並漸漸地往百姓家擴散。一來蜂窩煤經燒,二來蜂窩煤也不貴,三來,燒過的蜂窩煤的渣子還有人收。對於那些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人家來說,用蜂窩煤可比用柴火方便又便宜多了,還不像灶台那樣占地方。可以省下一間大屋子呢。在京裏,每年都有讀書人到處租屋子住。省下一間大屋子,對於這些人家來說,又是一筆進項。
就這樣,蜂窩煤就慢慢地成為京城裏百姓之家生火做飯的首選。
當然,在林家,就是家裏的下人和莊子上的莊戶們也是用蜂窩煤的。而賈璉聽說了林招娣那個讓莊戶們上山砍柴就是縱容他們偷自己的財產的理論之後,也算了一筆賬,然後就給自己的莊戶們買蜂窩煤了。
而那些柴火什麽的,自然是送到林家換銀子了。剛開始的時候,這事兒也受到過下麵的莊戶們的抵觸,不過林家的管家和賈璉都是聰明人,自然有辦法拿捏住下麵的莊戶們。等實實在在的看到蜂窩煤的好以後,下麵的莊戶們也主動使用蜂窩煤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