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點點頭,道:“嗯,原來如此。然後呢?如果隻是這樣,璉兒可不會這麽驚慌,還把這個狗才嚇成這個樣子。我雖然不知道紅苕的高產到了什麽地步。但是物以稀為貴。紅苕既然如此高產,這價錢也就賤了。而且河工也就那麽多,林家的財力也有限,不可能無休止地收下去。”

迎春道:“父親,這是因為紅苕酒。”

賈赦道:“紅苕酒?是紅苕釀的酒麽?這紅苕酒又鬧出什麽事兒來了?”

迎春道:“父親,這紅苕不是中原的作物,也不在朝廷的禁酒名單上麵,不要說今年朝廷沒有下禁酒令了,就是下了禁酒令,也管不到它。林大妹妹見今年的河工那邊的口糧夠了,又不能對百姓們失信,就把多餘的紅苕都釀成了酒,然後幾蒸幾釀之後,又把這些烈酒賣給了草原上的部族。”

“還有這事兒?”賈赦道,“我明白了。草原上的人富裕的極其富裕,貧窮的極其貧窮。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喜歡烈酒。每年都會采買大量的烈酒以備過冬。對於他們來說,冬天沒有烈酒那是不成的。所以,林家的這些烈酒勢必非常受追捧,價錢自然也就高了。下麵的人見這些酒如此受歡迎,自然就會繼續釀酒蒸酒。百姓們見有利可圖,自然就會在紅苕上多花些功夫了。”

邢夫人在邊上道:“不止如此呢。老爺,妾身在家的時候,也曾經管過事兒,也知道那些來收稅的官吏們的貓膩。雖然朝廷允了下麵的百姓,可以用銀錢繳稅,也可以用糧食繳稅。可是換了往年,那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苦命人哪裏有那麽多的銀錢繳稅呀,還不是拿著糧食去的?隻要在那收稅的鬥上做一點子功夫,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就是也隻能白白地吃了這個虧。可是今年大家手裏都有銀錢了,自然不會願意跟往常一樣,再被盤剝了一次去。隻怕這次京畿的這些百姓們都是用銀錢繳稅的。這一畝地交多少的賦稅都是固定的。那些人見沒法做手腳,自然是要惱了的。”

賈赦和王熙鳳這才明白過來。一方麵是新出的作物。高產不說,還能夠帶來足夠的銀錢。另外一方麵是下麵收稅的官吏弄虛作假,無端增加百姓們的負擔。兩下裏一比較,是個人都知道種紅苕的好處了,更不要說下麵苦哈哈的、天天吃不飽肚子的泥腿子們了。

饑餓的滋味可不是那麽好受的。這天底下多少事兒,都是從餓肚子開始的。流民、造反、兵變,……一樣樣都是朝廷頭痛的事兒。這些賈赦很早就知道了。

隻是林家這次觸犯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的利益呢!

賈赦連連跌足:“這可怎麽好,這可怎麽好?出頭的櫞子先爛,林家怎麽就做了這出頭的櫞子呢?來人,先去通知林家。”

迎春道:“父親,林大妹妹家裏不會有事兒吧?”

賈赦道:“沒事兒,怎麽沒事兒?這一次,林家是跟京畿這大大小小的官兒對上了。你以為為什麽你哥哥聽說給別人幫忙就那麽樂顛顛的去了?還不是因為有銀子可以拿?為什麽有銀子可以拿?因為這收稅的時候有利可圖!林家這一動手,可是絕了這京畿大大小小的官兒的財路呢。你說厲害不厲害?”

邢夫人迎春和王熙鳳都唬了一跳。尤其是迎春和王熙鳳,她們心裏都是知道的,自己手裏的莊子上也在弄這個紅苕酒,規模還不小。如果林家出事兒了,她們也跑不了。

迎春道:“父親,那您能不能幫幫林大妹妹林妹妹?”

賈赦道:“幫?怎麽幫?你要知道,林家這次的事兒可是把京畿布政使司上上下下都放在火爐上烤了。你當人家就沒有個世交故友、門生故吏?做夢!我算哪根蔥?就我一個小小的吃閑飯的一等將軍,在人家麵前,一個水花兒都不是。你叫我怎麽幫她們?”

“可是,林大妹妹林妹妹到底是四姑太太家的姑娘。”

“你當我就不記掛著我那苦命的妹子留下來的孩子?可是我就這麽點能耐!”

“可是……”

“你閉嘴。你給我回房去。這兩天,你也別去林家了,呆在家裏,好好地給我抄《孝經》去。”

迎春還想說什麽,早就被人拉了下去了。

邢夫人道:“老爺,這事兒就真的這麽嚴重?”

“何止。你別看林如海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就以為他是天底下這麽多的承宣布政使裏頭當屬第一把交椅了。要知道,這京畿承宣布政使才是真正的厲害。京畿承宣布政使可是能夠直達天聽的。他離聖上又近,即便是林如海在江南得到了消息,寫了折子過來,隻怕這裏連黃花菜都涼了。”

邢夫人非常不安:“可是老爺,這事兒我們也不能置之事外啊。誰都知道我們跟林家好,二丫頭更是一年裏頭有大半年都呆在林家的。如果林家出了事兒,我們袖手旁觀,什麽都不做,是不是會讓人詬病呢?”

賈赦道:“你當我不想幫,我是不能幫!現在我們保住了自己,將來林家出事兒了,我們還能拉拔她們一把。如果我們自己也填進去了,又有哪個來幫我們?”

王熙鳳在邊上聽了一會兒,道:“老爺,其實這事兒我也聽我們爺說起過。我們也當初而已說過的,這事兒是好事啊。而且林大妹妹林妹妹也不曾犯了律法,又怎麽會出事兒呢?”

賈赦道:“就是她們沒有犯事兒又如何?上麵有人要整她們。她們難道就能夠逃得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賈赦重重地歎了口氣,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兒媳婦,馬上就發覺了不對勁:“怎麽,你們又做了什麽了?”

王熙鳳跪下來,道:“老爺,是媳婦的不是。去年的時候媳婦聽說林大妹妹家裏釀了紅苕酒掙了不少銀子,就上了心。媳婦想著,雖然我們爺名義上是榮國府的長房嫡長子,可是這幾年來,媳婦看著,那邊不給我們爺添亂扯後腿已經就很好了。如果有什麽事兒,又如何指望得上他們?爺既然已經出仕為官,這應酬往來就少不了的。我們爺的俸祿就那麽一點,府裏給的月錢也不多,哪裏夠使喚的?媳婦才想著弄點子進項,才跟著林大妹妹林妹妹家裏種紅苕,釀紅苕酒的。”

“你!”

邢夫人趕緊勸道:“老爺,璉兒媳婦這樣做也沒有什麽錯兒啊。畢竟,在那邊的時候我們大房天天受氣,連著璉兒也借不到力不說,還被她們明裏暗裏地欺負也是事實。璉兒媳婦這樣做,沒有偷也沒有搶的,更沒有觸犯朝廷大大小小的律令,可比那邊的強 不知道多少去。”

賈赦聽了頹然坐下。

邢夫人道:“老爺,不是說民以食為天麽?既然林大丫頭林丫頭能夠解決了京畿一帶百姓的溫飽,這就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壞就壞在林家如今就幾個孩子在家裏,沒辦法直達天聽。難怪那些人要欺負她們幾個小孩子了。”

賈赦一愣:“你再說一遍?”

邢夫人道:“我說難怪那些人要欺負她們幾個小孩子了。”

“不是,前麵一句。”

“大丫頭林丫頭能夠解決了京畿一帶百姓的溫飽,這就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也不是,後麵一句。”

邢夫人一愣,跟王熙鳳兩個異口同聲地道:“壞就壞在林家如今就幾個孩子在家裏,沒辦法直達天聽。”

賈赦一拍大腿,道:“就是這個!如果妹夫在京裏,以妹夫的機變,自然是不用擔心的,可是誰讓林家就隻有幾個毛孩子在京裏呢。不行,我可不能看著別人欺負了我的外甥外甥女兒去。來人,準備一下,我要求見周老翰林。對了,璉兒媳婦,你去告訴你妹妹,《孝經》不用抄了,讓她上林家去,順便把這事兒跟你林大妹妹林妹妹說一說,讓她們有個準備。”

賈赦一回過神來,就立即想到周老翰林了。

他知道,往年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都出身勳爵之家,這背地裏隻怕也不幹淨。如果跟他們說了,會不會幫林如海還是兩說。

這位周老翰林就兩樣了。一來人家是林如海的好友,又是林祈的老師,自然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好友、自己的弟子蒙受不白之冤。二來,這位周老翰林又曾經是在皇帝跟前伺候,做著幫皇帝擬旨之類的活計的。如果說他不懂皇帝的心思,那是假的。紅苕的事兒,就是賈赦這樣的紈絝都看得出來,更不要說人家周老翰林了。

所以,賈赦就去了周家。

周老翰林原來還不想見賈赦的,可是賈赦就是在周老翰林的家門口不走,直直地等了好幾個時辰。周老翰林聽說臨近宵禁賈赦都沒有走,沒了辦法,隻好讓賈赦進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