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戲

安王沉默著。

事到如今,這個來自醉翁樓的小酒師“沈十九”還能笑得出來?

胡十九眨眨眼道:“安王殿下,我們醉翁樓的酒泥裏,都會摻有稻草,而這裏,”她用手捏了一把盤中的泥土,“並沒有。”

賈德全躬著腰,眉心微動,吳厚德那個蠢貨,自以為萬無一失,可居然一開始就讓這個小酒師看出其中的蹊蹺。

不過,此時吳厚德在賈德全心中已屬棄卒,這會兒老太監對胡十九倒生了幾分興趣。

至於這毒酒嗎,宮裏有人要害安王,有人要保安王。

不論是哪一方,賈德全扯了下嘴角,他自己總是沒有親自動手的。

“何以見得?”安王終於開口問道,賈德全忙低眉垂眸,隻是細聽這台下的小小酒師,要如何化解這次危局。

“殿下可命人隨意在醉翁樓買上一瓶好酒,不,不用好酒,什麽酒都行,一看便知。”胡十九幾乎是想自己去醉翁樓,為安王取來酒壇做個對比。

“好。退下吧。”安王點點頭,“本王自有定論。”

這,這既是結束了?

安王就這樣相信自己?

胡十九心裏確定自從到了鬥酒場,這一係列的事情,都是吳厚德在背後搗鬼。可是,他一個人,是做不成這些事情的。

起初,胡十九認為自己這邊的夥計,有了內奸。因此,也趁著“毒餅”事件,將夥計們全都清理出了鬥酒園。

可是,這壇從頭到尾都是自己親自釀的酒,是在什麽時候,也被人下了毒呢?

胡十九篤定當她交給侍衛之時,酒水還未被人動過。

那麽,隻能是在這之後的幾天,能夠將酒壇從侍衛眼皮子底下偷走。再看似原封不動的送回來。

試問,這鬥酒園中,誰能做到?也許,吳厚德早已買通了鬥酒園內的侍衛也未可知……

當時。胡十九從侍衛手中接過酒壇,一眼就看出壇口的不同,隻覺得背後陣陣發涼。

隻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麽就是退縮。恐怕也不會那麽容易,倒不如冒險將這被人動過手腳的酒呈現在安王麵前,請官府來查明真相!

然而,胡十九卻始料未及,就是這酒中,居然被人下了毒藥。那下毒之人,此次不僅僅針對自己,更是要借自己之手,除去安王!

吳厚德,他有這個膽量嗎?他為何要這麽做?

各種念頭交織在胡十九的腦海中。她一時也無法理出頭緒。

“還不退下!”老太監賈德全看胡十九愣在當下,突然開口為她解圍。

好戲才剛剛開始,他不想這麽快落幕。

胡十九被賈德全這聲嗬斥打斷了思緒,她再次望向安王:“草民告退。”

她充滿疑惑的慢慢退下,自己的計劃,能成功嗎?

看著胡十九漸漸遠去的聲影,安王又凝視著銀盤中的酒泥。

“賈德全。”安王拈了一些褐色的泥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老奴在。”賈德全躬身應聲道:“殿下仔細髒了手。”

“把這些泥,送回鬥酒園吧。”安王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賈德全神色一凜,但仍是立刻恢複到往日模樣。恭恭敬敬的接過安王身旁侍從送來的銀盤:“老奴謹遵殿下吩咐。”

是夜,鬥酒園中,火把通明,老太監賈德全手持拂塵。站在那竹林旁的一處陰影裏:“搜,仔細搜。哪怕是你們的鞋底沾上了一點濕泥,也給我帶回來!”他手中數千銀絲在烈烈火焰中,反射出一種詭譎,妖異的紅色光芒。

為首武官打扮的人一怔,隨即猛地點頭:“是!”

“都給我仔細的搜!搜!搜!”他轉過頭。音調鏗鏘,語速急促,刹那間,隻見火光重重,無數隻撲火的飛蛾頓時化為了焦軀。

天,如墨。無月無星。

胡十九坐在清露苑的葡萄藤下發呆,自從那次陸武出現後,每到夜晚,她總是有意識的避開這裏。

然而,今日她多麽希望陸武能在她的身旁,聽聽她這些日子所遇到的事情。

早在狐山之時,她就知道,再臨人間,就代表著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然而,韓墨辰戰死沙場,自己又被畫著符咒的桑皮紙“悶死”,韓府眾人,則喪生於一場撲朔迷離的大火之中……

每每想到這些,莫說是在狐山,就是重生之後,她也時常在夢中驚醒!

安王會相信自己的話嗎?

“殿下,”安王此時,凝視著牆上那幅淡雅傲然的梅花,耳邊傳來賈德全低聲回報。

“老奴帶人搜遍了鬥酒園,隻是……”

“一無所獲?”安王背對著賈德全負手而立。

這讓賈德全很不舒服,他討厭看不到對方的神情,如果這樣,交談就會少了許多趣味。

不過,對方是鳳子龍孫,別說是不轉過來和他說話,就是讓他賈德全跪著回話,他也不能有半點異議。

於是,他將頭伏得更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無比的卑微恭順:“老奴失職,請殿下責罰。”

安王轉過頭來,笑著說道:“賈公公這是哪裏的話,父皇命你與我一同出宮,不過是看我年輕氣盛,如有什麽辦事不周的地方,還需公公多加提點,何來‘失職’一說?”

“謝殿下,老奴惶恐。”賈德全笑容得體,神情謙卑,仍是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樣。

這位安王殿下此時突然如此客氣,打的又是什麽算盤?

總不能是吳厚德那個家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連帶著自己這些年在外麵的經營,也被安王知道了?

又或是小順子的死?讓安王起了懷疑?

賈德全心中暗自盤算,如今這鬥酒場不比宮裏,自己能帶多少貼心人兒,可是安王的眼線,卻是無處不在。

他打定主意不再亂開殺戒,可是心裏又癢癢的,有些像剛學了某樣本領的孩童,總是想將那本事,拿出來顯擺一下,讓這些大人們,都瞠了目,結了舌,方才在最後得意洋洋的跳出來,大聲說:“是我幹的!”

賈德全,瘋了。

他隻怕昨夜鬥酒園的那場火,燒的不夠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