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黃哪見過這陣仗?
雖厭惡絮娘,但還是有點兒呆,不知怎生反應。
“牛黃哥哥,這便就是我的把柄了。有本事,你就進去叫嚷啊!”絮娘得意地將牛黃的手甩掉了。
牛黃回過神來。
“你,你這是訛俺!”
“好笑!我訛你啥了?你別得了便宜賣乖!”
“俺……俺得啥便宜了?這不都是你主動的?俺求你了?俺打死也不會幹這醜事!”牛黃氣呼呼的,仰著鼻孔看天。
他心裏憋屈呀。若有錢,他寧去鎮上的窯子裏,也不碰絮娘一根汗毛!
牛黃垂頭喪氣地欲走到廚房。
那絮娘攔住他,又低聲警告:“別瞎說,別壞了俺的事!你要嚷了,下回,俺就爬到你的**,給你來個現成的,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要臉!”
牛黃氣勢慫了,但還是罵了一句。
“隻要你當個鋸了齒的葫蘆,我寧可不要臉!要臉幹啥?能當飯吃,還是能有銀子?”絮娘將羞恥丟到腦後,放浪的就和妓院裏的姑娘一樣。
牛黃看不下去了,也想不到別的詞兒,嘴裏隻“嘖嘖嘖”,又是搖頭又是擰著眉頭。他跺了跺腳:“俺、俺就放了你這回,再不許有下次!”
絮娘就笑了。
“好哎!我的牛黃哥哥,從此以後,咱倆個同心共氣,一起將阿田伺候好,在康王府裏頭和和氣氣地作伴,多好的事兒!”
牛黃趕緊撇嘴:“拉倒吧!你不禍害阿田,俺就燒高香了!”
說完,一徑兒進了廚房。
那絮娘就嘿嘿一笑,進了屋裏收拾東西。
照水要帶著一行人走,留下這大蛇怎辦?菜花蛇是個有靈性的,離了這虞山,離了這紫竹林,它水土不服,會死的。
那蛇也覺出要分離了,吐著信子,做不舍狀。
照水就摸著它的頭:“好好呆著。有空,我回來看你。”
那蛇就嗚咽起來,卻又甩了尾巴,再遊回時,嘴裏卻又銜了一根肥碩的靈芝。
“給我的?”照水問。
大蛇點了點頭。
照水就收下了,這麽大的靈芝,算仙草了,很難尋。
“阿綠,你是這裏的山水養成的。貿然離開跟著我去,恐你會生病。你就幫我照看著屋子。我說來看你,便一定會來,不會食言。”
菜花蛇這才放心了,又去舔阿田的衣襟。
阿田明白。“阿綠,我也會來看你,給你帶點心。”
那牛黃也摸了摸大蛇的身軀,也頗不舍:“這下,總是有好些天見不著你了。好好呆著,下次來時,你找個相好的,生一窩蛇蛋,孵一窩小蛇給我瞧瞧。”
菜花蛇就有些不好意思。
絮娘卻是巴不得離大蛇越遠越好。數人之中,就數她最高興。
整頓完畢後,照水將大門鎖了。想了想,還是寫了一封信,放在門邊。若是有裏長或是識字的村人經過,讀了此信,也就明白了。
阿田卻覺得可惜。她悵悵看著碧綠的菜畦,又遙望池塘:“剛收拾好的。這下,又要荒著了。”
“不算荒廢。這些菜,肯定有人摘的。”
阿田轉而一想,卻又釋然:“是。種菜,為的就是吃。隻要不荒廢了,誰吃都是一樣。”
“正是這話了。”
照水扶著阿田上馬車。他自己執鞭。
清岫駕駛另一輛。牛黃坐了他車子。那絮娘就要和牛黃同乘一輛。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的是和清岫搭訕。
阿田倒是拉她上車的。絮娘心酸酸地假意不肯。
她懼照水,沒來由地,就是懼。
清岫呢,是比不上照水,可也算大家子兒的公子。那和牛黃比,更是不知上了幾重天的天上。若能和清岫扯上瓜葛,總比窩在阿田身邊,身份不明不尷不尬的好。
那牛哪裏肯和絮娘同坐?嚷著要幫清岫駕馬兒。幾番央求後,清岫心軟了。“牛黃,你果真會駕?我這馬兒性子烈,縱躍起來我擔心你怕。”
“俺不怕。俺就喜歡駕烈馬,你讓俺試試。”牛黃笑嗬嗬的,已經奪過清岫手裏的鞭子。
清岫沒法。
他不能去照水車上幹擾他和阿田,隻得硬著頭皮坐了車廂。
那絮娘見了,眉眼兒笑得飛飛的,隻恨不得一頭撲在清岫懷裏。“公子,你往奴家身邊坐近些。”
清岫哪裏肯靠近?
“公子,以後呀,奴家就住在王府裏頭了。咱們早晚見麵的,公子還得與奴家一個方便。”
清岫就覺這話奇異,因就正色道:“你是跟著阿田的,我是跟著將軍的。你在內室,我在前堂走動。平常,也不會見著你,如何與你行方便?王府裏是最講規矩的,姑娘休要這樣說。”
絮娘吃了個癟,訕訕笑了笑。
她心情好,不會為清岫幾句話就退縮了回去。相反,她認為清岫是害羞了。
看著清岫低著頭,臉兒朝著車外看,側臉顯得更俊了。絮娘的心口撲通撲通地直跳,她按住心口,滿足地歎了氣:去了雲都,就是鯉魚跳龍門了。絮娘啊絮娘,人生苦短,你什麽都要自己張羅,自己留心。這是老天賜給的大好機會,怎麽都不能錯過了。
“公子,你熱麽?奴家給你擦汗。”
絮娘又從袖內掏出手帕。
清岫搖頭躲避,手帕就落在他的膝蓋上。
清岫隻好撿起,一瞥,紅手帕上繡了兩朵雪白的梨瓣,極雅致,極好看。便問:“你繡的?”
啊?絮娘一愣,也看了看,就假裝羞怯:“是奴家繡的,粗鄙不堪,讓公子見笑了。”
“看著還行。”
“是麽?謝謝公子誇讚。”
清岫將帕子還給絮娘。
絮娘的心裏甜蜜不已。全然忘了這是阿田繡的。絮娘繡花,繡的鴛鴦像水鴨,繡的蓮花像狗尾巴草,繡啥不像啥。阿田看不過,每縫了手帕,總不忘在她的帕子上挑上幾朵花。
清岫風塵仆仆地趕了一天車,也乏了。
他抱著胳膊,將身子靠在車廂的角落,閉上眼,就打起了盹。
絮娘一麵偷看,一麵咧嘴兒笑。
因心裏頭高興,她實在想哼幾句小曲兒。以前,在那大戶家裏,她針線不會,廚藝不會,但卻學會了哼唱不少曲兒。那大戶家裏,養著一個戲班,逢年過節唱,紅事白事唱,絮娘與這個上頭,還算開竅,曲兒一聽就會,就是嗓子粗些。
那邊廂,照水將車速放慢了一些。
他擔心駕得太快,顛簸了車身,攪著阿田的胃,讓她不舒服了。
照水一麵駕車,一麵心裏籌謀。
阿田既喜歡養蠶,那在府裏接著養。
為了一償她的心願,這消失多年的觀音蠶,他一定給阿田找到。此外,自己也得繼續練字,臨摹詭異多變的沐體,直至自成一家。害死沐家三十餘口的那名細作,還沒尋到。這是頭等大事。邊關初定,但還有諸多事情需要料理。興許,安頓好了阿田後,還得再去一趟邊關。
這一件件一樁樁,照水心裏都捋了個遍,絲毫不亂。
那繡蓉已然得了消息。
白日裏,她已經得知照水親自去接阿田,接那名村姑回府,大模大樣地住著。繡蓉的心已然跌落到穀底了。
還有比這更喪的麽?
以後,可就要好戲看了。
不知表哥要給阿田怎樣的身份?通房丫頭?小妾?如夫人?
哪樣,都讓繡蓉不好過。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她這廂還是單相思呢,那賤人竟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對著滿府的人宣告她的存在?
顧繡蓉這人高調。平日裏,有事沒事的,總是警告下人,說她以後如何如何要當照水的正妻。肥水不流外人田。照水待她也有情意,隻是內秀不好意思說罷了。可現在,她是打自己的臉了,這下,活活兒要被下人們笑話死!
當照水一行的車馬到了府前,府中下人在門前打著燈籠恭恭敬敬等著,老管家也來提醒她,繡蓉就裝睡下了。
她一麵命雙喜將窗戶掩上,一麵對著鏡子發狠:“賤人,等著……你躲在那山溝溝裏,我鬥你不著,現下你就在我眼前,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還起誓一樣地,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子生生地折斷。
雙喜大氣兒不敢吭。
也是怪了。這半夜時分,方才還皎月掛空的,現下陡然地刮起了風。月亮鑽進黑雲裏去了,星星也不見了。這風陰森森的,快芒種了,阿田下了車,還覺得冷。
照水一把拉住她。
一觸阿田的手,冰涼。
阿田極不自在。根據照水的描述,她心裏設想過康王府的外觀種種。但親眼見了,還是畏懼。縱然是半夜,但火燭明亮,王府的巍峨豪華已然讓她詫眼了。且不說那滿地的黑壓壓的仆人。
照水啊照水,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真的是折煞我了!
清岫、牛黃、絮娘也下了車。
和阿田不同,牛黃是拘謹,絮娘是興奮。她緊緊跟著清岫,小眼兒一下瞅這邊,一下瞅那邊,一會兒踮腳看,一會兒仰頭瞧,嘴裏一個勁地嚷嚷:“我這才算沒白活。和王府比,那賴大戶家也隻算是茅坑呢。”
她嗓門兒大,這下引得滿府的下人都好奇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