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娘是揀軟柿子捏。

她不敢懟照水,她隻質問阿田。

她知阿田心軟,自己一求,說些抹淚的哭天搶地的話,她無法了,自然會改主意。

照水很不悅。

聽絮娘這話,哪裏是哀求,分明是威脅。

“帶你,或不帶你,是我的決定。”

絮娘一怔。其實,她已然猜到。可她不甘心。她一心想著榮華富貴,改變命運。牛黃都能從溝兒裏遊到大江大河裏,過好日子去,憑啥她就得在這破地呆著?

好歹,她也照顧了阿田一場。她有功的。

沒錯兒,絮娘就認為阿田之所以能一日三餐地有吃有喝,裏頭有她的功勞。是她幫著去菜畦裏種菜,是她幫著在塘子裏清除水草,是她給阿田下手兒。

這些事呢,絮娘也是做的,隻是做得少。三五日,才來這麽一回。可她腦子奇葩,一心認定了,阿田離不得她。阿田若沒她,那是吃不順口穿不方便。她,就是阿田的定海神針啊。

絮娘知道照水今非昔比,再喚他名字已不適合,想了想,就哀求著放低身段:“將軍大人啊,阿田離我不得啊,我也離阿田不得啊。我們是好姐妹,就差義結金蘭的。我要不跟了阿田去,我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著。阿田呢,隻怕沒了我,還會生一場病。我跟著阿田去,隻是繼續照顧她,陪她嘮嗑,陪她解悶,給她出主意,就是她心腹的心腹。阿田要孤孤單單地一人在雲都,在您的王府裏,她一個外來的,肯定是被人欺負的份!”

要說這絮娘,嘴巴兒竟是磨煉的一日比一日老辣,也虧她沒白在那家大戶當過丫鬟,也不知是誰教與的。

照水聽了這話,覺得好笑,也覺得可氣。

他不會和絮娘計較,但真的認為此女實在是不知好歹。

“阿田有我在,如何會被人欺負?”

照水淡淡一句,繼續拿著鏟子炒菜。

絮娘就慌了。她知道,最終決定自己去留的,還是照水。

“我錯了。我一個粗陋之人,不會說話。阿田由將軍您照顧,我自然放心。可是,阿田要離我了,我會想她。她就是我在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姐妹,隻不是同一個娘肚子裏生出來的。我要見不了阿田,我……我會死的!”

為了配合自己真切的表演,絮娘的眼中更擠出幾滴眼淚。

阿田就歎了氣。“你在這兒,也挺好的。我去雲都,一切未知。你在這裏,卻是現成安逸。”

絮娘就更急了。“這裏哪兒好呀?你走了,牛黃也走了,就留我一人,我一個弱女子,孤孤零零的,家裏爹娘又都死了,要是遇上什麽山賊強盜的,要了我,或者搶了我,我還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有任由糟蹋的份呀?”

絮娘嘴裏“哇”一下哭出聲,這下是真淌出眼淚了。

阿田就有點猶豫。若絮娘真的因此遇到歹人,失了貞節,又丟了性命的話,那她豈不是罪人?

阿田就看向照水。

絮娘更是一把扯住阿田的衣襟,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你也不忍心,是不是?你也被山賊擄掠過,知那些賊人有多可惡。既如此,你就該多憐憫憐憫我。你說我懶,我改了就是。說我幹活不上心,我隻管跟在你後頭,你叫我幹啥就幹啥。隻可憐別丟下我不管……嗚嗚嗚……好歹,到了那雲都,我也能與你作伴,免你害怕,幫你跑腿……阿田,我不信你的心真的這麽狠!好歹你求求照水將軍!”

絮娘隻差在地上打滾了。

阿田也無心燒火了。“照水,你看……不如,就帶她一起走吧。大家都走了幹淨。絮娘,雖然攙懶了一些,但渾身上下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遇事機警,聽到什麽動靜,反應比我快。若真撇下她,我卻是顯得薄情了。”

照水放下鏟子,想了一想。

“絮娘,你要真去,隻能當阿田身邊的丫鬟。這個,你可願意?”

在照水看來,絮娘性子頑劣,心術不正。她要真和阿田姐妹相稱,隻會出三觀不正的餿點子。唯有當阿田的丫鬟,讓阿田來規勸降服,或許這絮娘還能走一條正路。

“丫鬟?我……我怎麽能當丫鬟?”絮娘傻眼了。她一向和阿田平起平坐,還時常支使阿田。她本就是大戶人家逃出來的丫鬟,如今再走老路,繼續當使喚丫頭,有意思嗎?那牛黃知道了,隻怕要笑死。

不成,不成!

“怎麽,你不願意?”

“我……我不是不願意。將軍哪,我是怕阿田不願意啊。你問問阿田,若她願意,我無話可說。”

絮娘料定:憑阿田的心軟,鐵定不讓自己當她什麽丫鬟。

果然,阿田就搖頭:“照水,使不得。我不要什麽丫鬟。到了雲都,也一概不要。絮娘跟著我,別人要問起了,我就說她是老家的一個遠房親戚表姐妹。”

她說到這兒,那絮娘就止不住地點頭。“阿田,果然你心善。你放心,到了雲都王爺府,我肯定不會白吃白喝,啥活都幹。我有眼色的。我不拖你的後腿。既是和你一起來的,一定替你臉上爭光。”

說罷,她又去拉阿田的手。

阿田就歎息了。“好。你說的話,可要記住,不要打了水漂。真正,我自己也沒底。興許,這進了王爺府後,我才是那最不招待見的。”

她這話,照水不愛聽。

“阿田,別擔心。我保管你過不了幾日,就會愛上王府。你聰明又勤謹,善良又淳樸,王府上下人等都會喜歡你。”

照水安慰阿田。

阿田知他心意,也不好叫他頹喪,就道:“但願。總之,我是豁出去了。”

“就是不管不顧的才好。我既接了你去,又怎麽會讓你受委屈?”照水看著阿田,心裏湧起滿滿的憐憫和愛意。

青菜炒好了,他用盤子盛了。

那絮娘趕忙殷勤接過,放在桌上,又幫著備碗筷,挪凳子。

她是故意做給照水看。

聽著照水和阿田說話,那是溫柔和氣綿軟,嘴裏像塞了糖,隔著空氣都聞到甜味。可他瞅自己,卻是生硬冰冷愛理不理,正眼兒瞧都不瞧啊。

想想,她還覺出了幾分心酸,心裏更嫉妒阿田的好命。

“照水將軍,阿田,你們吃,我不餓。我去叫清岫公子和牛黃進來。”絮娘忍下滿腹憤懣牢騷,不敢惹惱照水。若他翻臉,那自己真得一輩子在這裏苦熬了。

絮娘也的確不餓。她睡得早,起得晚。照水來前,她剛吃了兩碗細麵,兩隻油餅,吃得隻打嗝兒。

她出了廚房,到了院子,故意高聲兒地殷勤提醒:“清岫公子,照水將軍叫你吃飯呢。”看著清岫,她心裏就喜歡。這下好了,以後又能見著他了。不,是日日能見著他。畢竟都在雲都,都在王府,早不見晚見的……定要想法子,讓清岫喜歡上自己。女追男,隔層紗。絮娘心裏打著如意算盤,隻恨不得將清岫一口吞進去。

絮娘的眼睛熱辣辣,清岫就有些受不住,低頭道:“好,我知道了。”

清岫進去後,絮娘方得意地告訴牛黃:“你也進去吃吧。真正你哪裏修來的好福氣?竟讓照水將軍給你下廚。”

牛黃不理他,想想就要跟著照水去威武的王爺府了,心裏高興,還是咧嘴兒笑:“俺不懟你。馬上,俺就走了。這裏,你就和黃鼠狼啊野貓啊懟吧。”

“哈哈……你以為就你一人跟著阿田?照水將軍也答應讓我跟著阿田,我也去雲都王爺府。”

牛黃納悶了:“什麽?你也跟著去?”

“是呀。你都能去,為啥我不能去?”絮娘更是得意地將脖子仰著,一雙眼睛朝天上看。

“你……你去了,隻會讓阿田受累。照水咋想的,這不是撿個麻煩在身邊嗎?你就是個爆竹,一個火藥桶,沒準啥時就會爆炸。不行,俺得去勸勸阿田,她不能幹這糊塗事。”

牛黃拔腿就要走。

“回來!”絮娘一把扯住他,“你幹啥?想壞我的事?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你要敢去說,我和你拚命!”

她惡狠狠地,想用頭撞牛黃。可很快,她又改了主意。

她笑嘻嘻兒的,突然抓住牛黃的一隻手兒,用力地按向自己扁塌塌的胸脯,還使勁兒揉了一揉。牛黃嚇壞了,嘴裏結結巴巴的:“你,你這是作甚?你,你是在調戲俺?快放開俺的手!”

牛黃的臉都紅了。此前,他因大意,不慎觸碰過絮娘的胸脯,那絮娘大吵大嚷,指天罵地,在她嘴裏,他就是一個色胚、**蟲、混賬東西。牛黃吃了虧,從此引以為戒。見著絮娘,總是離她一點距離。可沒曾想,今兒她是主動勾引他,調戲他。

“我不放!你要去找阿田壞我的事,我就說,你調戲我!”

絮娘沒廉沒恥的,把個牛黃窘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的牛黃哥哥,你現在是不是很舒服呀?我想,你活這麽大年紀,連女人的身子還沒沾過吧?看我今天讓你占了多大的便宜,對你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