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就是這兒麽?”
繡蓉一麵讓雙喜攙扶自己,一麵用絹帕掩住鼻子。下了馬車,她就覺得鄉下的氣味兒不對,空氣裏都是腥臊的雞屎味,還有醃鹹菜的酸澀味兒。
這真讓她受不了,直後悔出門時忘了帶香囊。她狐疑地盯著眼前的一座農舍,這不是什麽破廟呀。
“看來,照水將它重新修繕了,小廟已成了房舍,如此正是為了讓阿田行便。”鸞蟾又是一聲冷哼。
繡蓉就泛酸。
雙喜也捏著鼻子。“二公子,是奴婢去叩門,還是您?”
鸞蟾就眯著眼。大白天兒的,院門緊閉,想來阿田不在。興許就在菜地,或在那塘子邊。
這屋內絮娘在睡覺,牛黃又去了集市。
阿田恰巧背著個竹筐從山裏回來了。她走得很快。趁著極好的太陽,需趕緊將鬆茸曬幹,背了去集市賣了。
至於照水給的銀子麽,阿田怕被賊惦記,半夜三更地埋在了院前的樹下。
“哈哈……說曹操,曹操到……小娘子,咱們可又見麵了……”鸞蟾冷不丁地看見了阿田,心裏又是喜悅又是得意。
繡蓉也看了看。一回頭,見是一個清秀而又美貌的村姑,穿著件天青色的粗布衫子,頭上插了根木簪子,其他並無一點裝飾,但乍一眼看,卻又極靈秀極清雅。那雙喜更是將眼睛看直了,嘴裏喃喃:“小姐,這村姑……和奴婢想的不一樣啊,瞧著比小姐您還要好看呐……”
“混賬東西,不會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繡蓉本就吃味,見貼身丫頭也這樣說,心裏急躁,甩手就給雙喜一個巴掌。
雙喜摸著臉,又委屈又不敢說啥。
阿田也看到了鸞蟾,心裏一抖。又見他身旁還站了個錦衣華服的女子,此女後頭還有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跟著,更是疑惑。
“阿田,既見了我,為何不請我進去?好歹倒杯茶呀!”一月不見,鸞蟾更覺阿田出落的標致,他咧著嘴,心裏直犯癢癢。
“做夢!”阿田憤懣地轉過臉去。她還很急。大蛇不知去了哪兒,牛黃又不知多晚才回來。此賊行事惡心,照水料的不錯,他這走了,此賊果然來找麻煩!
“你就是阿田呀?”繡蓉悠悠地開口了。
“你是?”阿田皺著眉頭,將竹筐放下。
“我嘛,便是照水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我的名字叫顧繡蓉。我與表哥情投意合多年,以前他為了一些私人恩怨出家多年,我這心裏一直就難受多年。現在好了,他終於開了竅,又回來了。想以後,我和他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所以……我呢,是來感謝感謝你,畢竟你在他身邊照顧了幾天。”
阿田呆住了。
她是照水的表妹?
不過看她的裝扮,也是一個富家小姐了。
她的話可信麽?
繡蓉見阿田麵露遲疑之色,便知自己的話,讓她相信了五六分,因就繼續道:“照水從雲都出發時,囑咐過我,讓我來看看你。喏,這是我送你的東西。”她叫雙喜將手裏拎著的一盒點心,遞給阿田。“你一個粗鄙村姑,粗茶淡飯的,想也難受。這些點心正好給你消遣消遣。快跪下來謝我吧。”
繡蓉拿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讓阿田跪下。
阿田聽了半信半疑,但她還是不卑不亢道:“若果真是照水囑咐,阿田自當領謝。隻是,顧小姐,和你的看法相反,我恰恰不覺得粗茶淡飯有多難吃。在我看來,青菜和豆腐,僅這兩樣,就是人間無上的美味。”
阿田並不道謝,更不受東西。
繡蓉就惱了。喲嗬,這村姑嘴巴還挺伶牙俐齒的嗎?不像個軟柿子,不大好對付嘛!因就換了副態度:“阿田,你不收,豈不是讓我為難?日後,我是要嫁給照水的。你若讓我不高興了,便是讓照水不高興。”
她……要嫁給照水?
可是照水一直沒對她提起有一個表妹的事實。照水還俗,真的是想娶她?可……阿田思怔了怔,雖然和尚哥哥,沒對她說什麽允諾之言的,但言語之中,已流露出要一輩子照顧她之意。阿田不傻,她能感受得到。
如此說來,照水是騙她了?
她定了定神,孤證不立,好歹先等照水的回信,倒先不能讓她誆騙了。如今,雪蠶已經結繭子了,空虛時間內,她更有時間讀書寫字。在增長學問的同時,遇事阿田更懂得用腦子思考。
雖則還是村姑,但她到底和以前不一樣了。
“你要嫁給照水,那是你的事。可收不收東西,卻是我的事。”
阿田四兩撥千斤地,不動聲色地懟了回去。
繡蓉大怒:“你太不知好歹!我大老遠地看你,你卻這般羞辱我!你真以為我顧繡蓉是吃素的麽?”
“那我就更不知了。”阿田更是淡定自若。
“賤人!果真是賤人!雙喜,給我揍她一巴掌,替我出氣!”
“小姐,這……”
雙喜一臉的委屈。自家臉頰上的紅腫還沒消退呢,小姐又讓她充當爪牙。說實話,雙喜對阿田的印象並不差。
“趕緊揍呀!”
“奴婢……”雙喜還是很為難,可又不敢得罪繡蓉,隻得對阿田賠罪,“阿田姐姐,您……您就讓我挨一巴掌,我隻管打得輕輕的,要不,我家小姐為難起我來,那比十頓板子還要遭罪……”
雙喜說的真心話。
她本是平民。隻因父母雙亡了,沒錢安葬,被人牙子騙按了賣身契,插了稻草牽了在人市,任人買賣。那一日在人市,偏巧顧繡蓉要買一個丫鬟,看了多人,橫豎就看對眼了雙喜,二兩銀子買下了了她。
雙喜心存感激。
若不是繡蓉,她可就要被賣到妓院裏,千人踩萬人睡,一輩子都逃不出苦坑。
便是念在這上頭,雙喜才對繡蓉死心塌地。
“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雙喜,你是不聽我的話了?還是,我依舊送你去勾欄,讓你當個賣笑女?”
雙喜聽了,渾身顫抖。
阿田看出顧繡蓉的丫頭,憨憨的,倒有幾分正直。
“顧小姐,你又何必為難一個丫鬟?昔日照水在小廟,一向囑咐我,與人要和善,要結善緣。你口口聲聲說你和照水青梅竹馬,還要嫁給他,聽起來就是世間難得的知己。可歎你卻一點不懂他的心!若懂,你便不會這樣教訓你丫鬟!他若知道,也會痛斥與你!”
什麽?
繡蓉的臉都要氣歪了。
這個該死的村姑一張嘴巴真正厲害!若有一日,她果真跟了照水,左右不離的,那真是自己的強勁敵人了!
如何才能將她除去?
她氣得不禁咳嗽起來。繡蓉一動肝火,便有咳嗽的毛病。
雙喜就幫她捶背,繡蓉一把推開她。咕咚一聲,雙喜栽倒在地。阿田連忙攙扶起她。雙喜憋紅著臉,對著繡蓉:“小姐,對不起,奴婢下不了手……”
“蠢材!我養你多日是為了什麽?如今一點不能為我分擔,趁早死了算!”對著雙喜又是一腳。
阿田製止住了。
“她是丫鬟,但也是人。是人就有尊嚴!我不許你再打她!”
阿田伸出了拳頭。
“我教訓我的丫頭,與你何幹?”繡蓉看向在旁觀好戲的鸞蟾,麵帶求援。
鸞蟾就抱著胳膊,嘿嘿嘿地笑:“表妹,阿田你也認識了!現在,也沒你什麽事了。你不如速速回到馬車裏頭,我要拉著阿田在地裏野.合,先痛快痛快……”
鸞蟾趁阿田不備,一把就扯住她的胳膊,將阿田抱在懷裏,撅著嘴兒就要親上去。
阿田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此賊可惡!絕不能讓他得逞!
繡蓉回過神來,得意一笑:“表哥,我來幫你按住她!”然後,她再放出風去,說這下賤村姑如何耐不住寂寞,趁照水不在,又想勾引他的弟弟。
繡蓉就扯阿田衣衫間的帶子,又喝斥雙喜過來幫忙。
阿田急中生智,大叫一聲:“阿綠,阿綠……”她喚的是大蛇的名字,使個小計,分散注意力,然後撒腿狂奔。
她整日幹活,腿腳有力。一旦跑進山裏,鸞蟾與地形不熟,肯定找不到她。
鸞蟾不知阿綠就是那蛇,還以為是個姑娘,更是嘿嘿地**笑:“這會兒,你就喊神仙也沒用。還是乖乖躺下,讓爺樂嗬樂嗬……”
卻不想,那蛇和阿田有心靈感應。
它本在紫竹林吃木耳,眯眼睡覺。
這下猛聽了阿田的叫喚,大蛇呼嘯一聲,當即遊動身軀,以疾快速度朝小廟追趕。鸞蟾和繡蓉是背向大蛇的。
那蛇哧溜溜地過來了,阿田一下看到了,驚喜萬分。
菜花蛇憤怒地伸出長長的信子,舔向鸞蟾的頸脖。鸞蟾覺得癢癢,因他的心都在阿田身上,竟沒感覺到異樣,手腳還在亂動。
還是那雙喜發現了,小姐和自己身後有一條長長的綠尾巴的蛇,嚇得尖叫一聲,栽倒在地,昏厥過去了。
繡蓉也回了頭,正巧和菜花蛇烏溜溜的眼睛對上。
“啊……”她的嘴裏也發出一聲怪叫,死命拽住鸞蟾的衣襟,戰戰兢兢,“有蛇,有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