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下了山。
猛然覺得不對。
山下有人。
因他發現了凹形的馬蹄印。
有人。
且還不是一人。
照水停下腳步。
果然,樹叢附近就有人得意大笑,笑得毛骨悚然,嚇得躲在林子裏的鳥雀都撲棱棱地飛了。這笑聲,照水熟悉。
他沉吟幾番。
看來,鹿辭還是煎熬不住,先他而出手了。
噠噠噠……
鹿辭騎著馬快速走到照水的麵前。
“籲……”他停下馬,將鞭子交給隨後趕來的幾名隨從,冷眼對著照水,“你可知道,我一直派人盯梢與你。今日你私自出行,一幹人馬皆不帶,可是你自尋死路。”
鹿辭在雲都和鮑妃密謀了一番,又將舅家的人叫來,得出一個結論:照水不宜活捉,宜直接射殺。他留著,就是禍患。休要提為己所用。照水對璽宴的忠心,深入骨髓,不可改變。
照水的確一驚。
不過,鹿辭此舉,也算自投羅網。
他一直等著鹿辭按捺不住,主動出擊。
誰主動,誰就受製。
鹿辭不知,照水早在虞山附近各個道口安插了人馬,這且不算看守虞山後山的。
他就是要來個甕中捉鱉。
鹿辭就算帶了人,他也能拿得住。
“鹿辭,別來無恙。”
“哈哈……死到臨頭了,卻還這般假裝淡定,可笑,可笑!”鹿辭大手一揮,身後即多出數名弓箭手。他還是老套路,舊招術。
鮑妃和鮑家的人,一致認為:用弓箭射死照水,最為直截了當。
照水麵色坦然。
“是麽?”
“不與你廢話!告訴你,我已經控製了皇宮。我父皇已然是我手心的一顆小白菜。我想撕了他,就能撕了他,不用費任何力氣。照水,想你也有些意思。明明身在虞山,卻又在你的王府安置替身,難道你不覺得這是自相矛盾?”
照水不言。
他在王府安置替身,是有深沉用意的。
為的,就是牽引鹿辭的視線,好讓他不將懷疑的目標,對著皇宮,定在皇宮雲翦的替身身上。這才是最最緊要的。
為此,他不惜自亂馬腳。
看來,鹿辭上鉤了。
照水故意道:“矛盾又怎樣?我喜歡。”
“哈哈……喜歡?好任性的字眼。你這一聲喜歡,可就壞了事。我知道你躲在虞山,也是你那高調的替身惹的禍端。誰叫他有事沒事地總愛往街上喝酒?你那麽低調,可你安插的替身,分明半點不聽你的使喚。是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等不及了。總之要在皇帝駕崩之前,先將你弄死了,方才安心。”
糟糕!
照水心頭還是一陣沉吟。
他忽視了替身的安危了。
他若遇到危險,那也是自己安排的疏忽!他有責任的!
“鹿辭,那替身既沒用,你可將他送進宮內,陪陪皇上!你也知道,皇上待我如同親生。你若想討得皇帝喜歡,不如拿那個替身做個現成的人情!皇上大意了,便也就更加信任你了。如此好事,你若不為,便是傻子!”
照水故意激將鹿辭。
鹿辭果然耐不得激。
他嘴裏罵罵咧咧的:“休要你多嘴!這是我的事!我比你聰明,比你有遠謀,如何會想不到?你那替身,殺之無用,不如收買了來,為我所用。告訴你,如今他很聽我的話,我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唯唯諾諾,恭恭敬敬。有時候,看他一張酷似你的臉,我真恨不得上前踢幾腳解恨呢!”
鹿辭一說,照水反而放心了。
“我明白了,你今日就是要捉拿我的。你又帶了這麽多弓箭手,合該我今日就該死在你的箭下?”
照水假裝不服,假裝激動。
鹿辭更是趾高氣揚:“禿驢,你說呢?”
“你若真要我死,那也得容我寫幾封信。”
“寫信?你想得美!”
“人之將死,你為何不肯成全我,留個美名?我死了,你是一定要當皇帝的了,既想做千古明君,就要有寬闊的心胸雅量!我不過寫幾個字而已,你就如此懼怕?那也不怨平時我小瞧了你。的確,你為人就是如此狹隘。”
鹿辭聽得跳腳。
“我狹隘?自古史書都是勝利者寫的。你死了,我可叫史官隨意篡改你的死因。比如病死了,淹死了,自殺而死……我想怎麽寫就怎麽寫。為甚要在意你的看法?幾分鍾之後,你就是我的箭下鬼。若再嘴裏狂妄,我非但要殺了你,更要將你剁成肉餅。”
照水哈哈大笑。
他理了理衣衫,大聲說道:“鹿辭,別忘了,還有璽宴呢。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沒錯,鹿辭知道照水一心到了虞山。
但詭異的是,對於雲翦和璽宴的行蹤,線索如何,一點全無。
因他也小心謹慎,派出去的人馬全在虞山附近活動偵查,半點不敢進入照水修建的院落。生怕一個不慎,立刻被殺。
所以,鹿辭敢為的,隻是在外沿活動。
這手法,和守株待兔有點相似。
照水離開虞山了,他才有生擒的機會。
“璽宴?你都死了,他就算能變出十個分身,我也不怕!”
照水就做苦愁狀。
此時已是黃昏。
正是阿難師父和自己匯合的時候。
心中正想,就聽身後傳來阿難的聲音:“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這位官人,我看你印堂發黑,麵帶煞氣,可知近日你性命不保。不如你放下屠刀,還有扭轉劣勢的希望。”
這些話,阿難自然是對鹿辭說與。
鹿辭大大憤懣,上下打量了阿難一番:“哪裏來的胖和尚?還是一聲番邦打扮?快快滾回去,休要在中土撒野!”
鹿辭很不耐煩。
阿難哪裏肯走,又念了一句佛偈:“和尚我口袋裏是有通關玉蝶的。我行走在雲國各處,是得到你們皇帝允許的。”
這不是假話。
雲翦數月前就頒發了數枚鄰國的通關玉蝶。
阿難是西域過往親許的使者,當然備有合法的文書玉蝶。
若鹿辭殺了阿難,那就背負上了濫殺使者和友邦人世的罪名。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就算有人拚了命想保鹿辭的性命,也絕計保不住的。
這個節骨眼兒,鹿辭隻想全力對付照水,並不想節外生枝。
這胖和尚雖然討厭,但不能一刀殺了,隻能將他趕走了事。
鹿辭便命身後幾名侍衛,上前揪住阿難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騰空抱起來。阿難不得下地,嘴裏更是叫嚷。
鹿辭下令:“你們,能將他扔多遠,就將他扔多遠。總之,不要讓我再看到這個臭和尚!”
照水的麵色更為從容。
鹿辭不敢殺阿難,與己自然有利。
不過,阿難也不會在脫身之後,回到虞山。阿難師父是睿智之人,想他該有自己的辦法。
“照水,乖乖就死吧。那和尚不是蠢人,知道救不了你,肯定會去找葉阿田,叫她過來幫你收屍。”
照水便道:“我可以死。死不足惜。但你必須應我一件事。”
“何事?”鹿辭皺著眉,“你搞清楚,你是我手下敗將,隻有我奚落嘲笑你的,沒有你命令強迫我的。”
“我知道。”照水的麵色依舊從容平靜。
“知道你還敢提?”
“不得不提。葉阿田是我的未婚妻。我死了,她理當替我收屍。再者,我希望你不要為難她,畢竟她是一個女人。政治上的糾葛,她半點不懂。”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你必須答應我。我死了,這是男人之間的鬥爭,無甚對錯。可你將葉阿田也殺死了,便成了雲國百姓眼裏的暴君。這與你大大不利。你可想好了。本來你就是篡位,這下將自己的名聲徹底弄糊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若能放她一馬,那雲國的天下從此可以安坐!”